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聖上臨走之時,雖是努力克制,但怒氣奔騰,還是不可抑制。
場上衆人雖是奇怪帝後二人的來去匆匆,聖上臉色似有不虞。但天家之事,再多幾個膽子也是不敢探尋,只是大家的心裏都在竊竊,思索着發生了何事。有幾個膽大的更是悄聲聚在一起,互相遞着眼色咬起了耳朵。
上首處,陳嬷嬷已經回轉,附到太後耳邊低語了幾句。一時間,太後已然冷了的臉色更是陰雲密布。她擡起眼眸,輕輕掃過一臉雲淡風輕的顧瑾,冷笑一聲,擡手示意宮婢為顧瑾續上酒水。
“瑾兒,幾日不見,你的酒量倒是見長。果真時光易逝,哀家終究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們年輕力壯,正是折騰的好時候,不像哀家,已經是老眼昏花了。 ”
這話裏有話,顧瑾卻是恍若未聞,只是滿飲了杯中酒,笑道:“皇祖母,您莫笑話孫兒了。若真論起折騰,這阖宮上下,誰人也越不過太子殿下去。這麽多年,他可是勞心勞力,為這家國天下耗盡心神。依孫兒所見,為保身體康健,皇兄當真應該歇息歇息才是。皇祖母,孫兒向來不會說話,不若您去勸勸他?”
最後這幾句,他說得輕之又輕,只有太後及陳嬷嬷聽見。
這話裏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一時間,太後呼吸一窒,氣息都有些不順起來。陳嬷嬷忙給她舒順後背,但太後被他一席話氣得哪有那麽快緩過來,礙于現場人多眼雜,她只冷笑一聲“好!好得很!”
原來皇後的好兒子,她的親孫子早已安了這樣的心思,卻還能一臉良善的模樣,多方惺惺作态,自己從前真真是小瞧了去。這樣一來,太後更是為顧珏擔心起來!若不是有充分的把握,他何敢如此嚣張?再聯想到,方才陳嬷嬷所說,一衆宮婢太監已悄無聲息地将太子與林明珠堵在房內,不容許任何人上前抑或出聲提醒,只待聖上前去裁決,一時間,心內更是憂心忡忡,反倒無暇顧及眼前的顧瑾。
顧瑾哪裏看不出她的擔憂,卻坦然一笑,繼續示意宮婢滿上酒,一臉自得。
顏月遠遠看着,聽着二人的此起彼伏的心聲,這祖孫兩,哪還有方才一慈一孝的模樣。
但正如太後所憂,皇後等人為了此事,可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雖然之前她有心提醒,但時間緊迫,也不知太子那邊布防如何?更是郁悶沒有及時提醒林明珠,倒不知小姑娘稍後可是會吓到?莫名的,也隐隐對顧珏有些擔心。方才聖上的心聲她聽得清楚,僅是聽聞此事已是怒火中燒,若是既成事實,必是滔天怒火,難以善了。
此刻她遠離事發地,讀心術根本無法施展。而此事涉及皇家臉面,凡事未定之前,聖上必是不準有任何消息流出,也只得幹着急一場。
正在此間,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突然款款而至,先是給謝氏行了個禮,然後才道:“老夫人,林貴妃特請顏大小姐前去一敘。”
“林貴妃?”謝氏狐疑地看着顏月,不知她何時入了林貴妃的眼,“不知貴妃娘娘是有何事?可是我家月兒何處不妥,沖撞了貴妃娘娘?”
“奴婢不知,還請顏大小姐速與奴婢前往,莫要貴妃娘娘久等。”小宮女年歲雖小,嘴巴卻是嚴的緊。
謝氏不滿地瞥了她一眼,對方拿出貴妃娘娘來壓自己,她也是無法回絕,只得幹巴巴囑咐道:“即使如,你就速度去吧。切記,你的代表的可是侯府,莫要要失了臉面!”
顏盈盈多少知道是什麽事,只低頭抿嘴暗笑,一心等着看顏月的好戲。【方才顏月與林明珠走的那樣近,怕是現在事發,林貴妃受到責罰,将要遷怒顏月了!】
顏盈盈時刻在腦補,顏月管不了她許多,只向謝氏點頭應是,随着宮女走到僻靜處。
“顏小姐,奴婢嘴拙,僅能跟您說一遍,請您切記!”小宮女一邊疾走一邊快速道,“稍後您跟随奴婢前去拜見貴人,只需将你與明珠小姐一同離席去往太子更衣的偏殿,之後又何時離開,留她一人在太子殿內之事訴說清楚,一樁樁一件件,但凡所見所聞,如實禀告,萬不可有任何隐瞞推脫之辭!”
顏月皺眉,還不待她回應,那小宮女頓住腳步,略有不滿道:“奴婢方才說的,您可都記着了?”
“記倒是記住了,只是那是太子所在偏殿?”
“這還能有假?那是太子更衣的偏殿,切記莫要說錯了,這宮內可不比外頭,凡事莫要自己猜測,照着奴婢告訴您的說便是!”【這顏大小姐怎地這麽多話,照我教的說不行了,真是又啰嗦又麻煩!】
“受教了,只是這期間的細節,怎地你比我還清楚?若不是你的樣貌不同,我還要誤以為你是之前那失手打翻杯盞的引我們離席的宮女姐姐。”顏月也不拆穿她,只是停住腳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小宮女,竟然也是皇後的人!皇後浸淫後宮争鬥,手段果真厲害,其實搶先一步對自己來個威逼或利誘,也能安排個好說辭。但卻都不如假裝林貴妃親信或宮內人,一環套一環設計得好。
宮內宮婢衆多,僅是匆匆一瞥哪裏記得詳實,今日這證人是自己,依着讀心術尚能提前警覺不對,若是換了旁人,哪裏會察覺到什麽?稍後這兩個宮婢往人群裏一退便可脫身。而提前埋下的說辭手段卻是環環相扣,即使後來質疑查證,無論從哪着手,轉來轉去卻只能轉到林貴妃身上來。
小宮女見她質疑自己,面色一冷,言辭冷漠:“顏大小姐,這可是宮內,皇宮內,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用奴婢提醒你吧?稍後,到聖上面前,您可得想好了,這腦袋可只有一個,莫要一不當心,就搬了家!”
“不是林貴妃召見嗎?怎麽,怎麽要面見聖上?”人家都紅果果的威脅了,顏月怎能不誠惶誠恐?“即是如此,我一定據實禀告,絕無虛言。”
“您既然懂了那是最好不過,那快随我去吧!”【算你識相,若誤了娘娘的大事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顏月跟着小宮女抄了近路,不一會便到達偏殿外圍。
“這是方才與林家小姐結伴離席的臨安侯府長小姐,娘娘命我帶她過來交由爾等看守,稍後聖上恐會審問。”小宮女此時氣勢十足,借着不知哪位“娘娘”的旨意,将顏月留與禁衛軍看守,自己則悄然離去。
而此時,顏月心念一動,已聽見了殿內之人的心聲。她唇角微微翹起,驚慌不見,自垂手立于一旁。如此心态,倒引得那禁衛軍的首領名喚沈鳳城的,為之刮目。
不久後,聖上的儀仗方緩緩抵達。帝後二人下了攆,聖上命衆人原地候命,自己并皇後林貴妃步行上前,身邊僅跟了李公公一人。
此事涉及皇家臉面,偏殿四周早就被清場,只餘了禁衛軍的幾人。
聖上板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緊閉的殿門。
皇後瞧着他的臉色,心下暗喜,面上卻是做足了功夫,一臉慎重道:“屋內什麽情況,無人去瞧瞧嗎?”
“秉皇後娘娘,事關重大,吾等不敢妄斷,自宮人來報後吾等一直守在外圍,不見門內動靜。方才至此,殿內也無任何人進出。”答話的是正是沈鳳城。
來時路上已是得知消息,此時,林貴妃妝容淺淺散開,目中雖無淚,但一雙眼睛眼梢泛紅,最是軟哝委屈的模樣。她也遙遙看着緊閉的殿門,卻扯着聖上的衣擺細聲細語道:“陛下,是何人禀告,總要喚道眼前一問究竟。我們林家詩書立家,最尊禮法,臣妾,臣妾是萬萬不信的。請陛下也莫聽信了小人讒言。”
“是不是讒言,開門一看便知,又何必多此一舉?”皇後冷哼一聲。
那首領卻是回禀道:“來報的宮人是名叫小鄧子的太監,臣已拿下。另有曾與林小姐結伴同行來此處的顏府小姐,已一并在外圍等候審問。”
皇帝點點頭,卻沒有立刻提審,只是示意李公公去開門。
李公公“喏”了一聲,臉色雖糾結,卻立時小步行至殿門前,擡手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殿門大開,一個身着華服的婦人訝異地探出頭來:“何人何事?”卻正是林明珠的母親,禮部尚書夫人。待她凝神看見門外的人,不由臉色一變,神色惶恐,趕緊躬身請安:“陛下萬歲,娘娘千歲,臣婦給各位貴人請安。”
“怎麽是你?屋內還有何人?”原一直躊躇滿志的皇後瞬間變了臉,厲聲呵道。
林夫人驚得一跳,忙伏身跪下:“小女林明珠身體不适,請陛下和皇後娘娘恕罪,臣婦這就喚明珠出來見駕。”
看見林夫人,林貴妃最先繃不住了,一雙圓目淚水盈盈,她忙用絲帕掩去,柔柔地皺了皺鼻子:“陛下,您,您一定要為明珠做主啊。女兒家的清譽何等重要,單憑一個小太監不着調的話,就危言聳聽,毀人青白,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明珠以後可怎麽活啊?”
聖上還未說話,皇後卻是冷笑一聲:“明明是親眼所見之事,如今好好的大活人卻不翼而飛,莫不是有人提前通風報信,此時故意遮掩吧?”
林貴妃的眼圈通紅:“皇後娘娘是說臣妾?臣妾方才才得知此事,又急又怒,在陛下和您的眼皮子底下,可謂羞憤交加,哪裏會,又哪裏有機會去通風報信?”
皇後瞥過頭去,并不理她,她的人明明回複事成,不可能出什麽差錯,想來定是顧珏還藏身其中,不肯露面,竟然還找來林夫人替他遮掩!她死死盯着殿內,似乎要看透一番,冷冷道:“屋內還有沒有其他人,進去一搜便知。此事不僅僅事關林明珠的清譽,更是涉及我皇家的臉面,何等重要,怎可輕輕帶過?”
正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父皇,皇後娘娘所言極是。既然不可輕輕帶過,不若徹查一番。這皇宮後院,何時如此松散,三兩奴才的随口之言便能攪得謠言漫天,興師動衆,皇後娘娘您禦下的本事可要再修煉修煉。”
本應為當事人之一的顧珏,此刻卻在殿外出現,皇後一愣,再看看随着林夫人走出殿門,瑟瑟跪拜在地上的林明珠,她的心中警鈴大作——糟,此事砸了!
作者有話說:
估計下一章壽宴之事就告一段落啦~
顏小月要回家護家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