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三只備胎22
沈棠之是個很懂得讨人歡心的人, 他深知謝慈難安于室的性子,府內備着多數歌姬與新奇玩意,往往待謝慈厭倦了這番,便有下一個上來吸引他的注意。
謝慈的纨绔性子本就難改, 前段時間又光顧着追求巫晏清, 好一陣子未曾接觸這些紅塵玩樂, 沈棠之與巫晏清、謝池全然不同, 後者要麽是不喜、要麽是明令禁止。
但沈棠之就不一樣了,他面上分毫看不出對謝慈放縱玩樂的不贊同,甚至還能陪着謝慈胡鬧。
如此一番, 謝慈自然對沈棠之愈發滿意。
謝小侯爺向來頭腦簡單, 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便自覺不再多想,畢竟該顯出水面的真相遲早會真相大白。
就是對沈棠之複雜的感覺叫他覺得心虛、左右難辦。
謝慈承認那日與沈棠之親吻的時候, 他産生過迷亂的情思, 他心中一片混亂, 只依據着本我的想法與對方糾纏。
沈棠之很會伺候人,對方的吻小心翼翼, 夾雜着卑微的乞求與愛憐, 并未叫謝慈覺察出半分侵略與不适。
這般一來,巫晏清那張冰冷高潔的臉便渾然被抛在九霄雲外。
沈府中一片融融春色, 府外卻早已風雲驟變。
蕭崇的巡衛隊悄然埋伏在皇城外, 城門上的守門軍早已被抹了脖子,換做自己人。
老皇帝病重,寝宮中一片難聞的腐朽氣息與中藥味, 明黃的紗幔垂在床側, 瑞獸爐中飄忽出的靡靡之煙像極了人死後飄出的青煙。
輕飄飄的腳步聲從門口緩步而來, 來人一身魚白廣袖長袍, 顱頂束着雲白玉冠,面上冷如雲巅深處的薄雪,深黑的眼叫人想到深不可測的寒潭,冷冽陰涼。
他緩緩走到病榻上滿面疲态的老皇帝身側,冷白的指比死人還要冰涼,挑開紗幔,夜明珠的光華落在他的眉骨處,烙印着一股莫名的病态。
巫晏清眼中沒有顯出分毫情緒,他看着老皇帝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種豬,冷嘲的意味籠在他光潔冰涼的面上,若不注意看,甚至會叫人産生一種悲憫的錯覺。
老皇帝手指慢慢動了一下,像是察覺到身邊有人一般的,那老而松弛的眼皮疲憊的睜開,看到巫晏清的一瞬間努力的彎出幾分滿是褶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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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嗓子中像是卡着什麽渾濁的粘液,将他的喉嚨徹底堵了起來。
但巫晏清卻能明白他的意思,這老東西還當他是沈家那位大公子呢。
巫晏清慢慢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輕輕垂首,黑如淤泥的眼盯着老皇帝,那黑眼珠仿佛要占據整個眼眶,有種詭谲的恐怖感,他的臉上一片死白,簡直像是來索命的冤魂。
老皇帝或許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他慢慢的抖了抖,喉口發出幾聲嘶啞的、沒有意味的聲音。
巫晏清卻慢慢的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是人氣又回到了身上,他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衣袖,聲音涼而冷:“父皇,兒臣回來了。”
老皇帝明顯是沒明白他的意思,那雙渾濁的眼死死盯着巫晏清的眉眼,好一會兒,崩壞的恐懼感才緩緩的回歸到他僵硬的面皮上。
巫晏清輕笑:“父皇認出兒臣來啦,兒臣還當父皇如此冷心冷情,晏清死了這麽多年,父皇都忘的一幹二淨了。”
老皇帝開始掙紮,口中‘啊啊啊’的單調的叫着,叫人分辨不清他的意思。
巫晏清面上涼了下來,他對老皇帝道:“知道父皇看到兒臣欣喜萬分·······”
他說着,身邊低頭伺候的侍衛拿着一塊白布走近老皇帝,将老皇帝的口鼻死死捂上。
巫晏清稍稍退後兩步,唇側含着冰冷的笑意:“父皇便是再高興,也不能如此急躁啊,怎麽,怕兒臣帶您下去?”
老皇帝的面色開始泛紫,眼白露的越來越多。
巫晏清嘆息一聲:“母親告訴兒臣她想您了,您便早些去陪陪他吧。”
話音剛落,老皇帝便徹底失去了聲息,腐朽難聞的氣息沖天似的包裹着這一方寝宮,巫晏清輕輕捂住口鼻,眼中帶着淺淡嫌惡,走出寝殿。
“皇帝賓天了——”
一片哭鬧聲,巫晏清站在排頭,眼皮垂着,看起來像是傷心。
但慢慢的,他殷紅的唇往上勾起幾分,蒼白的面皮上唯有唇色過豔,活像是畫皮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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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在府中只聽到了一聲悠遠的鐘鳴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看到周圍的仆從全部都跪了下來,哭喊道:“皇上!”
謝慈有一瞬間的恍惚,皇帝死了?
他左右看了眼,沒看到沈棠之,對,沈棠之這會兒應該還在朝堂中。
他也跪了下來,其實沒什麽所謂,皇帝換成誰對他這個纨绔也沒什麽影響,他只管吃喝玩樂,哪用得着操心這等國家大事。
繼任的皇帝無非就是那幾個,謝慈掰着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
謝慈近來有些心神不寧,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偏生這兩日宮中繁忙,他也見不到沈棠之,等緩過神來去酒樓吃酒,謝慈聽別人八卦才知道了這個幾乎是爆炸性的大新聞。
其一,那沈家的大郎君沈玉書其實并非真正的沈家血脈,而是當年傳聞被毒殺的六皇子巫晏清,真正的沈家郎君其實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沈棠之。
其二,皇帝将皇位傳給了六皇子巫晏清,其他幾位皇子自然不服,關鍵時刻蕭小将軍帶着巡衛隊鎖城,大勢已定,六皇子巫晏清奪得大權。名正言順。
謝慈聽到這整個人都傻了,之前看到沈棠之那塊玉佩心中便差不多确定了,但他根本沒想過自己之前花那麽多力氣、做了那麽多丢臉的事追的人其實是六皇子,如今的新皇!
那可是皇帝,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啊!
謝慈只覺得腳上發軟,心中後怕不已,雖然巫晏清那日吻了他,但謝慈根本不覺得對方喜歡自己。
估計當時六皇子還在隐忍時期,怕暴露身份出來才對自己如此百般忍讓、隐忍負重。
謝慈向來是個貪生怕死的慫包,這會兒簡直要被吓死了,巫晏清那張高潔美玉似的臉再也沒法叫他生出分毫欣賞喜愛的情緒,只餘下無盡的恐懼與擔憂。
他抖着手開始數自己到底糾纏過巫晏清多少次,自己有多少個頭可以砍的。
數着數着,謝慈悲從中來,眼眶都忍不住泛紅了。吓得。
他已經開始想對方會在他身上用什麽刑罰了,他之前聽說大理寺那邊有什麽大木馬,鐵鑄的,據說行刑的時候會把木馬燒到通紅,然後将人坐在其上,任由血肉與木馬融在一起,直至半邊身子都燒焦。
謝慈打了個嗝,渾身都開始瑟縮了。
他怕的不行,叫身旁伺候的仆人扶着自己才能勉強走的了路。
他要回家!找他爹!找謝池,他池弟那麽聰明,一定能救他!
但沒走兩步,謝慈便聽到身旁有人嘆息道:“這謝侯爺也是糊塗,竟站錯了隊,新皇現在正将将上位,自然容不得這等罪過。”
謝慈整個人如遭雷劈,他瞪大眼看着那人,猛的兩三步走到那人身邊抓住對方,咬牙道:“你剛剛說什麽?”
那人認出謝慈,結結巴巴道:“謝侯爺站了二皇子黨派,如今被新皇下了牢獄,不過、不過謝二公子有從龍之功,皇上的意思便是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謝慈猛地松手,額頭都冒出幾分細汗,他沒說什麽,任由仆從扶着自己,臉上吓的一片慘白。
謝侯爺一直都是侯府的頂梁柱,謝慈根本不敢想象,從小到大一直陪着自己的父親若是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辦。
他心中想七想八,一片亂糟糟,父親怎麽會站隊皇子之争呢?謝慈從未聽他爹提起分毫,他去書房也沒見他爹避着什麽,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謝慈慌亂的一雙眼都紅了,額頭的一側有幾分鴉羽似的發散下,襯的那稍稍泛紅的鼻尖更是可憐可愛,叫人恨不得将這小可憐拉入懷中好生哄一番。
謝慈急匆匆地去了謝侯府,剛進了侯府,街頭忽的傳來一陣兵甲撞擊的聲音,謝慈看到一隊身穿銀甲的禁衛軍朝他而來,禁衛軍的排頭還有幾個太監模樣的宮人。
他心裏慌,但至少知道自己現在還是謝家小侯爺,不能表現得太慫,面上便強撐着。因為緊張,謝慈整張臉都是僵住的,看着莫名有幾分故作冰冷的驕縱。
領頭的太監年歲有些大了,對謝慈鞠了一躬,聲音有些尖細:“謝小侯爺,皇上口谕。”
謝慈心裏一抖,他是個藏不住脾氣的,面上控制不住地顯出幾分惶恐害怕來,好在他還知道分寸,抖着腿跪下,頭低着不敢擡。
那大太監細着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謝侯府小侯爺性情良善活潑,特邀入宮小住幾日作陪。欽此。”
謝慈垂着頭:“臣接旨。”
他手指就差絞在一起了,謝慈腦子裏全都是巫晏清那張冷臉和那些恐怖的責罰,眼眶紅的不行,偏偏又得忍着,瞧着叫人心酸又可憐。
大太監見狀走進幾步,臉上帶着一成不變的笑意:“謝小侯爺被皇上看中作陪是小侯爺的運道,指不定您就能憑此一飛沖天呢。”
謝慈心裏知道自己沒什麽出息,君子六藝一竅不通,新皇這番叫他進宮哪裏是作陪的,分明是折騰他來報複的差不多。
如果時間倒流,他絕對不會再去糾纏巫晏清了!
他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謝慈心裏惶恐害怕,一方面又忍不住的生出幾分怨意,他喜歡的又不是新皇,都怪新皇扮做了沈玉書騙了他,雖說也不是故意騙的,那也是對方的錯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