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閑言 —

殷沐一邊聽着蘭封的敘述一邊寫, 寫寫就覺得不對勁了,蘭封完全是偏心于楊初丹,蘭封所敘述的故事裏, 用的是長公主要求的孤兒身份,然後就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孤兒被大将軍所救,得到了大将軍的照顧……

“這肯定是不行的。”殷沐停下筆,不讓蘭封繼續說下去。

“哪裏不行嗎?”蘭封緊張地問。

殷沐說:“你完全在偏向楊初丹, 穩重,溫柔, 仿佛太陽一般的大将軍, 沒有任何不完美之處。”

蘭封輕輕抿唇, 側目看向楊初丹,她坐在二樓的看臺,樓下的客人們已經起身在正常的用餐, 畢竟寫好講本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吳老翁在講原本要說得故事。

“她就是這樣子……比我說得更好。”

聽到蘭封這樣說,再看到他注視着楊初丹的眼眸裏,愛意仿佛汪泉不斷的溢出,殷沐瞬間明白了,忍不住在內心暗暗嘆氣。

這種情況肯定不能按照蘭封所說得寫, 那在百姓來看,不過是大将軍出面挽回自己的形象而已,殷沐沉思了一下,開口說:“我明白了,你和季常用餐吧,我會看着寫,可以嗎?”

“勞煩殷大人了。”蘭封點頭說, “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給她添麻煩就好。”

“你不必考慮楊初丹,她以前就被各種編排,尤其剛剛去從軍的時候,好多茶館子都拿她當笑話講,”殷沐将剛剛寫的紙張撕掉之後,手中的毛筆蘸了蘸墨說:“沒人覺得一個及笄之年的貴女去戰場真的能有什麽作用,就算是将門之女也是如此,後來,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那些說書先生講得東西才變成了她的英雄事跡。”

蘭封微微一怔,殷沐說得沒錯,楊初丹真的不在意這些,兩個人之前在郓城的盈謝樓裏說書先生講楊初丹,基本都是胡編亂造,但是她都沒有在意。

蘭封心裏很清楚,她是為了他才會采取這樣的行動,因為他在淨居寺裏的那幾句話,他很擔心自己的存在成為她的污點。

“是我過于在意自己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蘭封寂寥地笑了笑。

“蘭公子不必多想,楊初丹能夠當上大将軍靠得不是溫柔和體貼,那是她對待你的方式,”殷沐斜眸看到楊初丹正興致勃勃地聽着吳老翁講故事,還在拍手叫好,她無奈地說,“雖然她這副樣子,但是你不用在意那麽多,被她選中的你不會成為她的污點。”

蘭封睫毛微顫,殷沐完全戳中了他的心思,他是相信她的,只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安,哪怕是對她無關痛癢的事,他也會為了她在意的不得了。

“沒錯,蘭公子你別擔心,大将軍真的很可靠,每次打仗的時候,士兵們都義無反顧的追随着她,”季常為殷沐磨着墨,露齒一笑說,“無論是什麽樣的戰場,她都會為我們指引勝利。”

“謝謝。”蘭封露出了笑容,籠罩在他眉眼間憂愁散去,仿佛掩藏住明月的烏雲消失了,他白皙的臉龐到柔軟優美的唇,都猶如清冷卻奪目的月亮般好看。

楊初丹偷瞄着蘭封的側臉,看到他釋然的笑容,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氣,察覺到蘭封轉頭看向她,她連忙又看向樓下的演出臺,視線掃過滿臉緊張地用餐的客人們,她無奈一笑,等下殷沐寫好講本交給掌櫃後,她還是盡快離開吧。

蘭封注視着楊初丹,确定她的注意力都在看臺,他看向認真書寫的殷沐,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說,正好殷沐擡頭與他四目相對。

蘭封為了緩解尴尬,連忙開口問:“殷大人快要寫好了嗎?”

“馬上了,畢竟要給說書先生們留一些自己想象的餘地,”殷沐将手中的筆又蘸了一下墨,“想問什麽嗎?”

知道瞞不過殷沐的眼睛,對方是一個非常聰慧又敏銳的人,蘭封也沒有扭捏,但還是下意識地放低聲音說:“殷大人知道皆空住持……”

蘭封剛剛開口,殷沐已經猜到十之八九,她輕輕挑眉說:“哦,蘭公子也成信佛之人了嗎?”

蘭封一時間不知怎麽回答,他覺得自己算不上信佛之人,但是皆空住持和二嫂的話在他的腦海中深深地紮根,難以忘記。

殷沐漫不經心地輕笑說:“那個老和尚确實有點本事,但是你也不用太當真,所謂算命也是一種預測,跟在戰場跟敵人交手差不多。”

“殷大人這話是何意?”蘭封有些驚訝。

“比如這個茶杯,你說我會打碎它,但是我讓季常送走它,我都觸碰不到它,如何打碎它,被我打碎也不過是一種可能而已。”殷沐平靜而冷淡地說完,放下毛筆說,“楊初丹的嫂嫂們嫁進楊府之前,包括楊母都不是信佛之人,會信佛也不過是想要為遠在戰場的愛人祈禱平安,從而尋求一絲慰藉,得到片刻的心安。”

殷沐抖了抖寫好的紙張,然後繼續對蘭封說:“如果你想在她的身邊,她就不會丢下你,所以這種精神慰藉,你可能不需要。”說完,殷沐拿着寫好的紙張走到了楊初丹旁邊。

楊初丹接過她遞來的紙張,兩個人并肩而坐,楊初丹看着紙張,殷沐看着下方,不需要言語,兩人之間就有種無堅不摧的氣勢,仿佛她們在一起能夠摧毀任何東西,無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

蘭封無奈一笑,想來也是多此一問,楊初丹不是信命之人,與她一路走來的殷沐,不僅是她的軍師,也是志同道合的摯友,殷沐又怎麽會是信命之人?

“你這寫的也太厲害了吧,這是話本子麽?!哈哈,那些說書先生一定會很喜歡,你還給他們留足了想象的部分啊。”

聽到楊初丹的笑聲,蘭封和季常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楊初丹走過去,将殷沐寫得東西遞給蘭封,他伸手接過來,然後和季常一同看了起來。

看了一個開頭,季常就忍不住瞪大眼睛,因為除了名字,這裏面寫的完全都是胡編亂造——

殷沐筆下的蘭封是一個書香世家的公子,家裏突遭橫難,這裏沒有寫橫難是什麽,可以讓說書先生們自己編想。

孤身一人,舉目無親的蘭公子,偶然得到凱旋返回都城的大将軍的幫助來到了都城,來到都城後他孤身漂泊,最終為了賺口飯錢在雪陽樓謀生,偶然的機會去了大将軍的洗塵宴。

宴會上,他因為琴技出彩,被皇上賜給大将軍。

只是原本應該當男侍從的他,因為楊家一夫一妻的家規,所以成為了大将軍的夫君,兩個人當時就領了婚書。

婚後彼此了解,情投意合,可以說是天賜良緣。

內容并不多,但是蘭封看得屬實敬佩,這個故事真的給足說書先生們發揮的餘地,還說明了他為什麽能夠成為大将軍的夫君,楊家一直都是一夫一妻,而且楊二嫂也是商家女,所以百姓們知道楊家一直都不在乎出身與門楣。

“可以嗎?”楊初丹問蘭封。

“當然可以,殷大人寫得明确又清晰,真的很感謝。”蘭封對殷沐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太過于在乎楊初丹,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冷靜地考慮這麽多。

“季常,去交給掌櫃。”楊初丹将紙張遞給季常,看着季常離開,對蘭封說:“蘭封,有時候我忙起來心思可能不夠細,察覺不到你的不安,那時候,你就說給我聽。”

蘭封沒有說話,只是與她四目相對,無需言語,他對她露出了笑容,無法壓抑的因喜悅而浮現的笑容,他還記得她說過,她不需要他感謝的言語,只需要他的笑容。

注視着蘭封的笑容,楊初丹眯起眸子,溫柔而珍視的撫着他的臉頰,蘭封溫順地将臉龐貼着她的掌心,貪求着被她珍視的感覺。

殷沐倒了一杯茶,毫不留情地說:“事情解決了,請兩位回府之後在旁若無人的親親我我。”

聽到殷沐的調侃,蘭封臉頰泛起一絲淡紅,楊初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季常送完紙張一回來,就看到楊初丹拍着殷沐的肩膀說:“你這寫得比我送你的話本子都好,你也太有天賦了,以後可以寫話本子賺錢。”

季常恍然大悟,為什麽殷沐之前還要把楊初丹買得那些講情|愛的話本子丢去燒火,後來又獨自看了起來。

外面的流言蜚語,殷沐雖然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特別的表現,但心裏是想着要為楊初丹解決這些流言。

凝視着殷沐秀致而冷淡的容顏,季常內心卻一片柔軟,他知道的,很多事情上,她比起嘴上表達出來,更多是用行動去做。

“傻笑什麽呢,季常。”

額頭被輕輕彈了一下,季常捂着額頭,呆呆地看着殷沐,他…他……他被軍師大人彈額頭了?!!

“楊初丹得回去寫告假的奏本,所以我們該回去了。”

殷沐的話讓楊初丹深深地嘆氣,就算是大将軍,在沒有被皇上禁止上朝的情況下,想要不去上朝的話,也得寫個奏本告假。

自從上次楊初丹真心實意寫下的奏本沒有得到皇上的回複,楊初丹覺得寫奏本就是浪費時間。

在都城當官規矩可真多,還不如去打仗,心裏默默吐槽着,楊初丹嘴角都垮了下來。

看到季常跟在殷沐身後離開房間,也準備往屋外走的楊初丹,手突然被拉住,她下意識地回頭,感覺自己的嘴角被柔軟的唇觸碰了一下。

楊初丹驚訝地瞪大眼睛,蘭封已經戴上了帷帽,他低聲說:“我會陪着你,為你磨墨。”

“可別,”楊初丹湊近蘭封,将額頭靠在蘭封的肩膀,嘆氣說:“如果你在的話,我哪還有心思寫奏本啊。”

“那……”蘭封遲疑了一下,她仰頭湊到他的耳邊,隔着帷帽的白紗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聲音暧|昧地說:“你在房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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