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長秀徹底關了尚學堂,後來有人出大錢請她去家裏做西席,她也沒答應。衆人對她這番舉動不甚理解,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說這都是暫時的,以後說不定學堂還會開起來,但眼下還希望各位諒解雲雲。

衆人都猜度她是因今年秦州秋闱失利,受了刺激,一時有些看不開罷了;也有的認為白先生是打算将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讀書鑽研上,以圖來年再戰…。好在白先生有才,她教過的學生也都喜歡她,再去別處求學時,也不忘白先生的好,隔三差五地都來看望她,和白先生聯絡一下師生感情,當然這些學生裏面不包括柳清菡。

柳清菡的境況和她當時的不得已,總讓白長秀有些放心不下,她倒是托人側面打聽過,據說這孩子在柳宅過得尚可,她的兩位姨母也頻頻出面,對她照拂頗多,似乎不值得牽挂。至于她受父親的指使給她下藥一事,白長秀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對這件事情閉口不言,以後若能有好的時機,定當好好和柳清菡溝通一番,但現在顯然不合适。

白長秀自有她的考量,如果繼續教學當先生,也不知柳家的寡夫會出什麽奇招制衡她,畢竟敵強我弱,不能硬拼,還不如安安靜靜過日子,等過了這段時間,再作打算。她是個腳踏實地穩紮穩打的人,她懂得避讓,不争一時長短,當然也不會輕易妥協。她知道該怎樣把握時機,她更不會讓別人永遠阻擋她人生路上的陽光。

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反擊的時機,或許很快就會到來,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而眼下無非就是擺好心情,順其自然地等待或者用過長的時間将恩怨散的一幹二淨。盡力而為,就不會後悔。

長秀不去教書以後,時間就多了起來。 她學着夏長山的樣子劈柴壓糞,挑水耕種冬菜,長山總是阻撓她,什麽都不讓她幹。她閑得慌,也靜不下心來讀書,于是跑去東河村姑子姐那裏拜師學藝。鐵塔似的姑子姐瞧瞧她的小身板,糾結了半天,看在長山的面子上,終是勉強點頭答應。

于是白長秀披上長山做給她的虎皮裘衣,跟着披熊皮的夏金山和披狼皮的夏銀山上青琅山學打獵。白長秀讀書有天賦,但是打獵麽,….呵呵。進了山,威武豪壯的熊皮和狼皮把窈窕嬌小的虎皮往中間一夾,可惜仍然擺脫不了獵戶白長秀一無是處的特性。

天寒地凍的,打獵本就不易,熊皮狼皮悔不當初。獵不來東西可以,別拖後腿啊啊啊!金山銀山氣得要死,愣是忍住沒有發作:好好的一頭野豬,眼瞅着就跑到挖好的坑裏去了,長秀倒好,喊着追上去,被撲獸夾逮住一下子撂倒在陷阱裏。

太無恥了,還好意思發出慘叫!就因為這個拖油瓶,她倆三天了,連根毛都沒獵到!金山氣不打一處來,看着掉進坑裏狼狽不堪的白長秀,朝着銀山吹鼻子瞪眼:“我覺着這坑剛合适,就地埋了吧!”

“我倒沒什麽意見,就是回去的時候你得跟長山解釋一下!”銀山拍拍手上的土,翻個非常白的白眼兒。

長秀:“…….”

好在第四天的時候,夏氏姐妹獵到了一對狍子,白長秀獵到了一對野兔。金山銀山忙趁着機會連番誇贊弟媳:長秀你真棒,都快趕上長山啦...!...你現在可以出師了,以後不用跟着我們啦雲雲…

白長秀:“……”

其實兔子是她撿來的。白長秀身手倒也靈活,可惜總是用不到地方。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長秀竟然在積雪深處隐藏着的小洞裏捉到兩只小野兔,她興沖沖地拎回家,長山見了歡喜雀躍,卻舍不得炖肉打牙祭,抱着那一對兔子央求她半天,在白長秀的默認下,蓋個小兔窩,圈養起來,揚言說要看着兩只下崽兒。長秀笑話他鐵拳打老虎,卻用心呵護小白兔,就跟孩子一樣。長山撇撇嘴,頗不以為然。自此,白長秀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農家女娘,日子過得溫暖而惬意。

話說白長秀在青琅山上打獵被姑子姐嫌棄以後,她深知自己不是這塊料,便坦然放棄了這一行,最近幾日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跟族姐白家老八學織布,手藝見長。織好了布,自己又琢磨着裁剪,做成衣服,勉強也能穿上。她先練手,做了兩套給長山,結果袖子一長一短,褲腳也不是一般齊,長秀長籲短嘆地想拆了重做,長山還不樂意,自己撿了針線,縫縫剪剪,不一會兒工夫,便改成合身的行頭了。

長秀連番贊嘆夫郎樣樣能幹,長山則摸摸腦袋,嘿嘿一笑,很自覺地貼到妻主眼皮子跟前,“姐姐那裏話,我也不是樣樣都會的。”

Advertisement

言畢那雙清澈明淨的大眼睛又眨巴眨巴,輕輕在妻主臉頰上啄了一下,樂呵呵地道:“姐姐織布,我縫衣,……真好!”

“還有更好的呢,”白長秀起了壞心眼兒,捏住長山的鼻子不讓他出氣,長山不得已張開了嘴,卻被妻主嫣紅的嘴唇堵住,彼此渡氣,長秀趁着空當兒入舌偷香,細細品味。兩個摟在一處,纏綿親吻,沒一會兒工夫,長秀心血沸騰,使些新手段,抱住長山連番撫弄,弄得小夫郎粗喘連連,姐姐、好姐姐呻/吟個不停,情不自禁地摟着長秀在炕上翻滾。

…..

隔日逢了集市,長秀将織好的粗布放在牛車上,打算在集市上換點錢。夫妻兩個進了縣城,在街市的拐角處搭個小攤子,将那些粗布擺成一排,長秀對着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打算吆喝兩聲,張了半天嘴,卻只灌得一肚子冷風。

一個吃皇糧的秀才,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在潛意識裏早将自己排除在小攤小販之外了,覺得滿街吆喝有些拉不下臉,仿佛只要一開口,就如同抛棄了自己的身份,轉而被人嘲笑一番似的。

長秀有點瞧不起自己,女子在世,能屈能伸,她又不是什麽權貴女郎,何必矯情?如今雖然不需要織布賣錢度日,可是如果今後只能是這樣的生活狀态,何不早點融入與習慣呢?

街市上賣貨娘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長秀猶猶豫豫的,冷不防一旁的長山拉住她,壯志雄心道:“姐姐,你看我的!”

長山也不是個大咧咧的性子,不過看妻主這樣難為,就有些過不去了,他二話沒說,大聲吆喝起來:“諸位舅伯叔父,姨母嬸嬸,有要布的麽,過來看看吧,我家的布都是頂頂好的——!”

長秀的心情随之愉悅起來,也跟着長山一塊吆喝:“是啊,各位過來瞧瞧,看看吧,我家的布童叟無欺!”

集市上熱鬧非凡,小攤小販們忙得是不亦樂乎,唯獨長秀夫妻相對清閑,兩人賣了大半日,也沒賣出去一尺,全都是看的多,一說要買就全都走掉了。眼看着太陽西斜,人群漸漸散開,兩個坐在一處,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相視而笑。

“賣不出去喽!”長秀一嘆,神情沮喪:“說句實話,就是拿回去自己做着穿我也覺得差了點。”

“姐姐這話我不愛聽。”長山不樂意了,振振有詞道:“那是他們不懂!他們不買我自己穿!…哼!不賣了,我就愛穿姐姐織的布,誰也別想用!”

“你呀,就會給我吃寬心丸,”長秀被逗樂了,她這夫郎可真會說話,而且他說的還是真話。“我聽你的,咱不賣了。那你說,咱們下回賣什麽好呢?”

長山思索一番,認真掰着指頭數:“柴火..,雞蛋..,木梳子..,冬菜….”

兩個人開開心心讨論,肚子裏也咕嚕咕嚕響起來,長秀打發長山去鄭大娘的肉鋪去買肉,自己打算收拾攤子,然後夫妻二人歡歡喜喜把家回。

長山不能理解妻主的這種決定,“姐姐,我們今天一文錢沒賺到就吃肉,這樣…不好吧?”

“可是我今晚打算收拾你呢,不吃好點,哪來的力氣?”長秀挑挑眉,對着長山偷偷噘着嘴隔空啵了一下。

“——好嘞!”長山的眼睛亮閃閃的,再也不提費錢的事情,翻起身就跑了。

長秀笑笑,心裏甜絲絲的,早把一文錢都沒賺到的那一丁點兒憂傷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她起身開始收拾布匹,巧的是,攤前來了個衣着華貴的男人,後面還跟着兩個健壯的仆子,那人也沒看貨,開口就問:“這布怎麽賣?”

長秀循聲擡頭,熟悉的眉眼,冷峻的面容。

李原崇。

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冷着臉淡淡道:“這布不賣。”

“為什麽?”男人盡量維持着鎮靜,“不賣你擺在這裏做什麽?多少錢?我全要了!”

“你買不起。”白長秀冷笑一聲,将收拾好的布匹擱在身後的牛車上,掄了鞭子,準備上豬肉鋪子找長山去。

“站住!”李氏扶着車把,眼裏閃過一絲疼痛,即使淪落到這般境地,都要對他不假辭色:何苦,把事情做得這樣決絕?

“我只是…..想幫你。”他漸漸放緩了聲音。在她面前,他總是低了那麽一頭。

“我不需要任何憐憫,該我的我會拿,不該我的,給我我也不要。”白長秀極其鄙視他,這人真夠龌龊的,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不想再做過多糾纏,揮揮手裏的牛鞭,開始趕車,李氏拽着車把,牛車不動,長秀連揮幾鞭子,牛吃痛,“哞哞”喚了幾聲,将李氏甩脫,李氏身後兩個人高馬大的仆子連車帶人堵在眼前,就是不讓她走。

長秀跳下車,去拉牛缰繩,李原崇的兩個仆子手勁兒挺大,堵在面前寸步不讓,長秀很想甩上幾鞭子給這幾個人,無奈她又不想引起什麽大的沖突,正在兩難之際,長山從斜刺裏沖出來,砰砰兩下,兩拳将這兩個爪牙打翻在地,解了妻主燃眉之急。

“長山我們走吧。”她不想惹是非,交代了一句。長山點點頭,将她抱上牛車,一甩鞭子,牛往前沖,李氏見狀,親自上前攔阻,叫長山一鞭子抽在身上,那華貴的錦緞生生被抽開了一道口子。

李氏愕然,兩個仆子掙紮着起來朝長山撲過去,長山麻利起腳,将兩個踢翻,李氏惱羞成怒,一拳揮出去,還未打到長山臉上,便叫長山搭在手腕上,反手一捏,只聽咔嚓一聲,直接将李氏的胳膊活生生拆到了背面。

長山渾身力氣,又是徒手打死過老虎的,李氏就算練過,也不是他的對手,兩人舊日就有積怨,長山眼見妻主被欺淩,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一腳将李氏踢出三丈開外,李氏後背撞在一顆老樹上,接着重重摔下來,口吐鮮血不止。

長山追上去,一把揪住李氏的衣領,才要開口,李氏凄凄慘慘一笑,唇角鮮血直流,“你打吧,我…絕不還手,就當我上回….欠你的,我們….兩清…..。”

長山愣住了,舉着鐵拳猶豫不決,身後長秀輕聲喚他:“長山,我們回家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