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舍不得

“啊?”李渡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沒聽懂江予舟的話。

江予舟跟他說,以後不一起晨跑了。

“嗯,最近……”江予舟沉默的太久了,久到李渡有些心慌。

“最近,怎麽了呢?”李渡的話過于小心翼翼了。

江予舟心裏争鬥了一番,他想要不就算了,一起跑個步而已,但他還是說,“最近有些忙。”

“你不是……”李渡話沒有問完,江予舟卻知道他想問什麽。

他想問你不是在休假嗎,但李渡的體貼和教養讓他問不出這樣咄咄逼人的話,而江予舟在心裏可恥的松了一口氣。

李渡自從說了那半截話就再也沒有開過口了,他擡眼看了看江予舟,這人還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但他肯定,江予舟知道了。

而他雖然早就發現了江予舟在刻意避着他,但卻懦弱地陪着江予舟一起撒謊。

他像大海邊手裏攥着一捧沙的人,眼睜睜看着手裏的沙從指縫漏出,被海浪帶走,而他只能胡亂又不得章法的試圖挽留。

他開始後悔從晉城回來那天大張旗鼓的試探,他承認江予舟那句“不會有愛人”讓他着急了。

李渡說:“哥,我最近忙糊塗了,要做了什麽不對的,哥別跟我置氣。”

江予舟心裏酸痛異常,名為心疼的情緒密密麻麻的占據了他整顆心髒。

他心疼這個男孩子的小心翼翼,心疼他感情被辜負,也或許只是單純的心疼李渡。

他想起李渡曾經說過,“我只給家人和你泡過茶。”而他當時明知李渡的心思,卻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喝了那壺茶。

他想起李渡跟他說他種的蘋果樹有了回應,但卻自欺欺人的沒有拆穿李渡拙劣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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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渡所有的喜歡都有跡可循的,從初見的一壺茶開始,到落日下專注看着他的目光,無一不在表達着愛意。

他有很多次可以拒絕的機會,但卻自私的沉溺其中,而最後卻要李渡來跟他道歉,為那并不存在的不對的事情。

“沒有的事兒,”江予舟擡起手,他本來想揉揉李渡的頭發,但卻中途換了方向,“你挺乖的。”

“我知道了。”李渡說完這話還笑了笑,但江予舟分明看見他眼裏的光一下下暗了下去。

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為了跟他維持不算親近但是還過的去的鄰居關系,李渡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會讓人覺得親密的舉動。

李渡還是會在下班後來他院裏坐一會兒,或者是在高旭成送了新鮮蔬菜之後給他拿過來,但卻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有些事情早就改變了。

他們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喝茶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善談,李渡也只是會在江予舟提醒他多吃一點的時候說一句謝謝,然後繼續沉默。

兩個人心照不宣,但卻默契的沒有挑明,成年人的相處方式遠不像小朋友那樣簡單。

雲洲最近大幅降溫,進了12月之後下了好幾場大雪,前陣子下的雪剛化完,今天就又下了。

“老江!跟你說話呢,又走神。”周平最近過來的實在有些勤,他像沒事做了一樣頻繁的往江予舟這跑。

“你說什麽?”江予舟正對着院裏幾盆花發呆,這還是上次李渡搬過來的,他今天本想搬出來曬曬,沒想到又下雪了。

“我說,李渡怎麽現在不過來了?你倆鬧矛盾了啊”

“沒。”江予舟否認,他确實沒和李渡鬧矛盾,因為他們沒有鬧矛盾的機會。

周平撇撇嘴,江予舟永遠心思那麽重。他伸手敲了一把遮陽傘的傘柄,這把傘前陣子擋雨,現在正好撐在桌子旁邊擋雪。

周平說:“你心情不好,老江。”

江予舟低頭點拿了一支煙叼嘴裏,含含糊糊地說沒有。

“老江,你知道嗎?”周平伸手指指李渡家的方向,“你一會兒的功夫往那邊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予舟一愣,他自己都沒發現,“有嗎?”

“有啊,我跟你說話你都像沒聽見一樣。”周平把手揣到羽絨服外套裏,“而且這麽冷的天你不進屋幹什麽。”

江予舟不想跟他讨論李渡,問他為什麽最近總來。

周平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往側邊偏了偏頭,“沒事兒啊,就想跟你多待着。”

他正準備說點什麽,就聽見周平興高采烈的喊了聲李渡。

江予舟轉頭看過去,李渡沒有打傘,頭發和肩膀上都落了雪花,正筆挺地站在他院門口。

周平問李渡是不是剛回來,有沒有吃飯。

李渡說還沒吃,一會兒随便做一點。

江予舟在旁邊聽着沒有說話,他和李渡好幾天沒見了,說來可笑,兩人是鄰居,卻總是碰不見對方了。

他以為再見面會有很多說不出的情緒,但此刻見了李渡,他想的只是,他最近肯定沒好好吃飯。

本就沒什麽肉,如今更瘦了。

周平自作主張的說要李渡和他們一起吃,李渡站在門口沒動,表情有些難堪,他看了看江予舟,像是不知道該不該進。

江予舟心裏像被人拿刀尖捅了一下,刀口很深,暴露在冬夜的風雪下,灌了滿心的冰碴。

“一起吧,家裏還有蝦仁,你不是愛吃?”江予舟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了屋,腳步有些慌亂,他不敢看李渡的表情。

他在洗蝦仁的時候周平進來了,拿起盤子裏切好的黃瓜段就往嘴裏送。

江予舟往後看了看沒看見其他人,“李渡呢?”

“他回家換衣服了,一會兒過來。”周平說完又拿了一塊黃瓜吃。

“想吃再洗一根去,你都吃完了我怎麽炒。”江予舟把盤子端走不讓他吃了。

“小氣,”周平翻了翻冰箱拿出一個黃瓜,“幫你這麽大忙,吃你幾塊黃瓜還不願意了。”

“你幫我什麽忙了?”江予舟關了水,他沒聽明白周平的意思。

周平嘿嘿的笑着挪到他跟前,“我把人給你留下來了啊。”

江予舟挑蝦線的動作頓了頓,深深的看了周平一眼沒說話。

周平臉上表情也嚴肅下來了,“老江,你喜歡他,你喜歡李渡。”

“嗯。”江予舟沒否認,應了一聲繼續處理那幾只蝦。

“你喜歡他為什麽不讓他知道呢?藏着掖着幹什麽,你看李渡現在見了你像兔子見了鷹似的。”周平心裏極不平衡的控訴。

江予舟抓起一只蝦捏了捏,“他不知道最好。”

“其實,我覺得你們可以試試。”周平聲音越變越小,“李渡很喜歡你。”

“我沒資格這樣做。”江予舟把洗好的蝦扔到盤子裏,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

“沒有人需要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失聯的愛人,更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的愛人有可能随時沒命。”

“我沒辦法對他負責任。”江予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輕到周平覺得是自己幻聽了,他從沒見過江予舟對什麽事這麽無能為力過。

“有沒有可能李渡願意呢。”周平很小聲的說着這話,透露着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心虛。

“我舍不得。”

江予舟說完這句話廚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不是願不願意,是舍不得。

因為有周平在場,三個人晚飯也并不尴尬,江予舟開了酒,周平喝了幾杯又醉了。

江予舟把他帶回卧室安頓好回了餐廳,一看李渡已經把桌上的酒都喝完了。

李渡臉有些紅,或許是因為喝的有些多,眼睛也有點紅。

“喝多了?”江予舟起身,“我送你回去。”

“沒。”李渡開口聲音平穩,确實不像醉了。

江予舟低頭看了李渡一眼,李渡難得的沒有直視他,而是微微低着頭,像在發呆。

他問李渡,“現在回去嗎?”

李渡沒有說話,他拿起桌上的杯子一仰頭喝光了杯底的酒,然後把酒杯倒扣在桌上,擡頭定定的看着江予舟。

“江予舟。”李渡第一次沒喊哥,叫了他的名字,帶着難以察覺的破釜沉舟般的絕望與掙紮。

“嗯。”

人在面對自己無法處理的情況時往往會産生很多不科學的直覺,而江予舟現在直覺李渡接下來的話會讓他手足無措。

“其實你知道吧。”李渡不閃不躲,直視江予舟微微垂下的目光,眼裏一點醉意都沒有。

江予舟指尖微動,沒有說話。

“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對嗎?”李渡很緩慢的開口。

他臉上還帶着溫溫和和的笑,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看着江予舟,仿佛江予舟說什麽話都不會傷到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早被自己的一雙眼睛出賣了。

他嘴上笑着,但眼底卻一片悲傷,像極了怕給大人添麻煩而強忍着不哭的小孩兒。

江予舟嘴唇微動但卻沒有說話,他擡手蓋住了李渡的眼睛。

這樣的李渡他多一秒都不敢再看。

“喜歡我很難嗎?”李渡終是哽咽出聲,聲音很委屈也很小,像是在問江予舟,也像是在問自己。

李渡又問,“喜歡我很難嗎?”

江予舟感覺有溫熱的眼淚浸濕了他的手掌。

李渡最終也沒有久留,他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臨走前還對江予舟笑了笑,“我喝多了,哥別介意”,就好像剛剛掌心裏的一片濕熱只是江予舟喝酒之後的錯覺。

江予舟看着李渡走進院裏,白雪蓋了一頭。

喜歡你不難,難的是舍不得心安理得的把你留在身邊。

他想,他終究是辜負了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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