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使手腕

林悠然沒生氣, 而是在慶幸。

她把剪破的山寨羽絨服一團,丢進炭火盆,笑道:“等着看熱鬧吧!”

接下來的幾天, 趙惟謹去了高陽關。

林悠然食肆和成衣作坊兩頭跑,日子過得忙碌卻也充實。

只是一日三餐總會想起趙惟謹, 想着軍營中的飯菜合不合胃口, 想着他皺着眉頭挑出姜絲,想着他嘴上吐槽卻把好吃的讓給自己的模樣……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

就這麽過了十餘日,趙惟謹還沒回來, 林悠然說的“熱鬧”就來了。

林二娘丢了個大臉。

她跟着那位給人做妾的姑姑參加貴婦們舉辦的賞梅宴, 妄想着攀上高枝,特意穿上那件從梁記買來的羽絨服。

近來羽絨服在縣城中十分流行, 只是梁記出貨慢, 許多人都是交了定金在排隊。林二娘當初為了氣林悠然早早地買到了, 很是讓人羨慕。

一衆小娘子圍着她問東問西。

林二娘自是春風得意, 說話都發飄:“我買得早, 那時候還沒這麽便宜……是, 确實暖和, 也輕便……的确, 起初新鮮,穿得多了反倒覺得一般。”

實際上, 這些天她根本沒舍得穿,一直放在衣櫃裏, 就是為了今日豔壓群芳。

因着衣裳的加成, 林二娘入了主家娘子的眼, 得以第一個上場捶丸。

她憋足了勁兒想着好好表現一番, 沒想到, 一杆打出去,只聽“撕拉”一聲,袖子裂開了,灰撲撲的鴨絨如雪片般飛出來,紛紛揚揚落了她一頭一臉。

娘子們先是一怔,繼而發出壓抑的笑聲。

林二娘僵在原地,羞窘無比,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就連那個帶她來的姑姑都躲在人群中,假裝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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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善的小娘子上前幫她解圍,剛一靠近便忍不住驚呼一聲:“哪裏來的臭味?”

衆人鼻頭微聳,不約而同地鎖定到林二娘身上。

“是她!她的衣裳是臭的!”一個梳着包包頭的小女娃誠實地指向林二娘。

林二娘頓時白了臉,哭着跑開了。一陣風吹過,山寨羽絨服裏的絨毛洋洋灑灑往外飛,在她身後留下長長一串,滑稽極了。

娘子們再也維持不住矜持,笑彎了腰。

這下,林二娘別說釣個金龜婿,就連當妾體面人家都不樂意!

她回到家狠狠地哭了一通,第二日便氣沖沖找到梁記要說法。

沒成想,梁記門口圍了一圈義憤填膺的顧客,一個個舉着發臭的羽絨服讓掌櫃賠錢。

緊接着來了一隊官差,竟把梁記的掌櫃五花大綁押走了!

原來,縣令家的小娘子同樣在這家買了羽絨服,好巧不巧遇到了和林二娘相似的窘境,縣令夫人一氣之下派了官差來拿人!

看到梁記的下場,那些有心模仿的店家紛紛收手。原本備受追捧的羽絨服瞬間成了人人厭棄的存在。

林悠然就在這個當口把自家羽絨服悉數拉到縣城,大張旗鼓售賣。

“正版山神廟羽絨服!”

“不飛毛,不發臭!”

“假一賠十啦!”

縣令家的小娘子聽說還有人敢賣羽絨服,氣哼哼過來找茬,“你怎麽敢保證這些衣裳不飛毛也不發臭?”

林悠然笑吟吟道:“因為,正版羽絨服的做法只有我知道。”

梁記只模仿了縫制手法,卻沒學到核心技術——絨毛脫脂除臭的法子,以及梳絨防飛的手法。

“貴有貴的道理,那些一味圖便宜在別處買到的都是劣等貨,所謂‘一分錢一分貨’就是這個意思。”

小娘子臉一紅,刁蠻道:“我不信,萬一臭了呢?”

林悠然指了指旁邊的牌子,說:“認準‘山神廟’标識,假一賠十。”

“好,那我就買一件,若你膽敢诓我,我就讓爹爹把你也抓進大牢!”小娘子丢下沉甸甸一箱銅錢,随手拿了件羽絨服,氣鼓鼓地離開了。

林悠然從容地收起錢,繼續叫賣起來。

一整日的功夫,陸陸續續賣出幾件,多半是手裏有幾個閑錢,沖着林悠然那句“假一賠十”去買的。

林悠然絲毫不慌,這個機會用好了,山神廟成衣鋪定能一炮而紅。

回到作坊,氣氛卻不大好。

繡娘們眼睜睜看着她把羽絨服帶走,如今又原樣帶回來,剛剛生出的期待頓時散了個幹淨。

偌大的作坊,充斥着唱衰的聲音。

林悠然皺了皺眉,這樣下去可不成。

她同盧氏耳語一番,定了個計策。

“今日原該發工錢,只是大夥也知道,這些時日不僅沒賺,還賠了好多。我想跟嬸子們商議商議,這個月的工錢遲些發,每日算利息……”

話還沒說完,人群中就一陣騷動。

“林娘子口中的‘遲’,是要遲到何時?”

“是啊,遲一兩日也是遲,遲三五年也是遲,總該有個期限。”

“林娘子勿怪,咱們也要養家糊口的,實在拖不起啊!”

“……”

“最遲到下個月,耽誤幾日加幾日的利息。另外,每人贈送一件羽絨服,算是延期發放工資的賠償。”林悠然語氣誠懇,“希望嬸子們理解一二,共同度過這個難關。”

繡娘們明裏暗裏地瞄向盧氏。說到底,是忌憚孫家在村裏的權威,不好意思撕破臉。

林悠然給盧氏使了個眼色。

盧氏會意,站出來道:“這些錢是東家從食肆挪用的,若有人想走,現在就可以拿錢離開,東家和我都不會怪罪。”

此話一出,立即有人站了出來,沖林悠然和盧氏行了一禮,拿上錢默默離開。

也有人說了些“不得已,請勿見怪”之類的話,到底還是走了。

最後,剩下的人數不足原來的三成。

盧氏的臉色不大好看。

這些人都是她推薦給林悠然的。當初她把消息散播出去,村裏人争先恐後找上門,妄想着和林阿姑幾人一樣跟着林悠然賺得盆滿缽滿。

沒想到,稍稍遇到點困難,她們就撂了挑子,絲毫不顧及那些沒做完的活計,更不管少了她們這一環作坊還能不能維持下去。

盧氏都沒臉面對林悠然了。

林悠然反過來安慰她:“挺好的,至少咱們的目的達到了。”

她有意和盧氏聯手哭窮,就是為了試探大夥。

這些繡娘和食肆的幫廚不同,幫廚們大多是日子過不下去,得了林悠然的救濟,同她一條心的。至于繡娘們,即使不在山神廟做工,憑着自身手藝也能混個溫飽,只因林悠然給得更多才願意來。

說白了,就是利益交換,沒有對錯。

然而,在這個法律意識淡薄、沒有版權約束的時代,那些只顧利益不講情面的人,遲早有一天會因為更大的利益出賣作坊。

比如,被工錢更高的成衣鋪挖走;再比如,被人收買,套取羽絨服的核心技術;再者,為了錢財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隐患盡早剔除也好。

話是這麽說,還是難掩失落。若說沒有絲毫期盼是假的,原本她以為繡娘們可以和食肆衆人一樣,彼此同舟共濟,做出一番成績。

林悠然心情沉重地出了作坊,一擡頭,便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

兔絨方帽,狐領披風,鹿皮皂靴上猶帶着細碎的冰雪,一瞅就是剛剛抵達,還沒來得及回家。

“這是算準了我買賣失利,回來安慰了?”林悠然沒有掩飾自己的脆弱。

趙惟謹微微一笑,道:“還能開玩笑,說明不太差。”

林悠然瞧着他眼下的青黑,笑道:“倒是你,瞧着比我更讓人擔心。”

趙惟謹當即揉了揉肩膀,眉頭糾結,“寒風中馭馬,舊傷複發,疼得厲害。”

“裝得還挺像。”林悠然撲哧一笑,心情放松許多。

兩人結伴而行,說起分別這幾日發生的事。

趙惟謹告訴了林悠然一個好消息。

孫淳舍身救人的事被保州通判知道了,對方親自修書一封呈給楊延昭。楊延昭感念孫淳的赤子之心,正式簽署公文,将他調入“楊家軍”。

“老師的意思是先讓孫淳好好養着,過了年再去不遲。孫淳唯恐生變,拿到調令連夜趕去高陽關。這幾日我就是被他耽擱了。”

林悠然愣是從趙惟謹的話中聽出一絲絲委屈。

她壓下喜悅的心情,玩笑道:“孫淳真是不懂事,自己沉不住氣也就算了,竟還連累郡公跟着受累。”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輕咳:“原來吖吖是這麽想我的。”

林悠然回頭一看,孫淳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看這架勢,顯然不是剛剛出現,而是一路從作坊跟過來的!

林悠然看看他,再看看旁邊抿嘴偷笑的趙惟謹,頓時炸毛:“好呀,你們倆合起夥來坑我!”

兩個男人朗笑一聲,任打任罵。

林悠然心中最後一絲郁氣也散了。

這一生總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有好的,有壞的,也有不好不壞的。并非每個人都能成為生死之交,也并非所有人都彼此真心相待。即便偶爾失望也沒關系,人心本來就很小,只需裝着那些值得珍惜的就好。

并非沒有好消息。

縣令家的小娘子穿着羽絨服去慈幼局施粥,被一位極有才華的學子瞧見。學子當即做了一首《白梅贊》,頌揚小娘子的德行。

這下,縣令家的小娘子和林悠然設計的“一枝獨秀”羽絨服一起火了。

小娘子不遺餘力地幫林悠然做宣傳,直言只有山神廟成衣作坊做的羽絨服是正品,不鑽毛,也不發臭。還十分耿直地說,自己故意磨來磨去都沒把衣裳磨壞。

娘子貴婦們結伴來到南山村,争着搶着買那件繡着白梅圖樣的羽絨服。

可謂峰回路轉,大快人心。

作者有話說:

謝謝【洛菱】【酒野生】的不止一個霸王票!

大年初五迎財神啦!寶寶們財源滾滾,幸運富足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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