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寨貨

對于趙惟謹的撩撥, 林悠然一笑置之。

她謹守着界限,默默享受着暗戀的甜蜜,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趙惟謹寵溺地縱容着。

回到南山村, 孩子們早在清水橋上等着了,遠遠瞧見那群高頭大耳的驢子, 小家夥們興奮地歡呼起來。

林悠然去之前就說好了, 驢子買回來分給他們喂養,一人一頭剛剛好。

林四郎嗓門扯得老高:“這是驢嗎?這是騾子吧?我還沒見過這麽高的驢!”

顧大郎穩重地點點頭,眼睛裏的光彩卻掩不住此刻的喜悅, “比尋常商馬還要高些!”

那邊, 小一些的孩子已經鬧了起來。

“我要這個!”

“是我先看上的!”

“腦袋上帶花的是我的!”

“要吖吖姨姨說了才算數!”

“……”

林四郎大吼一聲:“都別搶!我來分!”

孩子們立即乖乖站好,像平日裏分果子那般排成一隊。

林四郎見狀又有點心虛, 這可是比馬還大的驢子, 不是一碗飯一塊點心那麽簡單, 他有資格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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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看向林悠然。

林悠然鼓勵般點點頭。

林四郎瞬間支棱起來, 清清嗓子, 煞有介事道:“分驢子不能只看大小個, 也要講究緣分……”

“什麽是緣分?”林二丫真誠發問。

“就是……相互瞧上眼, 不僅你瞧上這頭驢子, 這頭驢子也要瞧上你才成。”

“怎麽看緣分呢?”小花溫溫柔柔地說。

“呃……”林四郎也不知道啊,他只是想裝個小叉而已啊!

關鍵時刻, 顧大郎還是很照顧兄弟面子的,一本正經地幫他解圍:“這樣, 站到你相中的驢子跟前, 摸摸它的頭, 若它晃晃耳朵不踢你, 就是也瞧中你了。”

“要是挨踢呢?”

“就跑呗, 傻瓜。”

孩子們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按照他說的小心翼翼地嘗試起來。有兵士們從旁護着,不用擔心出危險。

碰到有“緣分”的,孩子們則嗷嗷地歡呼一陣,若險些被踢到,不僅不害怕,還會帶頭笑起來。

冬日暖陽下,回蕩着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聲。

大人們受到感染,不由多了幾分童趣。

林悠然在大鍋裏鹵着驢肉,崔娘子和林三娘在對面烙燒餅,不知怎麽做到的,竟烙出一爐小驢子形狀的!

等到吃飯的時候,一幫小娃娃搶着吃那些小驢子形狀的,還奶聲奶氣地讨論着和自己認領的那頭驢子多麽像。

林悠然挑了塊瘦肉,又切了一截板筋,剁得碎碎的,夾到熱騰騰的燒餅裏,咬上一口,嗯,就是記憶中的味道。

“和你從前吃的一樣嗎?”趙惟謹冷不丁問。

林悠然下意識點點頭,“嗯……”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飛快改口,“我從前沒吃過。”

趙惟謹笑笑,沒有拆穿她。

林悠然卻覺得那雙含笑的眸子已經看透了一切,沒由來生出些許氣惱,捏起拳頭錘了他一下。只是,他的手臂肌肉緊實,沒打疼他,自己的拳頭先疼了。

“惱羞成怒啦?”趙惟謹笑意加深,篝火掩映下聲音更顯得低醇有磁性。

林悠然扭過身,不理他。

趙惟謹拖着她的小馬紮拽到自己跟前,險些把她掀翻,就在她瞪起眼睛要發飙的時候,他微笑着抓起她的手,打在自己胸口。

“我幫你,教訓我。”

林悠然的心仿佛響起“叮”的一聲,這是危險的信號,也是即将徹底淪陷的信號。

林悠然慌亂之下,彎起手肘,重重地給了他一下。

趙惟謹假裝很疼,捂住胸口。

林悠然被逗笑,“幼稚。”

“值了。”能搏她一笑,再幼稚也值了。

林悠然對上他滿含情意的眸子,莫名生出一股勇氣,緩緩開口:“我不僅會煮驢肉,還會做精肉焖子、肉灌腸,都是這裏沒有的吃食,你想嘗嘗嗎?”

趙惟謹敏銳地抓住了“這裏”這個關鍵詞,沒有追問她“這裏”指的是南山村,還是大宋。他只是點了點頭,笑着說:“迫不及待。”

林悠然追問:“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麽學會的嗎?”

趙惟謹淡淡一笑,說:“你想好要告訴我了?”

“暫時沒有。”林悠然眨眨眼,“以後或許會吧!”

趙惟謹含笑點頭,“我會努力的。”努力讓你信任,讓你安心,讓你暢所欲言,不再隐瞞。

“多謝。”林悠然望着獵獵燃燒的篝火,輕聲道。

趙惟謹擡手,輕輕勾過她的頭,放在自己肩上。

林悠然猶豫了短短一瞬,終究沒有躲開。

***

這一夜,安然入睡。

第二日,林悠然收起所有的感性與沖動,再次用熊熊燃燒的事業心武裝好自己。

第一件羽絨服趕制出來了。

負責最後一道工序的是一位年紀稍長的嬸子。她由于常年做針線活眼睛有些花了,但縫起衣服絲毫不馬虎,一個人就能供得上整條流水線。

此刻,看着這件集合了所有人共同勞動的羽絨服,大夥既新鮮又激動。

這是一件沒有任何裝飾的羽絨服,圓領,短款,油布內膽,裏子是柔軟的細麻,外表是月白色的緞面,可以穿在罩衣裏面,也能外穿抵擋風雪。

林悠然反複看着,驚嘆連連,細密的針腳,精致的做工,竟絲毫不比用機器縫出來的差!

不,确切說還要更好些,繡娘們一針一線飽含着誠意,每道縫隙都反反複複縫過三遍,完全不用擔心會破開或鑽絨。

林悠然沒有要求過,她們卻這樣做了。明明縫一遍和縫三遍拿到的工錢一樣,她們還是縫了三遍。

看着一張張殷切的臉,林悠然心底不無感動。

不光是她把這個作坊當成事業來做,繡娘們同樣如此,這是她們為數不多的自己可以掌控的東西,是許多人安身立命的所在。

至少,大部分人是這樣。

她拿起羽絨服,交到那位負責拼接的繡工手中,笑着說:“這是咱們山神廟成衣作坊第一件羽絨服,就由嬸子帶頭試穿吧!”

繡工怔了怔,羞澀地後退兩步,連連擺手,“這麽好的衣裳,可別讓我穿壞了。”

“嬸子親手縫的,怎麽就會穿壞?”林悠然笑盈盈地将衣服披到她身上。

繡工只得紅着臉穿了,小心翼翼摸着順滑的緞面,滿臉驚嘆,“又輕便又暖和,就連貴人們穿的絲綿衣裳都沒這麽舒坦!”

其餘繡工羨慕不已。

“可否讓我也試試?”

“我也想穿穿看!”

“買不起穿一回也值了!”

林悠然自是點頭。

繡工們争先恐後地試穿,卻很小心,唯恐劃破了緞面,扯壞了內膽。

每個人穿到身上都驚嘆連連,毫不懷疑這麽好的衣裳定能賣個好價錢。

然而,萬萬沒想到,第二日林悠然拿到保塞縣去賣,卻受挫了。

考慮到羽絨服樣式新鮮,擔心當地百姓接受不了,她還特意取出一件,讓過往的客人試穿。

無論男女老少,穿過之後都十分滿意,然而一問價錢,卻連連搖頭。

說到底,還是太貴。尋常人買不起,富貴人家都有固定會去的成衣鋪,不會在小攤上買。

林悠然并非沒考慮到這一情況,與成品相比,她的定價已經夠低了,沒想到百姓們還是無法接受。

擺攤大半日,只賣出去一件。

買家是個看似和和氣氣的中年男人,聽說這裏賣新式衣裳,特意趕過來。試穿的時候也很仔細,對于鎖邊、腋下、肩縫等幾個要緊處十分留意,瞧着像個行家。

林悠然心生警惕,等他走後特意打聽了一下,果然,這人并非尋常顧客,而是同行。

林老三氣憤道:“他定然是想買回去拆開學,趕明兒也做出幾件鴨鴨衣來賣……吖吖別擔心,我這就去找他把衣裳要回來,咱們不賣了!”

“三叔,不急。”林悠然笑笑,說,“讓他拆,讓他學,就算沒有他也會有別人,這種事擋不住的。”

旁人就沒她這麽坦然了。

聽說羽絨服一件都沒賣出去,作坊中氣氛低迷,甚至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林小娘子一文錢都沒賺到,咱們的工錢怎麽辦?”

“我也擔心這個,早知道還不如自己在家做繡活。”

“可不是麽,忙活了這些天,哪怕繡幾個帕子還能換兩鬥糧食。”

“若當真發不出工錢,就拿這衣裳抵呗!剛好給我家二郎過冬穿。”

“……”

“不好好幹活,嚼什麽舌根?”盧氏難得露出嚴厲面孔,“誰想走,現在就可以站出來,不用等着作坊散了分衣裳!”

剛剛還散播恐慌的幾個繡工一個個鹌鹑似的,縮着脖子,一言不發。

林悠然冷眼旁觀,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

做生意總會有賠有賺,如果稍一受挫就四處散播負能量,搞得人心惶惶,這樣的人并不适合留下,剛好趁這個機會篩掉一批。

只是,後面幾日并沒有迎來轉機,反而出了個更壞的消息——保塞縣城一家名為“梁記”的成衣鋪同樣賣起了羽絨服,價錢只有林悠然這邊的一半!

林二娘狠心當了一支鍍銀的簪子,給自己買了一件,故意穿在身上氣林悠然。

“你是不知道,這兩日梁記多熱鬧,買衣裳的都從店裏排到大街上了,買不到現成的只能預定!聽說縣令家的小娘子都派了丫鬟過去打聽呢……哪像你這裏,冷清得都能逮家雀兒了!”

林悠然不緊不慢地疊着羽絨服,三五件裹到一個包袱裏,捆好之後交給林四郎。

“一包拿回去交給你阿娘,另一包送到四嬸屋裏,最大的這個送去孫家。裏面的衣裳大小男女都不一樣,別送混了。”

“阿姐放一百個心,一準兒不會搞錯!”林四郎脆生生應下,一路小跑着去送了。

林二娘嗤笑:“我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底氣,這時候還有心思給別人送衣裳!”

“快到臘月了,自然要送節禮。”林悠然這才看向林二娘,瞧着她身上那件山寨貨,似笑非笑道,“原想着給二妹妹做件繡花的,沒成想二妹妹已經自己買了,倒是省了我的事。”

林二娘的表情瞬間裂開,如同吞了死蒼蠅——白費了一支銀簪子!

林二娘前腳離開,林三娘後腳就進了門,将一個小包袱放到林悠然跟前。

“這是我阿娘從梁記買的,叫我交給你。”她的語氣頗為小心翼翼,“我也不明白阿娘為何跑去梁記買衣裳……大姐姐,你不會生氣吧?”

林悠然笑着解開包裹,拎起裏面的山寨羽絨服翻看一番,然後一剪刀下去,破開了內膽。

看着裏面粗細夾雜的鴨絨,林悠然滿意地笑了:“自然不會,我還要感謝四嬸呢!”

林三娘怯生生後退一步,大姐姐這是氣糊塗了嗎?

作者有話說:

昨天的留言看到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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