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來的路上，夏長山看見兩輛非常豪華的馬車出了前河村，疾馳而過，他沒能避過，被卷起的塵土嗆到，止不住咳了幾聲。枝繁葉茂的大槐樹底下有幾個人圍在一起沖着遠去的馬車指指點點，長山向來無視閑言碎語，好巧不巧“白長秀”三個字從那些人的嘴裏飄進了他的耳朵裏，。他壓不住好奇心，腿腳也不聽使喚了，不由自主走過去一探究竟，這才知曉那風馳電掣的馬車居然是縣城柳大財主家的。

白長秀回村沒什麽稀奇，除了夏長山也不會有人在意。但是柳家的大官人帶着幾位很有威信的管事親自上前河村給先生白長秀賠不是，這可就了不得了，一時間鄉鄰議論紛紛。

據說柳家馬車進了村，直奔白長秀家去，柳家大官人命管事帶人搬了許多布帛糧食給白長秀，并當衆鞠躬作揖，賠禮道歉，懇請白長秀回去教授柳家小娘子，誠意十足。

前河村白氏一族這才知道原來白長秀竟入了柳大娘的慧眼，被請去做先生了！白長秀平日裏不怎麽吭氣，竟然深藏不露啊！柳大官人李氏當着白家籬笆院外圍觀的一衆村民為白先生掙足了臉面，據說白長秀當時還端了一會兒，方才應允下來，雙方商議好白先生第二日便回去授業，李氏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裏，帶着人又回了柳家。

長山從衆人這裏聽了個大概，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既有歡喜又有擔憂。長秀姐姐的能力和才學得到了柳家的認可，那就意味着的日子以後一定比現在好過，可問題是他這樣想，別的兒郎也會這樣想，只怕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不少待嫁兒郎都齊刷刷地将眼睛盯在白長秀身上，甚至很可能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也寄托在白長秀這兒，如此一來，他還剩下多少能夠接近白長秀的機會呢？？

夏長山一下子有了壓力，委屈地癟了癟嘴，他現在的心裏就跟擱了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也就罷了，還墜得胸口生疼。

………….

夜裏微增涼意，白長秀坐在小院裏給腳邊上的旺財一邊順毛，一邊打了幾個噴嚏。羅氏關上了屋裏的窗子，對着衣衫單薄的女兒說道：“秀兒，…..是不是着涼了啊？快回屋吧。”

“哪能？….說不定是有人念叨我呢。”白長秀笑了笑，起身回屋，旺財跟在後面歡快地搖着尾巴。

羅氏嘆了口氣，“無論如何，要先顧着自己的身體，柳家小娘子要是冥頑不化，咱不教也行，再說，..…你要考試，莫要耽誤了自己的課業啊。”

“阿爹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白長秀進門點亮了油燈，燈火搖曳，微暗暈黃彌漫開來，為這陳舊不堪搖搖欲墜的屋子填了不少溫馨。

柳家李氏今兒來了這麽一出，是白長秀萬萬沒有想到的。她從昨天歸家，就打定了主意另謀生路，因此也沒有瞞着羅氏。羅氏雖有遺憾，但覺得這樣也好，他最記挂的是長秀在外面無人幫襯，受人欺淩，如此心裏倒也踏實不少。誰知今早長秀才進了山，柳家的主父就來了，羅氏不得已，托了白氏本家的兩個女娘去将長秀截回來。

村民們沒見過柳家闊氣的排場，都齊刷刷地圍在長秀家的籬笆院外看熱鬧。衆人開了眼界，大家子與鄉下郎在氣度和行為上果然不一樣。柳大娘不在，柳家主父李氏全權掌家。李氏是個妥帖人，守禮持規，對白長秀敬重有加，讓白氏族人羨慕不已。

白長秀面上沒說什麽，心裏暗笑，李氏雖然帶着人尋上門來，可畢竟也只是他一廂情願，那小潑皮沒露臉，估計在心裏不知怎麽恨她呢。

好在李氏是個明事理的，總算知道白長秀是難得的好先生。白先生雖然清貧，卻不卑微，也不似一般書生那樣迂腐，又頗有些手腕，清菡那樣的性子恐怕只有她教導，日後才能有些出息，況且後來給清菡治傷的大夫也說了，想必那位白先生也通些醫理，雖然被打腫了手，但是并沒傷到根本，養養過幾天自然就好了。李氏心裏後悔當時沒有留住白先生，因此擺了十二分的誠意，甚至想過實在不行，低聲下氣也要求她回去。好在白長秀并沒有讓他難堪，思索片刻便點頭應允，這才讓他将心放在肚子裏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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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秀言出必行，第二日一大早，背個褡裢又上了縣城。夏長山猜的也沒錯，李氏如此這般的拜訪，确實給白長秀增加了姻緣的機會。白長秀前腳剛走，後腳就有鄰村的人主動跑來和羅氏套近乎。還有的直言，希望羅氏央媒人上他家提親去，或者直接去看看他家兒郎中不中羅氏的意。

白長秀成了炙手可熱的白面馍馍，羅氏也樂呵呵的，整日挂個笑臉。從那天開始，他的女兒長秀便有了挑選夫郎的餘地。羅氏也知道長秀不大願意這個時候成親，但她向來孝順，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違逆，反正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羅氏更是體會深刻，他年輕的時候任性了一回，到老了越發知道爹娘的安排永遠都比自己的選擇正确，況且他也只長秀這麽一個女兒，不想她走自己的彎路，娶錯了人那可真是得不償失，因此高興之餘仍舊替她擔心。

其實羅氏過于着急長秀的婚事，主要的原因是長秀的年齡無法再忽視，加上他自己身體每況愈下，沒法子好好幫襯長秀，更別說照顧她了。萬一那天一蹬腿，連個孫女兒都見不到，那可真是死不瞑目呢，至于長秀娘，想來她也不會有什麽意見，……..不提也罷。

長秀不在，羅氏這幾日都會拄着拐棍上田間地頭轉一圈兒，順帶挖點野菜啥的，一些遠鄉近鄰的小郎們見到他，都很熱情的打招呼，有的甚至上前扶着他，還幫他提籃子，還幫他去挖野菜，還給他捏腿捶背…..，那股子殷勤勁兒弄得仿佛他跟太後老爺似的。羅氏無奈，坐在田埂上，任由幾個膽大的小子圍着他，厚着臉皮向他打問白長秀如何如何……

“你們吶……..”羅氏哭笑不得，終于發現太受歡迎也不是件好事，“長秀就那麽好？早怎麽不見你們打問呢？”

幾個兒郎讪讪的，一時都不言語。羅氏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拎了籃子往回走，進了村，遠遠瞧見東河村夏家小郎夏長山正背着柴禾立在他家的籬笆牆外逗旺財，旺財伸着舌頭，搖着尾巴在籬笆上歡快地撲騰個不停。

“白爹爹，您回來啦。”看見羅氏，夏長山忙規規矩矩站好，禮貌地打招呼。

“長山怎麽在這兒？”這孩子總是那麽招人喜歡，羅氏笑呵呵的。

“…要…..柴麽？我….砍多了….家裏….沒處擱了，送您家一些可好？…..” 夏長山今天不夠自然，結結巴巴地。

羅氏：“…….”

羅氏從來都沒有白拿別人的習慣，家裏的柴禾有時候是長秀買的，有時候是羅氏拿其他東西和左鄰右舍換的。夏長山這小郎一直對他和長秀就熱心，真誠禮貌，挺招人疼的。長秀那時候還在族塾裏上學的時候，夏長山每次見到長秀就一臉的崇拜，在羅氏面前總是先吹個鼻涕泡泡，然後豁着漏風的大門牙誇長秀姐姐人特別好。話說就在前幾日，長山還曾到家裏來送過一捆柴，羅氏要給他幾文錢，他死活推辭，只說是長秀姐姐幫過他的忙，他一直記着，所以做什麽都是應該的，羅氏便沒再堅持，而長山則幫羅氏挑了水，掃了院子，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長秀在鄉鄰裏的人緣還不錯，男女老少避免不了來往，所以當時羅氏也沒多想。可最近太多兒郎的殷勤湊在一起，羅氏的心思難免就活泛起來了。

難不成，…..夏長山這小子也想嫁給長秀麽？羅氏暗自思量，…….如果真是這樣，長山倒是個有幾分真心的，性格也好，…..就是….看着單薄了些。只不過夏家光景不錯，夏氏一族大都覺得讀書人不務實，所以并不高看，更犯不着上竿子去攀一窮二白的長秀。….所以，只怕夏家當家的也瞧不上長秀呢…….

羅氏總想給自己尋個人高馬大體格壯實外兼手腳利落勤快的女婿來承擔家裏的活計，年齡大點兒更好，懂事、能照顧好長秀就行。坦白地說，夏長山并不是羅氏理想的人選，羅氏暗暗盤算了一番，如果他看準了夏長山，說給長秀，即便她點頭，估計心裏也不會太滿意，雖然婚事他能做主，但怎麽也得讓長秀看得過眼才行吧，畢竟這是女兒後半輩子的生活吶…..

羅氏望着夏長山明亮的帶着期盼的眼睛，一時不落忍，沒有拒絕，而是推開了院門，示意長山将柴火放下。長山開開心心地将柴火堆在牆角，表情比先前自然多了，“….白爹爹，家裏還有什麽活沒做，盡管吩咐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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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設定：1.同姓不能結婚，尤其是一個村子或者同族的這種。

2.官人這個詞在這裏主要用來稱呼權貴女或富貴女的老公們。稱呼時要冠上妻主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