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羽絨小馬甲

趙惟謹望着林悠然, 語氣中有幾分調侃,幾分酸意:“我不配擁有一件鴨鴨衣嗎?”

林悠然失笑:“配的,回去就請阿娘給郡公做一件。”

趙惟謹滿意地點點頭, 然後提出新要求:“不量尺寸嗎?”

林悠然一怔,下意識推脫道:“回頭讓二丫去問府上的針線娘子……”

趙惟謹:“哪有什麽針線娘子, 已經許久不穿新衣了。”

林悠然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那明日讓阿娘量吧,現下沒有卷尺。”

趙惟謹乘勝追擊,“用手也是一樣的。”

林悠然瞄了眼他平而直的肩膀, 心跳不由加快。

趙惟謹微微一笑, 道:“去隔間吧,衆目睽睽之下, 有損我的名聲。”

林悠然:“……”

到底還是去了隔間。

本就狹小的隔間, 四周放着櫃子, 裏面除了婦人們的工作服就是孩子們備用的衣裳。

趙惟謹瞅了一圈, 問:“哪個是你的?”

“做什麽?”林悠然狐疑地指向其中一個衣櫃。

趙惟謹當即轉了個身, 面向那邊, 目不斜視, “好了, 量吧。”

林悠然不由失笑,這個男人啊, 愣是讓她想到了“可愛”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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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惟謹很高,林悠然的頭将将到他的耳朵, 量領口的時候不得不挨得近一些, 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林悠然故作鎮定, 兩頰卻微微發燙。她的拇指和食指自然叉開, 一乍一乍地在他的頸間丈量。或許太過緊張, 量到頸後時竟忘了轉過去,就那麽掂着腳,胳膊環到他肩上,仿佛在摟抱。

趙惟謹細細感受着貼在脖頸上的柔軟觸感,有些不滿足,不想隔着衣服,想再靠近一些。于是,他壞心眼地後退一步。

彼時林悠然掂着腳,手勾在他後頸,此刻被他的力道一帶,就那麽猝不及防地跌進他懷裏。

趙惟謹順勢環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如願以償。

林悠然磕在他硬實的胸膛,鼻子一酸,眼睛裏冒出生理性淚花。她擡起頭,控訴般看向趙惟謹。

趙惟謹看着她淚濕的眸子,呼吸一重,胳膊勾得更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形狀,各自心跳如擂鼓。

林悠然一時間忘了推開。

突然,“吱呀”一聲,隔間的門打開,柳福娘哼着小調晃進來。看到屋內情形,突然呆住,飛快地捂住眼。

“我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

她一邊喊一邊往後退,跑出老遠又折回來,幫他們關好門。

林悠然撲哧一笑,額頭輕輕碰在趙惟謹肩膀。

趙惟謹的手移到她如瀑的黑發,克制地輕輕拂過,戀戀不舍地将人放開。

林悠然低着頭,輕聲道:“量好了。”

趙惟謹緩緩點頭,說:“知道了。”

林悠然:“若無事,便出去吧。”

趙惟謹:“好。”

林悠然轉身開門,趙惟謹跟在後面。兩個人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這樣就可以多待一會兒。

豆腐坊。

林悠然嘴上說趙惟謹的羽絨服請許氏做,實際是她親手做的。

從日頭西墜到皎月高懸,燈油添了兩回,燈芯一寸寸剪短,一件衣裳拆了縫縫了拆,總想做到盡善盡美。

許氏瞧着她的樣子,心內不忍,妥協道:“那日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說到底我也是怕你吃虧……你若當真喜歡郡公,我不會阻攔。”

林悠然手上一頓,沒有說話,心卻動搖了。

如果趙惟謹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是不是可以試試?

當天夜裏,林悠然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和趙惟謹成了親,趙惟謹白天對她很好,夜裏卻逼着她生兒子,生不出來就不許她下床。後來,兒子終于出生,他又有了新的要求,不許她去食肆,不許她做生意,不許她抛頭露面。

他還娶了十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妾,大搖大擺帶到她面前,讓她承認她們的存在……他就這樣溫水煮青蛙般試探着她的底線,一樣接一樣違背着當初的承諾。

最後,她為了逃離銀杏林大宅,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裏,情急之下跳了河。

林悠然猛然驚醒。

她下意識捂住心口,夢裏的心悸與心痛記憶猶新,仿佛那不是夢,而是她可以預見的未來。

剛剛生出的朦胧情感就這樣掐死在萌芽狀态,她還是沒有勇氣把自己的餘生托付給一個男人。

幸福的婚姻肯定有,但她沒見過,也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幸運可以遇見。她的原生家庭帶給她太多不甘與怨恨。

她享受暗戀的心動,卻不敢相信愛情的長久。與其将來成為一對怨偶,不如把這段感情留在最美好的時候。

***

林悠然把心思從感情問題中抽離出來,勵志做一個人人羨慕的小富婆。

她決定将羽絨服事業發揚光大。

宋代草棉尚未普及,富貴人家禦寒多用絲綿或者昂貴的皮裘。貧寒人家衣服裏塞的大多是柳絮、木棉等,甚至有人用土炕把沙子烤熱,裝在麻衣中保暖。

話說,這個時代就沒有人想過用禽類的毛做衣服嗎?應該是有的,想來沒有成功,或者不能推廣。

羽絨服的制作需要克服至少三個技術難題:第一,梳絨;第二,找到不鑽絨的面料;第三,絨毛脫脂,這也是最難、最核心的。

禽類絨毛如果不經過高溫脫脂殺菌就裝進衣服裏,用不了多久衣服就會臭不可聞,甚至會生蟲。

然而,在現有的技術水平下,很難做到徹底的漂洗、脫脂。林悠然只能采取最笨的法子——在開水中反複熬煮。

為了提高成功率,她在熬煮的時候加了适量的草藥和礦石。礦石可以幫助洗去絨毛上的油脂,讓絨毛更柔軟纖細;草藥可以殺死蟲卵,還能讓羽絨染上草木的清香,避免油脂酸敗産生的異味。

孩子們身上的羽絨服就是她的試驗品,事實證明,非常成功。

林悠然再次找到孫婆子,請她牽線搭橋,組建一個小作坊。

這次,不用孫婆子發話,盧氏就主動接下了這個任務。她帶着林悠然一家家走訪,找到村裏那些針線好、人品也好的婦人。林悠然跟她們詳細介紹了工作流程和要求,沒有一個不願意的。

期間,還有一個意外收獲。

既然要組建作坊,就得有一個正拉八經的場地。林悠然先前選了好幾個地方都不太合适,孫保正知道後,把南山腳下的山神廟收拾出來,給她做了臨時工作間。

用孫保正的話說就是:“林丫頭帶着村中婦人一道賺錢,是不亞于修橋鋪路的善事,沒道理大夥只享受不回報……”

他不僅做主借出山神廟,還組織男人們分成不同的巡邏小隊幫忙守夜,免得作坊裏的鴨絨和布料被偷走。

林悠然心內感動,幹勁更足。

十月二十,諸事皆宜。

林悠然蒸了一個預示着“開張大吉”的支鍋糕,趙惟謹親自燃了一挂鞭炮,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山神廟成衣作坊”正式成立了!

令村民們新奇的是,這間小作坊采取“流水線”作業。

林悠然把羽絨服制作分成幾個步驟,第一批婦人專門負責梳絨,第二批只做剪裁,第三批縫制衣袖或前襟後背……以此類推,最後一批婦人把前面幾波人分別做的衣袖、衣領、前襟後身等組合起來,縫制成一件完整的羽絨服。

每個環節都安排了一個小管事,不同環節不能随意換人。這樣一來,不僅能提高工作效率,還能保證完整的技術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與河沿兒食肆一樣,林悠然給了每個小管事一定比例的分紅,大夥幹起活來更為積極。

林悠然還發現了一個驚喜——盧氏。她有孫婆子的能力,卻比孫婆子性格圓融,既有領導力,又不乏親和力。幾天下來,不僅婦人們個個服她,林悠然同樣對她愈加信任。

于是,林悠然大膽地把脫脂殺菌這一核心技術交給她負責。

盧氏體會到她的心意,自是感動不已,同時又難免愧疚,“當初是我錯看了林丫頭,讓你受了委屈,嬸子在這裏給你賠禮了。”

她指的是當初逼着孫家放話不娶林氏女的事。

林悠然大方一笑:“嬸子言重了,沒有父母不為子女打算的,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好孩子。”盧氏感慨地拍拍她的手,為自己從前的偏見暗暗後悔。

既然提到了孫淳,林悠然便順道去看了看他,帶着許氏縫的羽絨褲。

孫淳從柳福娘口中知道了林悠然和趙惟謹“抱在一起”的事,林悠然一進門就撞上他調侃的目光。

“吖吖何時請我吃糖?”

林悠然笑道:“猴年馬月吧!”

孫淳玩笑道:“吖吖難不成不喜歡郡公?這麽說,我還有希望。”

林悠然反将一軍:“如果我承認喜歡郡公,你會不會難過得痛哭流涕?”

孫淳長嘆一聲,看了眼門的方向,揚聲道:“我只會盡快死心,奔赴新人。”

林悠然撲哧一笑,朝門口探頭探腦的柳福娘招招手,“可滿意了?”

“他肯定是知道我在外面,故意這麽說。”柳福娘鼓着臉,嘴角卻翹得老高。

孫淳笑道:“不然你出去,看看我會不會改口。”

柳福娘哼道:“休想,反正我都聽到了,吖吖也會給我作證。”

“……”

兩個人無比熟練地拌起了嘴,彼此親密無間,容不下旁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孫淳早就把柳福娘裝進了心裏,只有小丫頭自己沒發現,次次被他逗炸毛。

林悠然滿臉笑意離開孫家。

回到豆腐坊,趙惟謹正等着她,顯然已經知道了她給孫淳送羽絨褲的事,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我的羽絨服呢?”

林悠然從自己屋裏拿出一件羽絨……馬甲。

趙惟謹一臉嫌棄,“別人是厚實的羽絨褲,換成我就是這麽個又小又醜的玩意兒?”

林悠然心虛地把被她反複拆過線的地方擋住。

趙惟謹自顧自哀怨:“小丫頭,是我不夠疼你,還是我不夠有錢?”

林悠然嘴角一抽,順毛哄:“當然是因為郡公文武雙全身體倍棒,根本不需要臃腫的羽絨褲,只需一件馬甲護着前胸後背就好。你看,這馬甲雖然小,卻十分保暖,還不影響你翩翩的風度!”

“少拍馬屁。”趙惟謹眉頭瞬間舒展,手臂一張,“來,穿上。”

要想穿馬甲,就得把外裳先脫了。林悠然臉紅心跳接受脫衣考驗。只是她太過緊張,腰側的衣帶解了半晌都沒解開,最後打成了死結。

頭頂傳來趙惟謹低醇的笑聲:“嫁不出去了。”

不等林悠然炸毛,就聽他說:“想要獎勵嗎?”

林悠然瞬間換成期待的表情。

趙惟謹勾唇:“帶你出趟遠門,買幾頭拉貨的小驢子,趕明兒去了榷場不至于太寒酸。”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一起出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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