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突如其來的番外
雲城冬天下雪并不算多,但今年入冬以來,大大小小已經下了三場雪。
信封是在江予舟打掃衛生時,從一個以前他沒注意過的暗格裏找到的。
當初雪白的紙張已經變得有些發黃,信封上鮮紅色的線也褪了色,讓這封本就有着特殊含義的信變得越發有年代感起來。
江予舟封信有個習慣,他習慣在騎縫處塗一點封口蠟,這封幾年前交給李渡的信,封口蠟還在,也就是說,這封信李渡沒有看過。
每年12月底到元旦這段時間,李渡情緒總是不高的。
這場雪比以往下得都大,且一時半會兒沒有要停的意思,李渡也沒心情營業,茶館幹脆放假,兩人下午沒什麽事幹,趁着清閑就把屋子打掃打掃。
李渡正在小廂房忙活,江予舟承包了卧室的打掃任務。
卧室裏有兩個大衣櫃,一個放兩人的當季衣服,一個放些不常穿的衣服和蓋不着的被子。
平時這些東西都是李渡整理分類,這幾天溫度降得厲害,江予舟往外抱被子時,發現櫃子深處有個夾層。
那封跨域了生死,隔了不知道多少時光的長信,就安靜地躺在那裏。
江予舟拇指在信封上劃過,當年在宿舍一筆一劃寫信的場景就又浮現出來,半晌,他又原封不動地将信放回到夾層裏。
小廂房東西并不多,但李渡一直沒有出來,江予舟一進去,就看到他正對着靠牆一個櫃子站着,看着有些走神兒的樣子。
“怎麽了?”江予舟走過去,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想什麽呢?”
李渡沒說話,視線微微垂着,江予舟順着看過去,櫃子最底層是一只摔碎了的紫砂小碗。
這只小碗江予舟很眼熟,和李渡最喜歡的那把紫砂壺是一套,但他卻不記得什麽時候少了一只,有印象以來,那套壺就一直是三只碗。
江予舟蹲到櫃子前,撿了一片來回翻看了一下,擡頭問李渡,“什麽時候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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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渡緩過神來,“好幾年了。”
“怎麽還留着呢?有特殊意義?”江予舟挑了挑眉,把碎片放回去,站起來拉着李渡往外走,“說我聽聽。”
外邊雪還在下着,院子裏的雪也都還沒掃,李渡穿着夏天的拖鞋,走路時腳後跟沒進雪裏,被低溫凍得有些發紅。
兩人快速走回屋裏,李渡順着江予舟輕推的力道走到沙發邊坐下,“那我多不好意思。”
江予舟扯了幾張紙給他擦了擦腳,又抻過一旁的薄毯蓋到他腿上,“還有你不好意思的?”
李渡自己扯了扯毯子,把腳也往裏縮了縮,“剛見你那會兒吧。”
“嗯?”江予舟沒明白,“我怎麽不記得了?”
原本冬天黑的就早,再加上下雪,屋裏光線也很昏暗。
兩人進來時沒開燈,江予舟扯了扯毛毯,跟李渡裹在一起,一手從後繞到前,松松地搭在李渡腰間。
“你當然不知道。”李渡有些怕癢,往旁邊挪了挪,抓住江予舟的手,不讓他亂動。
“那我更想知道了。”江予舟手指擠進李渡指縫間,在幹燥溫暖的薄毯下揉搓着他食指處的一個薄繭。
李渡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那我就勉為其難講講吧。”
那只紫砂小碗,确實是李渡剛見江予舟時打碎的,那年江予舟剛到雲城,李渡24歲。
其實事情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李渡見色起意,着急下去找江予舟時,一個不小心而已。
“你來的時候是秋天吧。”李渡說。
“嗯,”江予舟點點頭,“九月底。”
“那時候其實挺冷的了,”李渡頭微微仰着,從下巴到鎖骨處拉出很漂亮的弧線,“但我記得你穿的特別少。”
“嗯,”江予舟問,“還有呢?”
“那天陽光也特別好,”李渡語速很慢地說着,像是沉浸在了很久遠的回憶裏,“應該是上午,但是光線很像下午四五點。”
江予舟安安靜靜聽着,李渡繼續說道,“你在樓下抽煙。”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杯子打碎了。”李渡語氣平平。
“……再然後呢?”江予舟追問。
李渡偏過頭跟他對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很無辜地說,“沒了啊。”
“這就……”江予舟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可思議地問,“沒了?”
李渡往後靠到沙發上,表情也有些不解,“其實,我原本也覺得這事兒我能一直記着,但是剛才這麽說的時候,發現好像……”
江予舟打斷他,“好像忘了?”
他語氣有些危險,像是李渡如果要說忘了的話,他就會真的很生氣一樣。
可能是他的反應有些誇張,李渡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這倒沒有。”
“但比這件事重要的事情太多了。”
李渡今年28歲,滿打滿算,也才和江予舟在一起四年,但可能江予舟身份太特殊,他們之間故事又太波折,導致李渡總覺得和江予舟已經在一起過了很久。
那個兵荒馬亂的早上,那種心髒撞擊胸腔的鈍痛,那些鄭重到不敢說出口的愛意,是他們一切關系的起點。
但那種強烈到驚心的感情,都被李渡看似輕描淡寫的話略過了。
對一個凡人來講,在生死面前,心動其實不再那麽重要了。
江予舟沉默很久,将手從李渡指縫間抽出來,繞過他腰将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下月初吧。”
“下月初,我們去看看老周。”
27號是老周離開他們的日子。
李渡沒接他的話,自顧站起來往卧室走,“茶碗掉在地上的時候,我一眼都沒回頭看。”
那套茶碗是老太太留給他的,平時愛惜得很,江予舟從沒見他給誰用過,平時招待客人也都是用別的茶具。
“現在呢?”江予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試圖讓他興致高一點,故意問,“現在是茶碗重要還是我重要?”
李渡低笑一聲,但情緒仍舊不高,他仰躺到床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江予舟,“你可以去砸一個茶碗看看。”
江予舟躺到他身邊,輕輕擁着他,“那年……”
“嗯?”李渡閉上眼睛,給了個回應。
他擡手在江予舟頭上抓了抓,這幾年江予舟頭發一直沒留起來,仍然是短到能看到頭皮的寸頭,摸起來有些刺手。
江予舟眯着眼睛,任由李渡不輕不重抓按着,半天才問,“那年我給你寫的信,怎麽沒看?”
他沒有說什麽信,但他只給李渡寫過一次信,因此篤定李渡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李渡手下動作頓了頓,“不想看。”
江予舟鼻尖湊到李渡頸窩處,聲音悶悶地,“那要是我那時候沒回來呢?”
李渡又開始沉默,大概過了幾分鐘,他翻了個身背對着江予舟,“哥,我困了。”
他們沒再交談,屋裏也一直沒有開燈,屋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窗前那幾棵竹子被壓折了一支。
江予舟聽見斷枝落地的聲音,但因為雪很厚,只有很輕的一點動靜。
因此李渡那句含糊不清的話,還是沒有被這點動靜蓋過。
“那一生未免也太長了。”李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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