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三只備胎19
或許人們都已然忘記, 當今聖上的諸位皇子中還有一位不幸死于毒殺的六皇子。
多年前,六皇子巫晏清的母妃穆貴妃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迎穆貴婦入宮的規格幾乎與皇後無異, 恩愛一年後, 便生下了六皇子巫晏清。
巫晏清出生的時候正值寒冬, 漫天飄雪,天泛異色, 觀星君皆道明君降世。
由此,巫晏清打小便受盡寵愛。
當時皇宮中一共加上巫晏清便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性情焦躁不定、空有野心,二皇子流連風月、不知所謂, 皆是不堪大任,三位皇子中唯有最小的巫晏清性情聰敏沉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太子之位必定是三皇子巫晏清的囊中之物時,皇宮中卻突然傳出消息, 巫晏清身中劇毒, 死生不明。
那一夜燈火幾乎照徹皇城, 整個太醫院都被搬進了栖園, 皇帝想盡法子尋找各方名醫,卻皆是一無所獲。
幾乎所有人都搖頭嘆息, 只說診斷不出六皇子所中何毒, 唯有一點得以确定, 這毒是從口而入,或許是摻雜在飲食之中。
穆貴妃哭的雙眼紅腫,發誓要找出毒害自己兒子的人。
她日夜難眠, 一邊尋訪雜怪的江湖名醫, 一邊攪弄得宮中人人自危。
皇帝或許是體恤她作為母親, 自己的孩子被人這般構害, 便也任由她發瘋。
直到某日,一位行腳僧僞裝成江湖行醫,從宮門處入了貴妃的宮殿。
穆貴妃看到他便哭的情難自已,這行腳僧乃是她從前學藝的師兄,術法精湛。
行腳僧心疼昔日的小師妹如今被折騰成這般蒼白瘋癫的模樣,勉強安慰幾句,便仔細為巫晏清診斷。
別說,世上當真有這樣的巧合,行腳僧曾去過一個名叫“三日寨”的世外之地,那裏的村民壽命很短,只有一般人過半的壽命,并且人死後整個身體會被一種名叫血蠱蟲的蟲子掏空,化作風化的幹殼空屍。
行腳僧細細研究過,這些看來恐怖的血蠱蟲其實這些村民的‘第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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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說就是,這血蠱蟲本就是村民體內的血液的具象化,它既可以是村民本人,也可以是一種儲存血液的容器,脫離宿主本人。
但若是宿主腦死亡後,這血蠱蟲便也會慢慢化成死灰。
人化蠱蟲是需要蟲種的,巫晏清不巧,恰好被人種下了這蟲種,并且那下種之人極其惡毒,在蟲種之內下了一種壞血毒。
壞血毒一旦進入人的體內,三日內便會将人體的血液全部感染為死血,藥石難醫。
而蟲種在其中最大的作用便是起到一種掩蓋、剝離的作用。
也就是說,下毒之人要巫晏清不明不白的死,血蠱蟲會抽幹宿主的壞血,叫人察覺不出毒素異常,最後讓那些充斥着壞血的血蠱蟲爬出軀體,營造出一種精怪霍亂的名頭。
險惡至極。
穆貴妃縱然恨得咬牙切齒,卻只能暫時隐忍。
行腳僧當夜便找人幫巫晏清通身換血,但壞血毒一旦入體便永生難除,需要定期換血,否則遲早都會死于非命。
就在黎明将到的時候,穆貴妃陡然得到一個消息,世世代代為官、清風亮節的穆家被皇帝滅門了。
幾乎是一瞬間,穆貴妃便想通了一切。
她頭發散亂,無名指上的金色長甲在冷光下泛着陰森森的暗光,穆貴妃雙目通紅,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原來,要害她孩子的,正是皇帝。
一切疑窦通通被擺在天光下,叫人心寒。
原來鴛鴦交頸的枕邊人,竟是匹毒辣無比的餓狼,要将她一家都吞噬幹淨。
連親子都不肯放過。
穆貴妃表情逐漸變得平靜,她啞着嗓子對行腳僧道:“師兄,皇帝無心,今日師妹怕是要折在此處了。師兄多保重,定要、定要救救我兒。”
說罷她便帶着行腳僧悄悄入了殿內密室,打開一道密門:“此處可通往南下城,師兄帶着晏清快些離開吧。”
行腳僧心中百感交集,他想帶着穆貴妃一起離開,可穆貴妃卻流着眼淚,輕輕的聲音帶着幾分死寂道:“師兄,我走不掉了。”
她猛地将行腳僧與巫晏清推入密道,最後只餘下了瘦弱堅定的背影。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風雲變幻的一日,巫晏清從始至終都保持着無法動彈的清醒。
他的皮囊是沉寂的,可心髒卻在嘶吼哀嚎,迸發絕望。
他還只是個孩子,卻要知道這樣殘酷的事實。
父親要殺他,母親為他而死,姐妹兄弟幸災樂禍,其中都有他們的手筆。
巫晏清不知道母親最後是如何死去的,從前只有人謠傳皇帝深愛穆貴妃,即便穆家如此背叛也只是将穆貴妃被囚在深宮,多年後巫晏清擁有了自己的力量後去尋查真相,得到的只有一句極為簡單的字句。
自吊于殿內,侍女尋至已亡多時。
這便是昔日風光無限的穆家長女、穆氏貴妃最後的結局。
巫晏清怎麽能不恨?
每一次血蠱蟲從他的體內鑽出,他都無比瘋癫的想要抽出皇帝的脊骨,挖出對方的心髒,他要瞧瞧,那到底是怎樣一顆黑透腐爛的心髒。
巫晏清當年被行腳僧護着逃出生天,卻沒想到,一切都還只是開始。
在去往明遠寺的路途中,他已經數不清自己經歷了多少次陰謀陽謀、毒殺圍攻。
小小的少年從一開始殺人後發起高燒,到後來血濺眉骨毫不動容,也僅有幾月而已。
他的臉越來越冷,血越來越冰,他身在深淵,甘入泥沼。
在僥幸逃入明遠寺後,巫晏清勉強才能松一口氣,但還是不行,只要他的命格還在,只要他的命星還是亮着的,皇帝、他的好父親就永遠不會放過他。
不得不說,巫晏清的氣運确實不凡,在他每逢死難的同時,便又會有轉機出現。
時逢沈家衆人入明遠寺拜佛為沈家大郎君的身體祈福,行腳僧撞見那沈家郎君臉色蒼白病弱,一副早夭之相,如果一直頂着沈家的名頭注定活不下去,但巫晏清氣運磅礴,能壓得住沈家的小鬼。
說來也妙,那沈玉書是個病秧子、遲早活不下去的半出竅的魂,按上巫晏清顯貴無比、多災多難的命格卻意外的能壓制住‘災’與‘難’。
如此一番,他心中便有所盤算。
他本是想與沈丞相商議此事,但如此巫晏清便會直接暴露。
于是在一個昏黑的夜裏,那行腳僧起卦敲木魚,硬生生為巫晏清和沈玉書轉換了命格。
凡人窺伺天機本就罪無可恕,更遑論行腳僧大膽到換命!
幾乎是在轉換完命格繼承後,行腳僧通身便顯出一股灰敗之氣,他臨死前撐着最後一口氣給巫晏清易容,讓他與沈玉書相貌一般無二,囑咐他等年歲稍長後才可以取下易容。說完,那行腳僧頭一歪,便斷了氣。
至此,世界上最後一個對巫晏清好的人也徹底死去。
他注定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身一人,永寒無邊。
巫晏清最後沉默着燒去行腳僧的屍體,安葬在明遠寺外的桃花樹下。
忙完後,他腦中一片漿糊,只有一種行動的意志支撐着他的軀體,告訴他,你不能停下,絕不能停下。
他還需要去将那位沈家郎君的事情處理好。
行腳僧最後還告訴巫晏清,此事轉換命格并未告知沈家郎君,便是屬于搶奪他人命運,是輪回大罪。巫晏清動誰都絕不能動沈玉書。
一番思量之下,巫晏清連夜命最後幾位心腹将沈玉書送去一鄉下小鎮,化名沈棠之,讓一位盲人婆婆收養。
至此,此間事才算是了結。
從此,巫晏清披上一層皮,成為了沈家那位光風霁月的大郎君。
當別人當久了,巫晏清時常會産生一種錯覺,就好像他确确實實便是沈玉書。
他沒有經歷過宮變,沒有經歷過背叛,也沒有身中劇毒。
當謝小侯爺充滿愛慕的眼凝視在他身上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他自欺欺人、一葉障目的想,謝慈愛的就是他本人,而不是因為多年前所謂的‘恩情’才會如此親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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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發昏沉,密布的烏雲像是正醞釀着鋪天而來的惡果。
大雪在晚間如期而至。
謝慈挑燈點着燭火,嫣然漂亮的臉側映照着搖曳的燭火,他伏在桌案上,神情認真的拿着毛筆勾畫着什麽,口中還念念有詞。
“紅絲綢一千、白玉璧三塊、琉璃盞六杯·······”
他說着,手中是不是還計算一下,眉目間一片認真,不知道的還當他在刻苦挑燈學習。
吱呀——
書房的門陡然被人推開,來人抖了抖深藍披風上的雪水,關上門,信步走到謝慈身邊。
“兄長這是在做什麽?”
謝池眉目帶着幾分溫情,他看着謝慈的目光愈發的明目張膽,處處顯出一副愛慕情深,克制難忍的模樣。
只可惜謝慈根本沒往這方面想,只覺得對方這幾日怪怪的。
謝慈道:“我在算嫁妝呢,沒事別煩我。”
謝池眉目微頓,無意一般的問道:“兄長算什麽嫁妝?”
謝慈抿抿唇,本就清麗俊俏的面容浮上一層淺淺的玫瑰色澤,更顯出一番暧昧多情來,他擡眼對謝池道:“沈玉書親我了。”
像是說起什麽感興趣的事情了一般,謝慈面上竟難得多了幾分不好意思,他一手放下毛筆,手指無意識畫着圈,漂亮的青年擡眼問:“你說,這是不是代表他喜歡我啊。”
謝池渾身一僵,像是一寸寸被凍住的雪人。
他一言未發,謝慈卻毫不在意,沒心沒肺的小侯爺自顧自的道:“他肯定是喜歡我,所以我可得早些準備嫁妝,不然到時候就太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