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幕低垂，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準備歸家入夢了，路邊小攤的攤主們也收拾起了自己的行裝，準備回家在夜燈下清點自己一天的收獲。在這寒冷的夜卻唯有一個地方，不管春寒料峭，還是夏夜悶長，總是不知疲倦燈火通明，這裏有整個彥國最美的姑娘，最動聽的音樂，最可口的美食，最香醇的美酒，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合人心意，滿足着每個人心底最龌龊的想往，抑或是最真的期盼。有的人在這裏失了心丢了魂，有的人在這裏沉醉不知今夕幾何，這裏是天堂，也是地獄，是達官貴人最喜歡的溫柔鄉解語花，也是普通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銷金窟。

夜晚的彩香樓一如既往的繁忙，無心在廚房裏撿菜洗碗，瘦小的身板裹着單薄的棉衣，幸好廚房的溫度總是要比外面高，在靠近竈臺的時候，分外暖和。

忙忙碌碌到醜時才慢慢消停下來，整個廚房只剩下無心一個人做着最後的收尾工作，洗完碗，掃好地，再把地拖幹淨，挺挺背休息一會，再繼續幹活。

“心兒”溫柔的嗓音一如最初，不知何時華芙站在門口倚着門框看着無心，不知在看着些什麽，想着什麽，靜默無語。

“華芙小姐”無心和暖一笑，語氣溫婉地叫着門口的那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華芙是她最感激的人，若說現在的她還牽挂着些什麽，那就只有這個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她的那一份溫暖了。

撐起柔若無骨的身子離開門口，華芙走到無心面前，輕柔地擡起凍得通紅的小手，粗糙的肌膚沒有一點小姑娘該有的水嫩白皙。

輕嘆一聲，令人酥骨的女聲隐隐不舍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被人稱贊嫩膚雪肌，姿色傾城”頓了頓，眉間微蹙複又平整“但是在這個地方，長得再好又有什麽用”華芙擡手摸着無心幹枯的發道“你怨我嗎，把你帶進這個地方，對于女孩家來說，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不知是不是雪後的月光特別清亮，無心看着眼前的華芙，透亮的銀絲籠罩着周身，原本一朵灼灼其華的紅牡丹卻在這樣的月色下美得冰涼。

“小姐是我的恩人，沒有你，無心早就凍死在冰天雪地裏了”這是實話，沒有怨恨，只有感激。

“恩人……”聽到這個詞彙，華芙的表情有一瞬間飄渺，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冷笑道“曾幾何時我也有個恩人，可是報恩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啊”她的恩情，她的思慕，在那個人眼裏都是可有可無的，到如今她為何還是看不透，為何還是如此執着，倘若那個人哪怕有一丁點在乎她，又怎麽會讓她來這個地方，是她自己太傻，以為被他委以重任，可是在這個地方呆久了，看多了男女之間或癡情或絕情的種種，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呢。

“那一天是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也是你我相遇的第一天，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很天真，還把你拖累進來，真是抱歉”收回手，華芙轉身離開，在走出門口時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無心道“保重”

無心一直站在原地，注視着華芙離去，看着她美麗卻又落寞的背影消失漸遠，微微覺得今天的華芙讓她感到莫名的酸楚，那種跟娘親好像的酸楚，想到什麽，無心收回目光，繼續幹活，只希望這個美麗的人不要步上娘親的後塵，情之一字，當舍之時還是舍了吧。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一聲驚呼打破了彩香樓裏剛剛睡下的平靜，被驚吓到的客人和被窩裏的美嬌娘都顧不上身上的布條還剩多少，穿着內衣裹着被單光着腳丫沖到街道上。

“哎呀，我的命根子啊”老鸨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大火吞噬，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哭了一陣，忽然頓了頓，打起精神來吼道“人呢，人都出來了嗎”只要她的姑娘還在，還怕賺不到錢嗎，見過那麽多大風大浪，難道這點小事就能把她打到嗎，哼，別想。

“媽媽，華芙好像不在”人群中有人弱弱地說了一聲。

“什麽”晴天霹靂啊，搖錢樹怎麽能不見呢“再找找，華芙不能有事啊，哎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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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火好像就是從華芙那裏竄出來的”又有人給老鸨來了一錘。

“怎麽會這樣”老鸨痛心道。

“這火該不會是華芙放的吧”人群中有人輕聲議論道。

“怎麽可能……”大家一個個交頭接耳，老鸨聽見這些聲音怒道“通通給我閉嘴，誰最後一個見到華芙的，說”響亮的嗓門震得小姑娘們一個個躲進自己金主的懷裏，沒地方鑽的也裹緊了自己的床單，彩香樓可以經營的那麽順利，裏面的姑娘個個服服帖帖，這個老鸨的鐵血手腕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見華芙去見了心丫頭，然後就回房了，接着……就起火了”這青樓裏閑着沒事幹的人也不少，磕磕瓜子，等着客人上門姿色下等的姑娘對于華芙這個發光體可是羨慕嫉妒恨，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她們茶餘飯後的消遣，現在出了這種事自然能把禍害怎麽引到華芙身上怎麽樂意，那個平日裏被華芙關照的小丫頭只能自認倒黴了，誰叫明明大家都進了這個地方，憑什麽她就可以有人撐腰不用接客。

衆人的目光落到無心身上，無心交握着雙手，看着老鸨劍一樣的目光射向自己，不知所措，只是默默地低下頭強自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