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曼陀羅（十）

沈宴宴跟着千疊走進了她的客房。

這幾乎是間毫無人氣的房間，即使千疊在這住了這麽些天，屋裏的一切也像是沒有被使用過一般。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在床尾，杯子和茶杯安靜地放在托盤裏，唯有打開的窗為這間房間帶來一絲流動。

“沈宴宴，我真是讨厭你。”

沈宴宴還在打量房間的時候，千疊倒是一派自然地坐在了桌前，率先開口。

聞言沈宴宴一挑眉，“技不如人而已。”

她的分數從未超過千疊工作室的BOSS，她也沒恨上對方啊。

——只是可惜賺到的獎金不多而已。

“你區區一個休閑玩家，能做到這步，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羨慕嫉妒，你竟然說只是‘技不如人’而已？你也太看輕自己和這個游戲了。”千疊表情有些微的扭曲。

沈宴宴皺眉，“我不是休閑玩家。”

千疊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狂笑起來，“哈哈哈哈，沈宴宴，你以為整天泡在游戲上就能被稱為‘職業玩家’嗎？你知道作為一個職業玩家有多辛苦嗎！”她手一揮，指向床邊，“在這這麽多天，你天天和段天行鬧在一起，晚上睡得安穩。你可知道在你呼呼大睡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我下線，回工作室，一字不差地寫下發生的事情和對話，輸入工作室的資料庫，供大BOSS查閱和使用——而我們這些人，在游戲裏，甚至都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沈宴宴眉頭鎖得更緊，“我沒有說自己是職業的意思——我非職業也非休閑，畢竟我們一開始的目标就不一樣。但是我真的很想問一句，”她擡頭直視千疊的眼睛，“千疊，你們的BOSS沒有給你們任何好處嗎？難道你是被強迫加入的嗎？你們的資料庫，不是對所有人都開放的嗎？你們的BOSS，難道就不用這麽忙碌嗎？在我看來，BOSS反而是比任何人都辛苦的那個……”說到這裏，她想起為自己的攻略而在背後忙碌的寧盛夏和樂正韶，也是一怔。

“你倒是為BOSS說話，沈宴宴。你和BOSS一樣，都是天生的戲子，也難怪BOSS那麽注意你。”千疊冷笑一聲，“我不相信你的話，不過和你們這些怪物比，确實是我失策。”

沈宴宴心平氣和。

被人說怪物而已，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只是對千疊工作室的BOSS，她有了一點的好奇。能被稱作是天生的戲子，那個人也是不容易吧。

千疊卻在這裏話鋒一轉，“但是這場勝負，我們尚未定論。”

沈宴宴一怔。

古代篇的完成度，毫無疑問會是自己高得多，而依據自己得到的資料，也确實應該是先進古代篇再進現代篇。無論千疊會在現代篇得到多高的完成度，也應該是比不上她的，但是這種迷之自信……

等下，從那家網店得到的資料？！

她心中一驚，千疊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甚感無趣，但也揭露了謎底，“那份資料——包括第三關的資料，都是我們工作室賣給你的。自從你在前一關的現代完成度和BOSS打平之後，我們就決定不再給你提供真實的資料了。那是我們盡心盡力找來的，為什麽要給你用？”

沈宴宴頓感氣悶，眸中像是有火焰在燒，“我是付錢的，千疊。”

“我們也沒有給你提供完全錯誤的資料，收費也只收了那個關于段博衍的準确資料的錢而已。沈宴宴，是你自己輕信他人。”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沈宴宴心中越怒，表情越靜，“千疊，這是我的疏忽，但你們也不要欺人太甚。”她也笑了起來，眼中閃過擇人而噬的寒光，“你們第一的名頭要是被拉下來，也太難看了。”

千疊做出害怕的表情，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好害怕哦——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沈宴宴，這關是你輸了，先進古代篇再去現代篇的話，現代篇你就慘了，而古代篇，也不要以為這就是結局了。畢竟……”她拖長了調子，“這可是‘到此為止’關呢。”

她笑着，身體就這麽化作白光，慢慢消失在了沈宴宴的面前。

沈宴宴垂頭許久，再擡起時已是冷靜如昔，慢慢走到客房打開的窗前，将它合了起來。

“雨雖已停，仍得防潮呢。”

悲憤而持久的哭聲，絕望的、心酸的、痛苦的……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對死亡不可逆轉的宣洩。

沈宴宴跪在蒲團上，點燃三根香，叩首奉香，慢慢地站了起來。

桌上蓋着一塊巨大的白布，正中央的相框，溫文爾雅的男人露出淡淡的笑容，恬靜得這般美好。

她抹了抹眼淚，悄悄退到了偏廳，畢竟現在的她，只是溫衍的前妻罷了。

“嫂子。”溫衍的妹妹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現代的攻略角色叫溫衍，職業未知性格未知……因為她剛穿到現代，就接到了他妹妹溫芸的電話，說他昨晚去世了。

根據沈宴宴這個身份的記憶，她在二十歲時就和當時二十二歲的溫衍結婚，三年後兩人離婚，再也沒有聯系。

五年後的今天溫衍因病去世，很巧合的，享年三十歲。

本來應該靠她的努力攻略溫衍，兩人重修舊好，少年夫妻複婚繼續幸福生活的美好劇情，沒想到會被千疊工作室擺下這一道，故意提醒她要先進古代篇。實際上剛好相反，這一關的現代篇和古代篇都有時間限制，正确的做法是兩邊來回跑，至少要進一次現代想辦法穩住溫衍的病情。

還沒攻略，人就死了。

糟糕透頂。

她現代篇要吃鴨蛋了。

沈宴宴壓低了聲音，不想影響其他人的拜祭，“小芸，我已經不是你嫂子了，我和你哥離婚五年了。”

溫芸鼻子發紅，“嫂子你別這麽說，我哥他真的很愛你，不然也不會一直都沒有結婚。他生病了，我說要找你來，他不許，就是不想拖累你。”

愛嗎？她對于溫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為什麽從高中就開始交往，感情甚篤的他們會走到離婚這一步？

沈宴宴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你錯了，溫衍他并不愛我，或許他曾經愛過我，但結婚之後我們的感情就變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如果愛我，就不會總是不回家，我作為他的妻子，和他相處的時間還不如他的同事。”

“哥哥他是想多賺錢，讓你過上好日子，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那他為什麽不肯要孩子？”

“因為哥哥害怕！”溫芸着急地解釋，“我們家族遺傳的精神疾病，哥哥小時候就有情感缺失症，雖然治好了，但他害怕以後自己的孩子也會得同樣的病。這種病治好了比沒治好更可怕，因為只有治好了，才會覺得得病時沒有常人感情的自己，是多麽冷血。”

情感缺失症？沈宴宴一怔。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而且這病在某個方面講，和自己的表演型人格障礙有些相像。

情感缺失症是漠視感情，無欲無求，即便生離死別也毫無動容，而表演型人格障礙是過于感情化，常常自我表演扮演不同的角色，實際上也是一種扮演別人，卻失去了自我的表現。

得知溫衍曾有和自己類似的病，她産生了幾分同情。可記憶裏的事，令她無法用一句理解去掩蓋三年的掙紮。

“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麽不肯告訴我呢？夫妻之間不該有所隐瞞。”

“嫂子不能多信任哥哥一點嗎？多給他時間，他總能想通的。”

“我們離婚前的幾個月，他一句話都不肯和我說，要我怎麽信任他？”她說得心塞，擺擺手停止無意義的争論，“小芸，感情這種東西可以很堅固，也可以很脆弱，我說的每一件事，如果只是單獨發生，我都可以理解可以忍讓，可堆積起來同時發生，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不得不告訴自己，他不愛我了。”

雖然這些記憶不是沈宴宴親身經歷，可一幕幕在腦海中播放，又讓她感同身受，不自覺地被記憶影響，對溫衍有幾分說不清的恨意，“既然溫衍已經走了，我們的感情就塵歸塵，土歸土，放下了。”

透過偏廳的窗子，她瞧見了那張照片，溫衍的笑容仿佛和段博衍重疊在一起，紮痛了她的眼睛，

在她心裏，段博衍即将離去的事實更令她難受。

還是早點回古代陪着段家兩父子吧。

沈宴宴擦幹了眼淚，“小芸，我還有事先走了，這是我的禮錢，你收好。”拍拍她的肩膀，“節哀。”

溫芸握着寫着“奠”的信封，“哥哥火化那天，你會來嗎？”

來了又有什麽意義呢？她和溫衍已經沒關系了。

沈宴宴搖了搖頭，靜靜地離開了溫家。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第二更。

不知不覺過五十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