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只備胎32

S市的天氣潮濕又悶熱, 雨水像蒸籠中滴下的蒸氣。

謝慈察覺到自己又做了那個夢了。

黑沉的淤泥包裹着他,他動彈不得、深陷泥沼,只能任由紛雜繁複的記憶化作潮水眼睜睜的見它們淹死自己。

隐隐的雷聲傳到他的耳畔, 謝慈伸手摸到了額頭潮濕的汗水。

還未等他緩過神來, 他察覺到自己的床尾處似乎站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對方穿着一身黑色長袖衫,像一堵腐壞崩塌的老牆,隐沒在陰暗的爛尾樓中。

謝慈只覺得心跳瘋狂的加速,驚悚的窒息感幾乎蒙蔽他全部的感官。

失而複得的記憶像是尖銳刺耳的怪物一般鑽進他的腦仁,瘋狂的逃竄在他的身體中。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痛苦,完全失去掌控、完全被控制, 沉浸在昔日的崩潰情緒中。

在距離徹底失控的前一秒,謝慈感覺到有人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腕, 男人安慰他的聲音有些崩塌的溫柔,對方的情緒明顯比他好不到哪去。

他們一同掙紮在泥潭中, 謝慈被記憶折磨, 男人被謝慈折磨。

樓下汽車打過的燈光掠過窗口, 明亮的光芒一瞬間澆灌在男人的身上、手臂上,被推上去的袖口處露出來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傷口淤青,像是被人用什麽重物錘砸出來的,簡直叫人齒寒。

這應該是極痛苦的,更遑論周遙山懷中的青年此時像只破壞力極強的小獸, 對方不停的掙紮、撕咬,試圖通過這樣發洩的方式将痛苦全部釋放出來。

周遙山蒼白如鬼的面上沒有絲毫的痛苦, 那雙黑色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謝慈, 眼眶下滲出絲絲縷縷的紅意。

大雨蓋住了一切, 仿佛也能解釋男人眼尾的隐沒的水汽。

“小慈、忍一忍。”

這是謝慈這麽多天來第一次如此劇烈的回憶反應, 周遙山知道這和蘇秩之前給謝慈注射的藥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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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遙山早在謝慈發生異常反應的第一天就去尋求各方醫生的幫助了,他甚至找到了曾經幫助蘇秩做實驗的醫生。

可是得出的結果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人類的大腦太過複雜,以現在的科技根本沒有辦法祛除這樣的副作用。

初步判斷,只有讓病人發洩出丢失的記憶中的痛苦,才能稍微緩解。

這個辦法确實有用,也只是在初步階段有用,如今根本只是飲鸩止渴。

周遙山已經幾個星期沒有睡一次好覺了,他時時刻刻關注着青年,生怕哪天沒看住,謝慈會控制不住的在夢中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

他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悔恨過,世間萬物因果循環,這是小世界生存的根本,當初他是如何對青年的,如今都要一一還回來了。

周遙山從來都沒有這種無力感,他的氣力在這段時間已經被無限的消耗,謝慈是個成年的男性,劇烈的掙紮之下,周遙山很難控制對方。

他蒼白的額頭滲着冷汗,顫着手點開自己的任務面板,淺藍色的機械彈窗上依舊只有一行文字。

“尊敬的反派部員工0101號您好,正在為您搜尋适合的系統進行綁定·······”

周遙山手上泛着藍色的青筋,暗色下他整個人顯出一種四分五裂的崩裂感。

周遙山是反派部的老員工,實話說反派部的人确實多多少少有些反社會,真正能在反派部待得久的人與其說是适應、為了業績,更多是為了發洩、宣洩精神上的束縛與痛苦。

他們願意去做最醜惡的事,同樣也情願最後被報應反噬,周而複始。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手段和鑽空子。

周遙山從來都不喜歡系統這種束縛自己的‘道具’,但他也曾聽說過一個反派部的一個大佬曾經為在任務世界達成完美标簽,捕殺過系統。

捕殺系統後系統存儲的力量都會為宿主本人使用,系統商城也會全面對宿主開放,積分使用上限也會提高很多。

同樣,捕殺系統在世界複蘇公司是最嚴重的罪行,不是去一兩個懲罰任務可以抵消掉的。

新人類曾經為系統這一特殊群體頒發過公民身份證,也就是說,系統這樣一群特殊的機械生物屬于國家公民,它們是以公民的身份被承認的存在。

捕殺系統無異于殺人,新人類的法典絕不會輕易繞過這樣惡劣的行為,犯人會無限期的被關在一座孤島監·獄中,他們會不停的為新人類勞動、供給世界能量,直到消亡。

周遙山輸入一系列程序後彈出一道猩紅的機械彈窗。

“反派部員工0101號确定進行捕殺模式嗎?”

“确定。”

“該程序違反了系統公約第1條、世界複蘇公司第5條守則,該世界任務結束後您可能會受到新人類法院審判,執行前需要再次确定信息,反派員工0101號,您确定進行捕殺模式嗎?”

周遙山垂頭吻了吻神色茫然、痛苦的青年,他沒有一絲猶疑道:“确定。”

“已開啓捕殺模式,倒計時為9、8、7·······”

謝慈半阖眼,黑色的瞳孔微沉,他與006傳訊道:“006,現在開始,切斷你身上一切的通訊工具、與主系統的鏈接和與我之間的鏈接,确保自己真正成為一部無思維的死亡機械,三秒後進入我的大腦主核心。”

006身上微寒,它什麽都沒問,迅速的按照謝慈的意思切斷一切,進入宿主的大腦主核心。

它只模模糊糊的記起一些事,新人類的大腦主核心就像是一個人最隐私的地方,一般來說,即便是愛人之間都不會允許對方接觸到自己的大腦主核心。

所以,它現在算是宿主最親密的人了嗎?

它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明月主動奔它而來,仰慕的人從高高的天梯上走下來,漫不經心的向它伸手。

006當即決定等這個世界結束了它一定要買好多好多有漂亮毛茸茸的身體,給宿主摸個夠!

太感動了,宿主怎麽能這麽好!!

“捕捉系統中,已搜尋本世界未發現目标,現通過空間白洞鏈接前往下一個世界進行捕殺行動。”

這個程序極度損害宿主本身的精氣神數值,周遙山幾乎支撐不住,拼着強韌的毅力才沒直接栽倒下去。

謝慈徹底掙脫了周遙山的束縛,青年平日一雙溫潤斯文的眼此時充斥着紅色的血絲,看起來像是一雙猩紅的蛇目,雷與雨愈發大,天空裂開一道閃電。

他看着床榻上掙紮着無法爬起來的男人,右手拖着一只極大的花瓶,玫瑰的刺紮破了他的指尖,細蛇般的血液流進瓶口。

“嘩啦。”

巨大的瓷瓶崩裂聲伴随雷聲,刺激的人汗毛直立。

周遙山身邊滿是瓷器的碎片,他的額頭上裂開一個很大的傷口,血液蜿蜒而下,看起來可怖極了。

謝慈突然笑了,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周遙山,整個人像一只充斥着陰影的惡鬼。

“周遙山。”他說着俯下身,骨節修長的指死死拽着男人的發,硬生生将他的頭掰起來。

“怎麽樣,深情的游戲好麽?”

周遙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那張臉白的好像下一瞬就會死去,黑色的眼直直的盯着謝慈,好一會兒才啞着嗓子,他只說了一句話:“不是游戲,謝慈,我愛你。”

謝慈擡起他的下巴,他們的視線幾乎糾纏在一起,謝慈面上猙獰的表情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他的聲音缥缈的像幽魂:“你說你愛我?”

黑眼珠轉動,青年笑着說:“其實仔細算來,一個星期前我就恢複記憶了。”

“我是故意的,我要你夜不能寐,要你觍着臉來我這裏挨揍。”

謝慈手上的動作愈發陰森,他說:“怎麽樣,還能繼續自我感動麽?”

周遙山黑色的瞳孔微縮,他的視線落在青年的身上,整個人虛弱的像融化在晨霧中的泥土。

他似乎想說什麽,一直到最後才抖着唇,嘶啞道:“對不起。”

謝慈笑着拍了拍他的臉,語氣輕柔:“周先生別這麽快認輸啊。”

“你當初是怎麽對我的,還記得嗎?”

青年漫不經心的起身,他拖着周遙山的頭發和後頸出的衣領口,将人慢慢拖到房間內的小陽臺外。

外面的雨水潮濕的打在屋檐,沾着清灰,一滴滴的往下蔓延。

天光暗淡,只有陽臺外的一盞小小的橘燈在幽幽泛着光。

周遙山勉力的睜眼,空洞洞的黑眸不由自主的定在那盞小燈上。

那是他和謝慈一起去選的,青年當時心情很好,問他什麽樣式的燈挂在陽臺好看。

周遙山很少會為這些小事費腦,但當時他竟認認真真的想了許久,甚至嚴謹地拿出平板把謝慈這棟別墅的陽臺大大小小全部簡單的畫了出來。

像是缜密的機器人一邊确定主人喜歡什麽模樣的燈罩,一邊進行準确測量。

最後他幫謝慈選了這盞小橘燈。

青年當時還嘲笑他,做什麽都嚴謹的像在上班的老幹部一樣。

周遙山笑着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陽臺的欄杆不高,謝慈将周遙山按在陽臺的白漆欄杆旁,周遙山幾乎半截身子都空在半空。

別墅一共有四層,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青年黑色的眼真真切切的帶着幾分灰暗,他裂開一抹笑。

“周先生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麽一天吧?你說你怎麽就那麽賤呢?我都失憶了你還來招惹,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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