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梅(十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每天都作死]的霸王票,抱住-3-
軍令如山,莫敢不從。
于是沈宴宴在第二天就将被帶到被蠻軍占領的城池之前。
日子在兩軍對壘之際已然悄然轉入初冬,滿地荒草之上早已覆蓋起了一層淡淡的霜雪,踩起來嘎吱作響。北地的寒冷不比江南,霜雪踩過之後便連着草一起斷了,無風之際天氣可以說得上是清朗,一旦刮風卻是幹得人臉頰生疼,厚厚的棉衣和避寒香也無法阻擋這徹骨寒風。
沈宴宴一貫待在軍帳之中,羊毛門氈一放火爐一生,便是暖和得回到京城一樣。猛地一出門,就有點不由自主地打寒戰。不過她幾乎是堵着一口氣,不能讓藺嘉樹小瞧了自己——他們現在的關系完全是互相利用,若是讓冷酷若藺嘉樹那般覺得她沒了價值,那下場她簡直不敢想象。
原以為她會随便被哪個小兵帶走,卻不料來接她的正是藺嘉樹的親衛兵,說是大軍已經整裝待發,而将軍亦已經等她許久。
藺嘉樹有這麽有信心嗎……覺得今日一定能引出蠻夷?
沈宴宴暗自蹙眉。
蠻夷據城不戰已久,每日也就是派出小股小股的騎兵來刺探,似有把戰役拖入寒冬的意思。到那時我軍會因寒冷而直接喪失一半的戰鬥力,而聖上或許也無法忍受藺嘉樹帶兵如此之久。
戰機不可延誤。這場戰争的成敗,也很顯然會影響到完成度的高低——想想便能知曉,将軍與布衣乃至逃犯死囚,誰的完成度會更高。
她垂首思考之際,人便已被帶到藺嘉樹面前。
一排排寒光鐵衣的士兵之中,裹上棉衣的沈宴宴格外紮眼,像是誤入鷹窩的小雞仔一般,探頭探腦,全然不知自己處境危險。
藺嘉樹垂眸,略微彎腰夠着了沈宴宴的後頸,便直接抓着她的外套把她拎上了馬背,好像真的在拎一只雞仔一樣。一旁的親衛軍目不斜視,就像是沒看見這不合規矩的舉動一般。
“哇——!衣服要壞了壞了!”
“沒壞。”藺嘉樹淡淡掃過她衣服縫線處。
沈宴宴心虛地摸了摸自己後頸,縮了縮腦袋,“将軍?”
Advertisement
她剛剛被帶入隊列之際就已然看見藺嘉樹,筆直挺拔地坐在馬背上,長長的黑發束在頭盔之中,鮮紅的披風被朔風揚起。他面朝前方,側臉線條斧劈刀削得鋒利,視線遙遙的不知落在何處,仿佛能突破這遙遠距離層層烏雲直接看入被蠻夷占領的城池。周身氣息冰冷卻并不緊張,殺意也是淡淡,被壓在心底。
“冷?”他言簡意赅地問,不待回答便徑自解下自己的披風,利落地展開給沈宴宴圍上,“自己系緊。”
“哦……”沈宴宴處在他的氣場之中,只得應了一聲依言攏緊披風,“将軍真是說一不二。”
藺嘉樹聞言皺眉,冷冷掃了她一眼,卻并沒有對她的些微諷意反擊,只是高高舉起右手,身邊副将見到他的舉動連忙策馬而去,一番通傳之後,沈宴宴便遠遠聽得傳來了鼓聲。
先是極輕極緩,突地便激烈大聲了起來,直聽得人熱血沸騰,腦門上的血管跟着直跳。
沈宴宴凍僵的臉上也顯出一抹紅色,藺嘉樹卻幾乎沒有反應,只是腳一夾馬腹松了松缰繩,便一馬當先駛了出去。
風刮得臉頰生疼,沈宴宴幾乎把腦袋埋進披風裏,蒙着問藺嘉樹,“藺城沒來?”
仿佛聽到夾雜在風聲中的一絲冷嘲,“成事不足,我讓他留守了。”
她絲毫沒有驚訝,藺城果然是用來分散注意的挂名軍師……
“你對他未免有些太過苛刻吧。”沈宴宴呼氣成白霧。
“沒有能力的人到哪都是一樣,只會受人制肘。”藺嘉樹呼吸平緩,說的話似乎是天經地義一樣,“你也一樣,沈宴宴。”
沈宴宴一怔,卻是彎起嘴角,“不,是我們都一樣,藺大将軍。”
我受你制肘,你又何嘗不是受皇帝制肘。五十步笑百步,豈非毫無意義?
藺嘉樹讀懂她話中深意,一路上便只餘馬蹄聲響。
一會便到了蠻夷偵查範圍之內,藺嘉樹勒馬,示意身後的軍隊停下,使了點勁把沈宴宴推下馬,便居高臨下道:“我想你明白該怎麽做。”
不想在士兵面前折了藺嘉樹面子,沈宴宴低頭示意,随即想把身上的披風解下,卻被對方攔住。
“不必解開這披風。”
“是。”沈宴宴便不再動作,轉身想離開。
“離他們一箭地之遠。”
一箭地,即是一百五十步左右,是一般弓箭手的最遠射程。
沈宴宴心裏一跳,回頭看了眼藺嘉樹,卻見他表情專注地望着城池,周圍已經圍上一圈盾牌。
奇怪……他不是膽小之人啊。再說,盾牌反而加大了目标才對。
沈宴宴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麽,卻又模模糊糊想不明白,眼看着快離開安全位置,她也就站定不再想。
披風揚起,鮮紅如火。
她清清嗓子,擺出不屑的表情,雙手叉腰,“蠻軍!你們這些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縮頭烏龜!我來之前還聽說你們多麽英勇,現在一看才明白,什麽叫百聞不如不見!哼,也不過是膽小鬼,只敢躲在城池裏,算什麽英雄。”她輕笑,“真給長生天長臉啊你們。”
——長生天是蠻夷信奉的神。
話音未落,便聽得破風聲。
沈宴宴眨了眨眼睛,就看見身前不足一尺處"哚"地插了一支箭,幾乎沒到箭尾。
怎麽可能……這人的膂力,也未免太強?!
沈宴宴心念電轉,幾乎是立刻就轉身去看藺嘉樹的情況,卻只見那個原本坐在馬背上的身影腹部插了支箭,脫力般靠在馬背上。
蠻夷中,竟然有這樣的神射手!
她又驚又怒,聽得對面城池上傳來張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大草原的長生天,怎麽是你一個将軍的女人能侮辱的!這就是他給你的懲罰了,做好陪葬的準備吧——不對,先考慮怎麽在戰場上保命吧,別落到我們的手裏啊!哈哈哈哈哈!”
蠻夷對女子十分輕視,藺嘉樹又讓沈宴宴從他的馬上下來,擺明他不屑親自和蠻軍對話,自是更加惹怒了蠻軍。
但是他——怎麽能算漏這麽個神射手呢!
沈宴宴不再多加思考,狂奔至藺嘉樹身邊。
這一箭奇準無比,幾乎是貼着盾牌之間的縫隙射中了他,沈宴宴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罐,緊張之餘險些掉到地上。她把藥粉灑在他的傷部,流血症狀有所緩和。
還沒完全放下心來,流血的部位滲出一些黑色的血跡,技能的“閻醫一笑”瞬間運轉起來。
——是蠻族特有的毒離天!雖不是見血封喉,卻能在短時間內致人死亡。
你們怎麽能不按套路出牌呢?!一般反派丢的不都是什麽“七蟲七花毒”“七日喪命散”這種不折磨人但不會立刻嗝掉的毒嗎?然後主角就有時間找到解藥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可是現在……她根本沒有把握短時間內解毒啊!
“莫慌。”藺嘉樹語氣清冷地說出兩個字,如果不是他額頭冒着冷汗,她都要以為這毒是假冒僞劣的了。
“好,我不慌。”沈宴宴吸了吸鼻子縮回眼淚,“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
他盯着她,風輕雲淡地吐出三個字,“我信你。”
另一旁,副将穩如泰山,靜靜地等待指示。
“按原計劃行事。”
他的命令一下,副将立刻揮旗傳令,藺嘉樹的親衛軍不愧訓練有素,只消慌亂一陣便有條不紊地按令布陣。
先頭部隊架着厚重的盾牌健步如飛,拿着雲梯的士兵緊随其後——雲梯駕上城牆,開始有士兵向上攀爬,蠻軍見狀試圖撐開雲梯,立刻就被雲梯下衆多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射成了篩子。
大炮轟鳴在戰地炸響,這個時代的大炮用的還是硝石和硫磺做成的火藥,離散性很大,經常炸膛先不說,還不好瞄準……實彈的威力也十分尴尬,炸不開城門只能炮擊城牆上的士兵。
這邊打得如火如荼,另一邊沈宴宴和藺嘉樹帶着一小隊人向後撤退,暫且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紮營解毒。
她使出渾身解數延緩毒性發作。還好這閻醫一脈醫術霸道又偏好以毒攻毒,讓普通的軍醫來還真拿這毒無可奈何。
沈宴宴拿棉花塞住耳朵專心配藥,生在和平年代的她沒辦法習慣炮聲,如果專心做事的時候被爆炸聲吓到,手抖配錯計量可不得了。
看來不光古代的太醫是高危職業,動不動就要陪葬,連軍醫也同樣的不好混。
她敬小慎微地斟酌藥量,再用杵研磨搗爛。本來煎成藥湯效果是最好的,可這樣的話藥草還得浸泡,時間就不夠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敷在傷口上。
藥草沾上皮膚,藺嘉樹便覺得傷口的灼熱之感緩和,清爽的涼意滲入其中。視線投向松了口氣擦汗的她,逐漸恢複清明的眼神裏升起些微暖意。
這是他欠她的第二個人情。
“報——!”
營外傳令兵人未到聲先至。
“将軍,我軍敗退,蠻軍已經朝這裏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