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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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莫名有些難過,卻立時收斂心神,問:“蕭子衡可還信任你?”
許菱眨眨眼。她直覺蕭浩瑞此次找她,便是想動蕭子衡。她很不願意,卻仍是答道:“還行。”
蕭浩瑞點點頭:“你知道我沒有子嗣,若是讓蕭子衡得了封王,我往後定是更加艱難。”說着,拉起許菱的手,溫柔道:“你得幫我。”
許菱幹澀道:“殿下,你想我怎麽幫?”
蕭浩瑞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放在她的掌心:“這藥粉速溶于水,今晚,讓蕭子衡喝下去。”
許菱心重重跳了一下。她無意識地攥緊了瓷瓶,低低道:“殿下……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麽藥嗎?”
蕭浩瑞仔細打量她,淡淡一笑:“阿菱不必擔心,那藥本身并無害處,只會讓他昏昏欲睡,手腳無力。我只是不想讓他贏而已。”
許菱猶豫道:“可是……”
蕭浩瑞收了笑,靜靜看着她。
他目光平靜,許菱卻從中讀出了一絲戒備與不滿。
許菱愈覺胸口堵得難受。她苦笑一聲,收好那藥,躬身行了一禮,緩緩道:“殿下,阿菱會完成任務,請放心。”
蕭浩瑞這才點點頭,溫言問:“蕭宸軒待你如何?”
許菱覺得他是想讓自己彙報工作,可實在沒那個心,敷衍道:“就那樣,一般。”
蕭浩瑞又上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笑道:“怎會一般?你怎麽也是個招人疼的,又長着這麽張臉。”
許菱定定看着他:這人這麽說……是不滿意嗎?還是在催促自己行動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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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菱呆怔了半響,終是道:“殿下,為何我是個招人疼的?”
蕭浩瑞不自主想起她的溫情、愛戀、狡黠、委屈,還有很多他無法用詞語形容的神情。他向來冷情,可不知為何,這個人的情感,卻很容易滲入他的心裏。
蕭浩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随意道了句:“總之……便是如此。”
許菱又呆愣了一會,方低低道:“殿下,我幫你做了事,可不可以要個好處?”
蕭浩瑞微微皺眉。他很不喜歡這種和自己談條件的手下。猶豫片刻,卻還是點頭道:“你說。”他以為許菱會向他要解藥。畢竟距離上次她服解藥,已經過去四個月了。
許菱卻擡手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極其緩慢地一點點貼近他,喃喃道:“殿下,你親親我吧。”
蕭浩瑞怔住了。他看着許菱的臉越靠越近,她的眼睛似乎蒙着層霧氣,霧氣之下,是讓他畏懼的洶湧的不知名的情緒。她唇微微張開,唇形完美,唇色-誘人豔麗。
蕭浩瑞莫名想到了孩提時乳母講的故事:宮闱高牆之中,女人的陰氣積而成妖。她們喜歡用悲傷引誘男子,然後吸幹他們精氣……
許菱沒有等蕭浩瑞的回答。她的唇緩緩地觸碰了蕭浩瑞的唇,小心翼翼,萬分艱辛。然後她伸出舌尖,一點一點描繪他的唇形。
蕭浩瑞不自覺回抱住許菱,張開唇齒,迎接她,回吻她,氣息交融,唇舌糾纏。許菱的悲傷就這樣流進了他的心裏。他莫名明白了許菱的傾訴。許菱在說:殿下,我愛你。我愛得如此辛苦,可是我依然如此愛你。
一瞬間,蕭浩瑞覺得自己被誘惑了。他轉身将許菱壓在了桌上,伸手去扯她的衣裳。
17陷害
一瞬間,蕭浩瑞覺得自己被誘惑了。他不知自己與許菱吻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幹了什麽。讓他清醒的是身體的寒意。他驚覺自己将許菱壓在了桌上。許菱面色緋紅,衣衫淩亂,露出的脖頸與胸口都是點點吻痕。自己的衣服也被她扯開了,她的手正在自己胸口煽風點火,腳纏着自己的腰,下-體貼着自己那蓄勢待發的物事磨蹭。
蕭浩瑞突然怒從心起!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自己居然又被她弄得失了理智!
卻就在此刻,他忽然明白了,為何單單這個人的感情,容易滲進自己心裏。
她的感情由心而出,太過濃烈太過真實,似在燃燒生命一般,絲毫不留退路,不加克制,不願掩飾。就是這種不管不顧的極致,才讓自己迷失在她的氣場裏。
蕭浩瑞甩開許菱,退後幾步,背對着桌子負手而立,幾番深呼吸,才勉強平複了身體的沖動。
他很想像上次一般斥責這個女人,可是想到還得讓她替自己辦事,這才強壓住了怒意,盡量平靜道:“你出來太久了,快回去吧。”
許菱半響沒有反應。她坐在桌上許久,方才擡手捂臉,苦澀一笑。
——即便我做到這一步,他還是這般虛僞、冷情。
許菱滑下桌,默默整理自己的衣裳。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意外沉靜,仿佛不曾悲傷失望:“殿下,別生氣。往後……”她深深吸氣,強壓住喉頭的哽咽感,緩緩道:“我再不會提這種要求了。”
許菱回院子後,不過一個時辰,蕭子衡也回了。許菱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他,又想到今晚自己要做的事,更是情緒低落。
蕭子衡見着這人不似往常一般笑眯眯出來迎接他,心中納悶。吃午飯時,終于問站在一邊的許菱:“怎麽一上午不見,你就不高興了?”
許菱心中一凜。她竟然情緒如此外露!
許菱想了想,委屈狀道:“小殿下,你可開心了?”
蕭子衡莫名其妙:“為何開心?”
許菱哀怨道:“昨日我抛下你出去玩,今日你就抛下我了。”
蕭子衡這才明白過來:“你是因為我今早沒帶你出去,所以不高興?”
許菱垂頭不吭聲。
蕭子衡心中稍稍得意:原來這人也不習慣離開自己!遂笑道:“你會騎馬嗎?我們上午騎馬到處跑,你不會騎馬,怎麽能帶着你。”
許菱不接口。
蕭子衡忽然覺得今天的情況有些詭異。想了想才發現:他與許菱的身份對換了!平日總是他耍脾氣,許菱來哄他。今日卻是許菱耍脾氣,自己哄許菱。
這種認知讓他心中的大男子氣概無限爆棚,卯足了勁,定要哄到許菱開心:“你喜歡去外面玩早說嘛。往後我可以時不時帶你出府逛逛。”想了想又道:“對了,下個月是我母妃的忌日,我要去拜山,到時順便帶你出去玩。”
許菱聽了,心中更是百種滋味。這個孩子如此善待自己,自己卻馬上要做出陷害他的事情。面上卻只能歡喜狀道:“真的?那,小殿下,我們一言為定。”
是夜。許菱捧着今日領來的裝備,去找蕭子衡。
蕭子衡正在床邊檢查明日的弓箭,見許菱進來,擡頭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拿來,都說了不用他們的東西。”
許菱把東西放去桌上,笑道:“知道知道,小殿下說過,皇莊領的裝備不熟手!可你不是說,帽翎一定要帶麽。我便順帶一起拿來,讓你瞧瞧。”
蕭子衡起身,走過來從一堆東西中翻出了一支帽翎,擱在一邊,敲敲桌子道:“許菱,茶壺又空了。”
許菱正在鋪床,聞言“啊”了一聲,一拍腦袋:“小殿下,真抱歉……”
蕭子衡擺擺手:“行了,別為你的失職找借口。快去泡茶。”
許菱便捧着枕頭走去門口,喚院中打掃衛生的婢女:“小怡,小殿下要喝茶。”
小怡看許菱正在鋪床,便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去偏房泡茶。泡好後,端去了蕭子衡屋子裏。
許菱鋪好床,轉頭一看,蕭子衡已經坐在桌邊喝茶了。
她知道蕭子衡有飯後喝茶的習慣,喝還很挑,需用專門的紫砂壺泡貢品毛尖。于是事先在那壺嘴裏撒了藥粉。為了避嫌,又特意挑好時間,讓小怡泡茶送茶,自己則呆在蕭子衡房中,由始至終,都沒碰過那茶水。
蕭浩瑞承諾,那藥粉只會讓人全身無力,并不會帶來生命危險。許菱相信這一點。卻不是因為她相信蕭浩瑞。她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斷。
蕭浩瑞的勢力還未成長到能與蕭宸軒匹敵,是以他謹小慎微,并未撕破僞裝。這種情況下,他不敢置蕭子衡于死地。否則皇上震怒起來,一番徹查,難保他不會被波及。所以,他說只想讓蕭子衡輸了比試,定是真心。
許菱又收拾了會房間,一面偷偷看蕭子衡,心中緊張萬分。蕭子衡卻好好坐在桌邊喝茶看書,根本看不出半點不适。她不好多待,又磨蹭了一會,終是告辭道:“小殿下,好好休息。”
這一晚,許菱不安心。
她發覺自己其實沒有細作的天分。她前世雖是談判專家,也見過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但她向來将工作生活分得很清。與人相處時,她習慣真誠,不喜歡虛情假意。現下卻做出了背後捅人刀子的事情。
她負疚,也恐懼。她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場比試而已。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反複強調:但你确是踐踏了蕭子衡的真情!
她一直留意着蕭子衡房間的動靜。但一夜無事。卯時(6點),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射進窗棂,許菱才發現,自己徹夜未眠。
許菱起身,如往常一般去伺候蕭子衡起床。
出乎許菱意料,蕭子衡精神奕奕。許菱幫他穿衣時,蕭子衡笑道:“今日帶你出去玩。”
許菱心中一驚。這種場合也算正式,她不料蕭子衡會帶她去。她是十二分不願意。她不願意親眼看見這個自信的孩子輸了比賽。她寧願在院子裏等他回來,指不準那時他會平複了些情緒。
可蕭子衡已經發了話,昨日她又因自己被抛下假意哀怨了一番。現下實在無法,只得歡喜狀道:“真的?”片刻又猶豫道:“可是……那種場合,我去會不會不方便。”
蕭子衡毫不在意:“沒事,到時你和蕭景他們在外邊等着便是。”
許菱心中叫苦,面上卻還得興奮點頭,只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辰時(8點),蕭子衡帶着蕭景、蕭淩、許菱和四名侍衛,到了皇莊與樹林交接處的狩獵場。
蕭子衡帶着蕭淩進了狩獵場,其餘人等都在狩獵場外邊等候。
辰時末(近9點),皇上來了,簡短說了一番話,勉勵了衆小孩一番,這才宣布比賽開始。
蕭子衡上馬,居然還扭頭,遠遠朝着許菱絢爛一笑,這才一甩馬鞭,騎行進了樹林。
許菱見着了,心中愈加不是滋味。
她已經基本猜測出了蕭浩瑞的設計。蕭浩瑞給她的藥粉,定是一種單獨服用,不會有不良反應的藥物。但是碰到另外某種藥物時,會産生迷藥的效果。而那種藥物,很可能,就藏在那必須佩帶的帽翎裏。
之後的一個時辰,許菱似是無所事事,內心卻備受煎熬。她腦中想象了很多場景,蕭子衡回來時,會是一種怎樣的姿态;他要如何面對他的失敗;自己又該如何安慰他……
許久。有侍衛敲響了大鐘,一個時辰到。許菱擡頭,向視線盡處望去,尋找蕭子衡的身影。
二十多個孩子陸陸續續回到狩獵場。蕭子衡卻依然沒有出現。
蕭景有些着急,低低道:“子衡殿下怎麽還沒回來?”
許菱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想法:蕭浩瑞……不會真對蕭子衡出手了吧?
這麽一想,心就是一陣狂跳。許菱忽然萬分慌張:她從未參與過皇權鬥争,到底是憑什麽篤定了自己的判斷?!蕭浩瑞或許有別的後招也未可知啊!
——若是蕭子衡命隕于此,要她如何承受這份罪孽!
卻聽一名侍衛道:“來了!子衡殿下回來了!”
許菱猛地扭頭望去,果然見到了蕭子衡策馬而來。
蕭子衡騎馬到了皇上面前不遠處,翻身下馬,對着皇上行了一禮,笑道:“皇爺爺,我來遲了。”
蕭浩瑞坐在皇上下側,面上笑容依舊溫潤,心中卻萬分驚疑:蕭子衡怎麽會……一點事都沒有?!
許菱猜得其實不錯。他交給許菱的藥粉,只是迷藥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藏在那帽翎裏。随着馬兒的颠簸,那藥粉會漸漸發散。
蕭浩瑞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蕭子衡的帽翎。
那帽翎好好地插在蕭子衡的冠帽上。
蕭浩瑞只覺心沉了下去。
許菱看見蕭子衡,先是一喜,随即也疑惑起來:蕭子衡看着……和出發時沒有什麽不同啊!
她離得遠,狩獵場裏的人只能看清個大概,只能在心裏胡亂猜測。
不多時,便有消息傳來:蕭子衡殿下獵得獵物十八頭,獲勝!
18懷疑
蕭子衡穿着皇上賜的黃馬甲,意氣飛揚騎行出了狩獵場,昂首挺胸回了院子。
一進院子,蕭子衡就從馬上栽了下來。
許菱吓了一跳!蕭淩一個箭步沖上前接住了他,将他抱去了屋中,随即出了房門。
許菱趕忙進房。蕭子衡斜斜靠在床上,粗重喘氣,朝許菱道:“過來,脫了我的外袍褲子。”
許菱不知所以,卻也只能照做。一掀起那外袍,就見到了大片的血跡。
許菱手都抖了,看向蕭子衡,結結巴巴道:“小……殿、殿……下……”
蕭子衡痛苦擺擺手,示意她少啰嗦:“脫褲子……”
許菱慌忙起身,去翻衣櫃,找了把剪刀,去剪蕭子衡的褲子。
那褲子被剪碎一點點撕了下來,許菱看到,蕭子衡左右兩邊大腿內側,竟有數道血肉外翻的刀傷。
許菱眼淚立時流了下來。
她明白蕭子衡為何能獲勝了。不是蕭浩瑞的設計失敗,而是,這孩子太不想輸了。
他覺察到自己全身無力時,便開始用刀劃自己,以痛覺保持神智的清醒。
許菱哆嗦着手,一邊剪那褲子,一邊低頭垂淚。她想說:“小殿下,不過一場比試,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可她不能說。她得假裝不清楚狀況。她的負疚與痛苦前所未有的強烈,她覺得自己快裝不下去了。
蕭子衡卻愣住了。那個女子一眼疼惜之色,表情萬分壓抑,她的眼淚滴滴落在他的衣物上,蕭子衡卻莫名覺得,自己被那淚水灼傷了。
蕭子衡別扭道:“你哭什麽,我都沒哭。”
許菱抽噎着道:“小殿下,你這是怎麽了?”
蕭子衡顯然對她萬分信任,喘着氣緩緩道:“我被人下藥了,到了樹林裏,不一會就開始神志不清四肢無力,差點從馬上栽下去。”
許菱心中又是一跳,哭得更厲害了。蕭浩瑞到底多算了一着。下藥不過是個契機,真正的後招是在獵場上。從奔馳的馬上摔下去,不死也要掉半條命!蕭浩瑞不敢要蕭子衡的命,卻想把他弄殘廢。蕭子衡會拿刀紮自己,不單單是因為他想取勝,還是因為迫不得已。
蕭子衡伸手粗魯地去抹她的眼淚,斥道:“哭什麽哭!我不是沒事麽!我還贏了呢!”說到此處,又提醒道:“許菱,你可別把我受傷的事情說出去,我特意撐着,就是想讓對方起疑,”說到此處,冷冷一笑:“最好他們互相懷疑,亂了陣腳才好!”
一瞬間,許菱心口的負疚幾乎要破體而出。她想說:小殿下,我就是那個陷害你的壞人啊。我就是那個你最該瞞着的人啊。
可她只是垂頭,顫着聲音“哦”了一聲。
此時,蕭淩和蕭景進門了,蕭景手上還拿着一個小藥包。
蕭景顯然已經從蕭淩處聽說了事情始末,此時開口道:“許菱,你去燒水,子衡殿下稍後要清洗。”
許菱胡亂抹了眼淚,低低應是,勉強平複了情緒,這才退了出去。
蕭子衡要瞞住外界,自然不能請大夫,便讓蕭景簡單幫他上藥,包紮了事。許菱看着心疼,免不了就絮絮叨叨責備他幾句,蕭子衡似乎是聽着煩了,便借口自己要看書,準備後日的文試,把許菱攆了出屋,有事都叫蕭景和蕭淩幾人做。
許菱無奈,陪着小怡幹些別的活。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下午,蕭景出外了,直到傍晚才回來。一進院子,就直奔蕭子衡的房間。
片刻,蕭子衡喚道:“許菱,倒茶來。”
許菱去偏房泡茶,端去了房內。
蕭子衡坐在桌邊,一臉不悅。蕭景躬身站在他身邊,央求道:“子衡殿下,你就帶進去吧!”
蕭子衡微微偏頭道:“便是拼實力,我也能取勝!誰要他的文章!”
蕭景唉聲嘆氣:“可是,小殿下,你怎麽不想想,武試已經出了那種事,文試難道就不會有什麽不堪嗎?你定要這麽正直,豈不是遂了別人的願!”
蕭子衡不吭聲。
蕭景一臉懇切,上前一步,又道:“子衡殿下,你大可放心。這試卷題目是昨日皇上交付孟昭坤看護的,我去求了過來,又找信得過的人撰寫了文章。明日那文章就能到手,保證不會出什麽意外。你便帶進去,就當以備萬一吧!”
聽到這裏,許菱差不多明白了事情始末。蕭景因為武試的意外,連帶懷疑文試也會有人做手腳。蕭子衡縱然才華橫溢,也抵不過槍手萬萬千。正巧看護試卷之人是孟昭坤,于是蕭景便向他要了題目,請人代筆,準備讓蕭子衡文試那日帶進場。畢竟那些孩子多是天家血脈,不比尋常科舉,定是不會搜身的。
蕭景又勸說了一會,總算是說到蕭子衡點頭。許菱幫蕭子衡鋪好床,轉身,見着蕭子衡正看着自己,心中好笑:真是個驕傲的孩子,他可是不好意思了麽?
許菱朝他眨眨眼,略帶調侃一笑。蕭子衡立刻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
可是,到了晚上,許菱躺在床上時,卻莫名覺察到了些不妥之處。
她有些不安,卻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這只是她的一種直覺。
許菱皺着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近一個時辰,還是沒弄清楚,卻想上廁所了。這裏的人喜歡在房間裏放-尿桶,但是許菱嫌尿在房間髒,每次都去茅房。于是披衣下床,推開門。
就見窗外有人影一閃而過。
許菱吓了一跳,再去看時,卻又什麽都沒有。
許菱站了一會,這才裹緊衣服,去了茅房,回房睡覺。
她脫了衣服,躺回床上,心才開始狂跳不已。
剛剛那個黑影提醒了她。她終于明白了問題所在。
她與孟昭坤接觸不算多,卻也不少,足夠她将他的性格摸透七八。孟昭坤是個正直之人,便是蕭子衡是他的侄子,他也絕不會偏袒于他,更何談,将皇上交付給他、叮囑他好好看守的試題,私下透露給蕭景!
那蕭景和蕭子衡那番談話,又是何意?
聯想到剛剛出門時窗邊的黑影。許菱自然明白了:這倆人演了一出戲,演給自己看。目的,就是試探自己的反應。
許菱被懷疑了,而且,被監視了。
這個認知讓許菱心中一酸。可是随即又自嘲起來:自己本來就是個細作,現在居然因為人家懷疑自己而傷心?
她忽覺萬分疲憊。她想:小殿下,便是我沒識破你們的設計,也不會主動去向蕭浩瑞告發你。
我對你,雖然有幾分假意,卻到底……有幾分真心。
許菱第二天起來,伺候蕭子衡起床穿衣。
蕭子衡眼光複雜盯着她。許菱微微一笑,柔柔道:“小殿下,為何這樣盯着我?”
蕭子衡心中很掙紮。昨日,蕭景以燒水之名,擅自譴走了許菱時,他就覺得奇怪。
後來,蕭景表達了自己的懷疑,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憤怒,斥責道:“我相信她!這事,往後休得再提!”
蕭景卻道:“小殿下,你想想,這個院子的人,哪個不是跟了你許多年,可有出過問題?為何那許菱一來,就出了這種事情?”
蕭子衡沉默了。蕭景再接再厲:“我們又不傷害她,只試探一番。她若是無辜的,自然不會有事。若是……那我們再行商議。”
蕭子衡猶豫了。但蕭景說得實在在理,蕭子衡最後還是答應了,于是才有了昨晚的一幕。
蕭子衡看着許菱幫她扣上衣領的扣子,表情依舊是那般柔和,忽然想到,萬一今日一過,事實證明了她的确對不起自己,那自己……又該如何處理她?
許菱垂淚的模樣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那灼熱溫度似乎仍殘留在他心裏。蕭子衡有些難過。從來不曾有誰,帶着如此直白的善意,溫情卻不寵溺,走進他的生命裏。他見慣了人們的阿谀奉承,也自認可以看出口蜜腹劍,但他一直以為,許菱是不同的。他一直以為,許菱是真心待他好的。
蕭子衡面無表情轉身,一言不發離去。
許菱安分待在院子裏,就那麽過了一個上午。
午飯後,蕭景喚她前來,指着那堆她昨日領來的裝備道:“許菱,這些東西子衡殿下沒用,你把它們送回皇莊倉庫吧。”
許菱心中一嘆。
他們見自己一上午沒動作,按捺不住,直接為自己創造條件了。
許菱低頭應是,抱着那堆裝備出了門。
卻說蕭浩瑞自武試結束後,就一直情緒不佳。
蕭子衡竟然毫發無傷奪得了桂冠。他清楚自己的藥一定沒有問題。那問題出在哪裏?
他想到了許菱。
難道是許菱沒有對蕭子衡下藥?
憶起許菱接過藥時的猶豫神情,蕭浩瑞心便沉了下去。
她背叛了自己嗎?她不想要解藥了嗎?她不在乎她的父母了嗎?蕭宸軒和蕭子衡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這種時候,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他應該當機立斷抛棄許菱,盡快找個機會,除掉她。
可是他猶豫了。他不願去想原因,只是告訴自己,這個人聰明,條件又好,若是因為誤會冤死了,那将是自己極大的損失。
蕭浩瑞糾結了一個晚上,終于決定,相信許菱。
這個女人的愛太過真誠,就沖着這點,蕭浩瑞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做出決定後,他又開始憂心。他擔心,萬一許菱真的已經背叛了他,那他現在的放任,豈不是坐等人宰割?
他開始煩躁,開始無法沉心靜氣,索性出門散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倉庫。
蕭浩瑞推開倉庫偏房,站在門邊,看着房間。
房間保持着昨日的原貌。他仿佛看見了許菱看着自己,目光中盡是悲傷的愛戀,喃喃道:“殿下,你親親我好嗎?”不知為何,心中就是一痛。
——連那都是假的嗎?
卻忽然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我家主人讓我來歸還裝備。”
蕭浩瑞眉頭一皺,轉身。就見許菱抱着一堆裝備,站在倉庫門口。
19刑訊
那守衛看看許菱,撓撓腦袋笑道:“你家主人誰啊?這麽認真。”
許菱也笑答:“是子衡殿下。”
守衛恍然大悟,連連應是:“怪不得怪不得!子衡殿下不僅本事好,性子也好!成,倉庫門開着呢,你自己放進去吧!”
許菱謝過那人,走進院子。
這才看見,一個溫潤的青年男子站在院子側邊的偏房門前。
許菱萬分驚訝:蕭浩瑞!他……怎麽會在這裏?
昨日,為了見許菱,蕭浩瑞将倉庫的人換成了自己的手下。今日那守衛卻不是他的人。是以,他其實不方便與許菱聊天。
但他依然走上前,朝着許菱溫雅一笑:“你是子衡殿下的人?”
許菱勉強鎮定,低頭答道:“見過瑞王殿下,奴婢是子衡殿下的婢女。”
蕭子衡點頭笑道:“子衡向來處事老成,卻不料,他将這歸還裝備的事情,都放在了心上。”
許菱不好說什麽,只得垂首不言。
蕭浩瑞淡然一笑,讓開了路:“你去吧。天氣尚寒,你穿這麽少,擔心染了風寒。”
他這話說得貌似關心,倒也符合他平日一向待下人親厚的形象。許菱卻心中一凜。
蕭白告訴過許菱,那毒藥毒發時,就像風寒的症狀。因此,人便是毒發而亡,都不會引起絲毫注意。
許菱終于微微擡頭,看了蕭浩瑞一眼。就見蕭浩瑞的眼光似是無意從她臉上飄過,可許菱分明從中讀到了不滿、不悅、疏離、戒備,以及……威脅。
許菱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蕭子衡的隐忍果然有了作用。蕭浩瑞懷疑她不忠。
許菱忽覺心痛如絞。
——蕭浩瑞,你囚着我的父母,捏住我的小命,占了我的愛情。如果你要得起,我的年華我的将來都可以給你。可即使這樣……你依然不信我。我真想知道,我到底還有什麽,能讓你不安心?
許菱進了倉庫,在裏面磨磨蹭蹭半響,總算待到情緒勉強平複,這才離開。
蕭浩瑞早就走了。許菱回到院子,就見蕭子衡臉色極差。她猜測,蕭子衡已經知道自己見過蕭浩瑞了。并且,因着自己與蕭浩瑞的意外相逢,蕭子衡懷疑自己。
許菱默默承受着蕭子衡的低氣壓,由始至終沒去哄他。她不覺得有什麽好說的。明日文試一過,她自然會洗脫嫌疑。
可是,若她知道,她的一時負氣會給她帶來那般災難,她絕不會選擇閉口不言。
只可惜,她并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次日。文試。
蕭子衡帶着蕭淩,一早出發。蕭景與另外四名侍衛坐在院中,時不時看向大堂的銅漏。許菱在蕭子衡房間打掃衛生。
伴着一聲鐘鳴,辰時過。文試開始。
蕭景起身,淩厲喝道:“抓住她!”
兩名侍衛奔進房中,朝着許菱撲來!一人将她雙手反扭身後,一人抽出腰間繩索,将她捆了個結實!
另外兩名侍衛拖起小怡和另一名侍女,趕她們去了偏房,随後出了院子,關上院門,守在外面。
許菱大驚!
這是什麽意思?!蕭景竟然就動手了!難道,他已經确定了自己是細作?!
許菱驚慌失措大喊:“蕭管家!你,你幹什麽?!松開我!”
蕭景面無表情一揮手:“拖她去偏堂!”
兩名侍衛拎起許菱去了偏堂。一人速度将許菱吊在房梁上,塞了塊什麽布在她嘴裏,扒了她的外衣小襖,只留着裏衣。另一人不知從哪裏翻出了一條黑色的皮鞭。
蕭景走進偏堂,将門關上,冷冷一笑道:“給我往死裏打!!”
許菱驚恐地瞪大了眼:蕭景出手太狠厲!竟然不給她絲毫周旋空間!
就見那黑色鞭子似長蛇一般,吐着毒信朝許菱撲來!那鞭子重重擊在她的身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許菱痛得身體猛得一抽,眼淚立時就出來了。
蕭景站在一邊,看似萬分淡定,其實不然。
他今日所為,完全是背着蕭子衡。
昨日得知許菱見過了蕭浩瑞,他便認定許菱是細作。否則,皇莊何其大,瑞王事務何其多,如何可能那麽湊巧,與許菱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還那麽閑情逸致與許菱聊天?
他建議蕭子衡當夜私訊許菱,不準能逼出什麽有用的信息。蕭子衡卻不同意,只道等明日文試結束再說。屆時,如果蕭浩瑞搜了蕭子衡的身,自然證明許菱是細作,給蕭浩瑞通風報信了。如果什麽事都沒發生,那兩人相遇,就是單純的巧合。
蕭景游說不動這個态度強硬的小主子,只得答應了下來。但背後卻動了腦筋。
子衡殿下明顯已經将這個許菱放在了心上。便是來日證明了許菱是細作,也難保子衡殿下不會對她網開一面。小主子年紀輕,不經世事,殿下将自己放在他身邊,不就是為了應付這種萬一的情況!他怎麽能辜負了殿下的信任!
蕭景當機立斷,連夜召集四名侍衛,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要背着子衡殿下做事,侍衛們很是猶豫,蕭景拿出宸王殿下身邊老人的身份氣勢,終是将反對的聲音壓了下去。
于是今日,等到文試一開考,蕭景就開始刑訊許菱。
他時間不多,蕭子衡一個時辰後就會回來,他必須在那之前逼出有利消息。否則,擅作決定的罪名不小,屆時,蕭子衡大怒,他也難以承擔後果。是以,他沒有和許菱廢話,上來就是一頓鞭打,決意要先整掉許菱半條命。
侍衛下手很重,紅色的血肉、白色的衣物,随着黑色的鞭子四濺紛飛。
開始十幾鞭,許菱還會嗚咽出聲,扭着身子盡力閃躲。後來,痛感鋪天蓋地,許菱只能大力喘氣,勉強保持神智的清醒。
她的裏衣被抽得破破爛爛,身上盡是血肉模糊的鞭傷,白色上衣已經一片暗紅,就連那裙上也沾上了點點血滴。
慢慢的,許菱似是越來越不支,頭越垂越低,呼吸聲也漸輕。
蕭景見了,心道不妙。這人好像……特別不經打?忙擡手做制止狀。
許菱裝得很辛苦。她不能再被這麽打下去。人體是脆弱的,如果自己的身體到了極限,精神也容易随之崩潰。她不能遂了蕭景的願,于是用盡全力克制自己的呼吸。
蕭景果然上前,擡起許菱的下巴,扯了她嘴裏的布。
許菱半天才勉強睜眼,看向蕭景,眼中盡是恐懼。
蕭景扯出了一個笑容:“許菱,我們好歹相識一場,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坦白,是誰派你來殿下身邊,我便放過你。”
許菱的頭無力垂在他手上,努力了許久,終是答了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