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放榜之後,果然如李氏所言,白長秀中了秀才,而且還是一等禀生,以後也算是吃皇糧的人了。今年青榆縣前來應試的學子大多考中,以二三等最多,禀生也不過趙荌與白長秀兩人。衆人得了結果,歡天喜地又慶祝了一番,方才收拾行裝回鄉。
白長秀雖然還未回來,羅氏早已經從衙門公人那裏獲知喜訊,激動地老淚縱橫,忙拖着瘸腿跑到白家老墳上燒香磕頭,叩謝祖宗保佑。而白長秀的未婚夫郎夏長山得了消息,更是歡喜雀躍,在夏家衆人面前如同一只驕傲的小公雞一樣,連頭都仰的高高的,仿佛白長秀考中的不止是秀才,還有舉人。
夏家銀山看見弟弟那個瘋魔樣,又好氣又好笑,“你瞧瞧他這個德行,不過考個秀才,他倒能得不得了,完全把自己不當夏家人,要是那書呆子哪天中了舉人,他的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呢!”
“還真是沒看出來,果然叫她給考中了!”夏金山到現在都沒法相信這竟然是個事、實!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說,萬一,萬一她那天飛黃騰達了,會不會…….”夏銀山突然說不出口了,她的傻弟弟成天到晚樂呵呵地沉浸在自己簡單的幸福之中,又怎麽會預知以後的變數呢?
“不會!我們永遠都不會讓長山受任何委屈,所以白長秀也不能這麽做!”夏金山拍拍銀山的肩膀,給了她一個相當篤定的眼神。
白長秀自然不知夏家姐妹的這些心思。她回到青榆縣的時候,天上竟飄起了細細的雪沫子,鹽粒一樣卷在北風裏迎面撲來。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早了。
之前為考試和柳家告了一個月的假,如今還剩下幾天,于是白長秀便直接回了前河村,先陪着阿爹待幾天。鄉間的小路上已經覆蓋了淡淡的白色,白長秀的臉頰鼻子都凍得紅紅的,不過心裏熱乎乎的。她買了很多東西,為方便雇了一輛驢車,一直給拉到家門口,白長秀下了車,旺財嗅到白長秀的氣味,熱情無比地撲上去抱住她的腿。
“旺財,一邊兒去!”白長秀使勁兒一甩,可惜旺財剛溜下來又撲上去,愣是沒甩脫,白長秀蹲下/身子順順它的毛,旺財伸長了舌頭在白長秀的手上美美舔了一下,惹得院門口站的兩個男子也笑了起來。
白長秀訝然,羅氏出來迎她也就罷了,這夏長山…..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長秀姐姐回來啦。”夏長山呵出一口霧氣,笑嘻嘻地打了聲招呼,故意裝作沒看見白長秀滿臉的疑問,徑自走到驢車前将白長秀帶回來的貨物全卸下來擺到裏屋去了。
“這?……”白長秀拿眼神示意她爹,一個未成婚的兒郎怎麽能出現在未婚妻主的家裏?….這合适嗎?…..夏家不管麽?
“秀兒,別那麽講究啦,瞧瞧咱們長山,多好的孩子啊。”羅氏樂呵呵地,眼見着天冷了,長山不顧家裏的反對,隔三差五地就跑來照顧羅氏,劈柴掃院,換洗縫補,俨然将自己當做白家人了。大冷天裏一向孤獨的羅氏突然有這麽個貼心孝順的伴兒,哪裏還顧得上別人怎麽看,他最近這些日子,過得那是相當的舒坦!
咱們…..長山。白長秀心裏翻個白眼兒,難免嘀咕了一句。這還沒過門呢,就親近上了……
羅氏高興,也就不大在意長秀的顧忌。再說了,鄉下人說講究也講究,說不講究也不講究,反正長山遲早是他的女婿,這孩子願意和他親近,勸他又不聽,何不順其自然呢,人夏家都沒說啥,又關別人什麽事兒?
長山手腳麻利,搬完東西便進廚房裏給長秀做飯,長秀看他忙得不停歇,心裏過意不去,想過去搭把手,長山愣是沒讓。他也沒好意思看長秀,低了頭翻炒着鍋裏的菜,輕聲說道:“姐姐走了這麽多天,去裏屋好生歇着吧,這都是我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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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真是自覺….。長秀心裏暖暖的,她不想離開,就站在一邊看着他認真而熟練地為她忙碌着。
“姐姐,……你….別這樣…..看我…”許是長秀的目光過于灼熱,将長山的臉燒地越發地紅了,他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一會兒又開始将衣角搓個不停,鍋裏的菜忘了翻,泛出淡淡的焦味。
舍不得不看呢。白長秀看着長山的窘迫,想起了他做的糖糕,甜甜的味道充滿了心田。
暮色四合,農家炊煙袅袅升起,冰冷細密的雪靜靜地灑着,屋內卻是溫暖如春。竈膛裏的柴火哔啵作響,飯菜的焦香味四處彌漫,旺財從門裏跳進來一會兒滿屋子轉圈圈,一會兒汪汪汪就地打滾,将他倆個逗樂了。
日子就該是這樣過的吧?溫暖而美好。白長秀在喜悅之時順便感慨了一下:原來幸福,可以這樣簡單。
“長山…..”長秀上前一步,靠近長山,鄭重問了一個她擔心很久的問題:“長山,嫁給我,你會不會….後悔啊?”
長山頭搖跟撥浪鼓似的,盯着白長秀秀發上的銀簪,摸了摸自己懷裏剛做好的那一支,眼神黯了黯,低下頭去喏喏道:“姐姐……可別嫌棄我。”
“怎麽會?你這麽好,…..就怕你跟着我,要吃苦呢….”白長秀嘆道,“你看我們馬上要成親了,我卻連新屋都沒有蓋好,只怕要委屈你了….”
“姐姐別擔心。”長山望着白長秀的眼神,明亮而堅定,“我一定不會讓姐姐辛苦。我什麽都會做,也會賺生計。等明年開春天暖和了,房子我來蓋!”言畢,又怕白長秀不放心,拿拳頭将自己的胸膛捶的砰砰直響,“你瞧,我健壯的很呢!”
“傻小子。”白長秀噗地笑出聲來,她瞧着他一邊信誓旦旦,一邊又惴惴不安的往自己懷裏摸索,心頭一動,“長山是藏了什麽寶貝麽?這樣不懂得遮掩,我都發現了。”
長山被問住了,他不善說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長秀瞧他扭捏,受不了,反正兩人是早晚的夫妻,她也沒顧及,徑自伸手從他懷裏掏出來,原來是一根桃木簪子。
長山咬着唇,心裏七上八下的,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哪裏比得上長秀姐姐頭上那個值錢呢?
“手藝不錯啊,自己做的?”長秀由衷贊嘆,簪子上頭是一對兒蝴蝶,精雕細刻,栩栩如生。她莫名地感動,伸了手想去摸摸長山的腦袋,才發現這家夥的個頭又竄上去了,已經比她高了半個頭。
嗯,是比從前壯實了些,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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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秀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裏,長山隔三差五地往前河村跑,金山銀山的彪悍完全是給別人看的,在長山面前如今倒變成了紙老虎,這兩個沒能沒攔住他,後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橫豎路是夏長山自己選的,關是金山銀山給把的,真要有什麽,這會兒做什麽都是遲的。
下雪的天氣,長山卻回來的比平時要晚。長秀來了,他磨磨蹭蹭多待了一會兒,想和她說會兒話。後來還是長秀勸他早些回去,他如今最愛聽長秀的話,這才高高興興地返回東河村。誰知就晚了那麽一會兒,兩個阿姐跟門神似的,堵在院門口,目光如炬:“夏長山你還要不要臉了?你還回來幹什麽?你怎麽不住到你、們、白、家呢??”
“長秀姐姐今天回來,多說了一會兒話。”夏長山有些理虧,讪讪的,“她從秦州買了些細布還有錦緞,喏,這是送給咱們家的。”
長山把包裹分別遞給金山銀山,兩位阿姐的表情瞬間有了變化。立刻給夏長山讓了條道,并對白長秀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
“哎!”夏金山突然想起了什麽,大聲叮囑夏長山,“你別得了好,就把持不住自己,聽見沒?!咱該矜持還得矜持,你要是敢在嫁人之前丢我們老夏家的臉,信不信我活剝了你?!”
“…..我知道。”夏長山又羞又臊。長秀姐姐知書達理,怎麽可能讓他有機會丢臉呢?其實長秀姐姐如果想的話,他也可以讓她拉一下手啥的,可人家對他一直是規規矩矩的呢,兩位姐姐當真是瞎操心了。
“行啦,別吓唬他了。白長秀這人比你兄弟值得信任。”夏銀山拍拍金山的肩,抖開包裹看了看,“這料子不錯啊,哎,….我們做什麽好呢?…..”
夏長山再不會理會那兩個阿姐,進了屋收拾一番,就上炕鑽被窩裏去了。他的懷裏一直揣着長秀在秦州買給他的新鞋,打從長秀遞給他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貼心放着,如今捂得熱乎乎的,時不時拿出來看兩眼,摸索一番,而後又放進被窩裏,繼續貼着胸口,笑得合不攏嘴,激動了老半天方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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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設定,秀才分為三等,成績最好的一類稱為“禀生”,由國家發糧食啥的補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