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聖上駕到——”

顏月回至宴上,恰值陛下攜了皇後及後宮衆人前來,人影瞳瞳之間,并無人注意小小的她悄然離去,又悄然回至。她有心向林夫人禀告一番,卻四下尋不得人,只得垂手立于謝氏之後,等待迎駕。

“大姐姐你去哪裏了?怎麽不見好一會?害得妹妹好找!”顏盈盈在謝氏另一側,低着頭側目狐疑道。【一點貴女風範都無,行蹤飄忽,若是不小心沖撞了宮內的哪個貴人,連帶上我們也受責罰可怎麽是好!】

顏月懶得與她多費口舌,淡淡回道:“不過是去淨手,回來路上不小心誤踩到石子扭傷了腳,這才稍有耽擱,勞妹妹挂心了。”

顏盈盈“哦”了一聲。還欲再說什麽,只聽謝氏輕咳一聲,原是陛下聖駕将至,她也不敢再多言語,只一同躬身候駕。最好如此!她心內道。

至于顏月提及腳上的傷,這二人,竟是無一關心。

聖上親至,太後笑意盈盈,聖上率衆行了禮,她忙執了他的手于上位落座,皇後陪坐。一隊女史帶領宮婢太監将一衆貴人引至方才布置好的位置上,後宮若幹妃嫔自按等級散座于下手。

“此為家宴,不必拘禮。哀家早就說了,皇帝你事務煩身,今日不必趕來,宴後,咱們母子小聚便是。”太後嘴上雖是嗔怪,臉上卻是止也止不住的高興。

當今聖上乃太後親子,在先帝宮內,太後本身份低微,但一心撲在幼子身上,謹言慎行,悉心教導,最終母憑子貴,一路走到如今最高位,二人從低處扶持走來,自是感情深厚。聖上即位後,也是孝順異常,後宮大小事務雖是皇後主理,但象征後宮大權的鳳印卻一直在太後手中。

聽見她如是說到,聖上也是朗笑一聲:“母後大壽,兒子就算再忙豈有不來祝壽之禮?說來還是兒子來遲了,母後莫要責罰兒子!既是家宴,衆卿也不必拘束,朕陪母後說會子貼心話,爾等自娛便是。”

衆人雖是領命,但均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用着酒水茶點,就近尬聊着。

只見上首,太後心疼地拍拍他的手:“皇帝有心了,哀家瞧你近來又清減了,可是身邊人伺候的不好?哀家身邊有兩個好的,不若撥了去殿前伺候。”聖上年近不惑,但早些年日子清苦,又陷于兄弟争鬥,近些年來則是國事繁忙,內憂外患勞費心神,是以雙頰略有凹陷,氣色并不很好。

聽聞太後話裏有意給聖上再送一兩人,皇後立馬回道:“母後,陛下這些日子煩于國事,自是食不安、寝不眠。兒臣已經命太醫院開了調理的食方,太醫說了,陛下勞神過多,只需安養,日日調養滋補便可。這安養,還是清靜些好,兒臣看,殿前人手已是足夠了。”

太後話頭被打斷,略有不虞,但既是太醫所言,她也不便多言語,想必皇帝還是清心寡欲,多多療養才好。話雖如此,她還是提點道:“皇帝乃一國之主,與之有關的任何細枝末節都關乎國家社稷,更何況是最為根本的身體!皇後作為國母,還是要多費些心思,不可只依托太醫院就覺事不關己。”

“兒臣謝太後教導!”皇後低眉順目,恭敬應下。

【死老太婆,當着這麽多的朝臣命婦,故意如此,分明就是要下本宮的面子。呵呵,你且得意着,就你這身子骨,看你還能蹦跶幾時?本宮忍了這麽多年,不差這一時半會!】

她的心聲顏月聽得分明,歌舞升平的宴上,絲竹悅耳,酒酣人暢,顏月卻是呼吸一滞。此刻皇後面上越是乖覺,心內笑的越是得意。聽她的意思,除了太子外,她還暗中已經開始謀劃太後的性命?

如果太後真的早早意外去世,那前世顧珏先遇構陷,後失至親,以他之智,自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也就不難理解了。顏月心中慌亂,不知怎地,又想起方才顧珏清瘦的側臉。

此時,皇後環顧四周,看見顧瑾,忙喚到身前。只是他方一靠近,皇後鼻子一皺,笑罵道:“一身酒氣,可是喝了不少?”

顧瑾行禮,卻是對着聖上道:“父皇,您瞧母後,還把我當小孩子看,今日是皇祖母壽辰,兒臣多喝一點又何妨?皇兄在我這年紀,已經能獨當一面,宴請外臣了!”

他這一說,聖上随即颔首:“璟兒如今也不小了,男兒需自立,你也不必拘的狠了。”又環顧四周,問道:“怎不見太子?”

顧瑾等的就是這一問,與皇後對視一眼,垂下的眼眸将眼角一絲興奮掩飾的極好:“啓禀父皇母後,皇兄本是一直在的,方才有宮婢不慎失手撒了杯盞,皇兄為恐失儀,前去更衣了。”他的聲音愈發恭敬,“只是時候不早了,怎麽還不見皇兄折返?莫不是遇到什麽事耽擱了……”

太後不着聲色地端起茶杯,淡淡道:“珏兒行事最是穩妥,恐真有要事耽擱。碧蘭,你去看看,別是有些不長眼的,在這個時候阻住了他!”

陳嬷嬷低聲應下,立刻親自去尋。

而聖上則喜怒不形于色,只接過皇後遞過的茶盞,吹了吹浮沫,輕抿一口。

聖上子嗣不多,二公主早夭,太子顧珏,三皇子顧瑾均已束發。餘下四公主、五皇子、六皇子及七公主均是年幼,不便出席宴禮。太子作為皇子中的代表,此等場合自是不應離場太久。但正如太後所言,顧珏自幼跟在聖上身邊,行事萬全,此刻還未露面,定是另有要事,因此衆人也未曾多想,只命人去尋便是。

見聖上并未深究,皇後恨恨地咬咬牙,面上卻是大氣溫順的模樣,自顧自地吃着茶,腦中盤算着東宮的探子插得深,此次裏應外合,各方安排,均無一出錯,料想此刻那事已經大成,她心下安定,面上更是愉悅,只待下人來報。

不遠處的林貴妃正托腮看着場上的歌舞,看到精彩處,雙頰飛紅,一臉嬌嗔。她年不過二十五六,七年間已從小小美人升至貴妃之位,更是接連誕下五皇子和七公主,正是盛寵隆重時。

皇後見狀,輕撫茶盞,眼皮輕輕下耷:聖上最喜她的嬌憨,曾多次誇贊林貴妃赤子之心最為直白。呵呵,這宮內何時有過直白之人?從來多的都是易老的紅顏。她攥緊手指,今日之後,不知林貴妃還能否笑的如此嬌憨可愛?

正在思量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不遠處一閃而過——這是事成的表示。

皇後抿下唇齒間的茶水,突地笑道:“林貴妃可是喜愛這歌舞得緊!貴妃才藝冠絕後宮,聽聞你母家幾個小姑娘也是詩詞歌畫無一不精,今日她們可有出席?不如叫上前來給聖上跟本宮瞧瞧?”

林貴妃一愣,慢慢将目光從場間表演上收回,恍若未覺道:“今日來的是兄長家的幼女明珠,皇後娘娘您也認識的,她這孩子雖生得不錯,但于這些卻是一樣不精的。”

“明珠啊……”皇後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笑道:“我記起來了,原是那丫頭。嗯,論起才藝,她倒也是有一項的……”

她故意拖長了聲音,賣了個關子,引地聖上也側目過來,這才緩緩道:“若是有什麽好吃的,她那小鼻子可是比誰都靈呢。”

“正是,明珠這丫頭也就是在吃上下點功夫,其他統統都越不過去的。”太後聞言也是笑道。

聽到母後語氣中也是認可慈愛之意,再看着林貴妃笑得圓溜溜的眼珠子眯成了一條線,皇帝心念一動,放下茶盞,柔軟了面色道:“哦?那倒也是不失可愛之人!今年多大了?叫來給朕也瞧瞧。”

聖上發話,自是有下人一頓小跑前去宣。只是這一下,傳話的人後背冷汗涔涔——林明珠根本不在場內!不僅如此,禮部尚書林夫人也不見了。那一桌伺候的宮婢說,正是方才,有人偷偷傳信,不知發生了何事,林夫人面色大變,不告而別。

見時機已到,皇後輕輕放下茶盞,手指不經意間點了點桌面。

不一會,另一個小太監慌不疊地從宴外走來,靠近了聖上身邊的大太監李公公,耳語了一番。

李公公是陪聖上打小一起過來的,随伺君側已久,本是臨危不亂的角色。聽見那小太監的一席話卻也是面皮一緊,眉頭撺起。

“陛下!”他呵斥了小太監退下,斟酌了一下說辭,這才靠近了皇帝,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偏殿來報,說,說太子殿下此時正與禮部尚書之女林明珠……共處一室!”說到最後幾個字,更是低不可聞。

“什麽?”九五之尊的威嚴瞬間爆發,太後與皇後靠的最近,自是最先發現他的怒氣。

“皇帝,發生了何事?”太後皺眉,她的兒子她知道,今日正逢自己大壽,一般事情他不會如此當場動怒。

“母後,無事。只是兒子前頭有些事情,必須立馬去處理一番,您先休息片刻,兒子處理完了立馬前來陪您。”他嘴唇輕顫,卻還是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緒。這個兒子從來是他的驕傲,他不相信顧珏竟會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除非,親眼所見!

他安撫好太後,喚了皇後一起。臨行前,想了想,又冷着臉叫上了林貴妃。一行人匆匆向偏殿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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