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盡管面上漠然着,心裏卻慌了

再次從房裏出來已經是傍晚了, 姜聽玫剛給他們點完外賣,出房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正中穿着一襲墨綠長裙,長發披肩, 高高瘦瘦的“姑娘”。

眉眼沒變,五官立體漂亮, 只是經過化妝輪廓變柔和了不少,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穿了女裝也漂亮得驚豔, 很絕色。

頓了頓,她走到他面前,笑得杏眸彎彎,有些調侃:“紀姑娘真是好看。”

柏縱剛從洗手間出來, 聽見笑笑:“我盡力了,不過二哥底子好, 柔和輪廓後怎麽畫都漂亮。”

紀忘舟半垂着頭,假發搭在胸前, 裙子胸前口袋上還有兩個鑲嵌着裝飾鑽的蝴蝶結。

他覺得硌得慌, 手裏打着游戲也不順暢起來。

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微淡水蜜桃氣息,帶着絲甜。

心裏莫名煩躁,退出游戲, 反手扣下手機,他擡頭回視姜聽玫的目光。這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飲水機加熱發出聲響,冰箱溫度調節按鈕似的開關響聲, 還有許久沒用的風扇似乎被誰撞了一下,有機械碰動的聲音,咔一聲, 窗戶被微涼的晚風吹開。

感官感知周圍的一切聲響都被放大,他看着她的眼睛,雙線皮及下加深,眼尾微微有點泛紅,應該是看書看久了。

她很好看,鵝蛋臉,眼睛裏像有清澈溪水流淌,很純,卻又帶着點磨人的欲。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她絲毫沒有退縮,反而看他的表情無比認真。

屋外冷空氣霎時湧入,吸入肺裏,清新的冷,紀忘舟才覺緩過來一口氣。

而面前姑娘那雙比溪水清澈的眼睛卻濕潤了,有淚流出。

他盡管面上漠然着,心裏卻慌了。

抵着沙發的那只手,掌心微曲,指腹向下,想擡手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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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聽玫卻一點沒察覺,她移開眼走到窗前去,伸手将被風吹開的窗戶關上,喃喃道:“降溫了啊。”

“怎麽哭了?”她聽見這聲,聲線仍是冷的淡的,語氣卻有了絲關心意味。

“啊,有嗎?”姜聽玫後知後覺,摸了摸眼角,濕的,她輕回:“迎風流淚,老毛病了,沒事。”

她又走到他身前,半彎下腰,仔仔細細地看他。

沒有冷空氣的流入,室內似乎又變得燥熱難耐起來,紀忘舟半仰起頭,支手臂擋了臉,喉結微滾,聲音低低的:“有這麽好看?”

輕撲一聲,姜聽玫笑着回:“好看啊”,她轉身去一旁取化妝盒,“不過我看的是你的妝,眉毛沒畫好。”

拿出眉筆,她走過來:“我給你補補。”

紀忘舟也無奈了,攤開手讓她弄,“好,你畫。”

粉刷撲了撲眉筆,她先掃了掃他的眼妝,“眼妝有點濃,今天你是無辜受害者形象應該淡點,像小白花那樣。”說着她掃去了他眼皮上的橘色眼影部分,小手指微翹重新輕輕地畫了一下眼妝。

後面是眉毛,眉筆尖很細,戳着肌膚,無意間碰到額頭的還有她的手,冰冷而柔

眉筆尖頭摩挲,描摹,他們相靠如此之近,近到不動聲色的呼吸都交集,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向上微卷,還有臉頰側邊一點細小的絨毛。

飲水機電流聲和彼此呼吸聲無限放大,指骨向下,大手抵着沙發木棱,背脊和頸都繃成一條線,他僵直僵硬着。

避無可避。

“……靠!”

羅鑫林高分貝震驚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幕,而後只剩下門撞牆壁發出的聲響,來回吱呀的一聲。

眉筆一頓,手指輕微抖了下,一筆畫到了眉型外面。

姜聽玫沒被幹擾,耐心擦幹淨,又重新開始畫。

吐出一口氣,也不管門外人,紀忘舟閉了眼睛,不去想,随她折騰。

而在門口仿佛石化的某人:……?

這也太刺激了吧?!

門後跟着的實驗室衆人:?被畫眉的那位姑娘不會是他們紀哥吧?!!

羅鑫林說不出話,默默轉身退回樓道。

蘇均晨心寬:“紀哥女裝真挺好看的,我差點沒認出來。”

趙文曲哀哀道:“是好看,不過以後我們這些單身狗又要被虐了。”

蘇均晨詫異:“哪看出來的?怎麽說?”

羅鑫林嘆氣:“以前有見過二哥讓哪個異性離他半尺近麽?”

衆人悟。

什麽不結婚,不近女色,大概是栽了。

後面畫眉不過半分鐘,就緒後。姜聽玫後退幾步,像欣賞自己的作品一樣贊嘆:“紀姑娘好好看。”

看着她嘴角的笑,紀忘舟也無所謂了,半靠沙發,随意慵懶,低回了聲:“嗯。”

外面的人都進來了,羅鑫林盡量避免自己的目光往對面自家老大身上瞟。

蘇均晨在一旁咂摸,“靠,好好看,為什麽紀哥不是女的,要是我就娶她了。”

黑長直,柔弱小白花楚楚動人到讓人忽略身高了,仿佛他就應該是這樣瘦高而漂亮的姑娘。

柏縱推開門從一側卧室出來,他似乎有點冷,又加了件亞麻色外套,他看了眼沙發正中的人幾秒,誇:“妝更合适了。”

“适合就好。”姜聽玫笑着回,眼角彎彎,話鋒卻一轉:“不過紀忘舟你聲音不太符合啊,要是穿幫了怎麽辦,不如先練練女聲吧。”

她看着他,眼眸清澈,說話卻像調戲:“先撒個嬌看看,紀小姐?”

那雙桃花眼眼尾的眼線勾的柔,不過不笑的時候卻仍舊鋒利,像鋒刃,可斃命。

周圍幾人見到這場面都有點坐不住,有點發怵,他們紀哥真生起氣來他們都害怕。

不過,眼簾垂下,蓋住鋒利紀忘舟很順她,輕輕回了句:“嘤嘤嘤。”

???

“我去!”蘇均晨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震驚到無以複加地看着他二哥。

羅鑫林已然麻木。

“靠,二哥再說一遍,我錄個音。”蘇均晨拿出手機。

卻收到了一個冰冷且十分不善的一記眼刀。

蘇均晨登時放下手機,示弱:“喵喵喵”了聲。

誰還不會撒嬌了。

姜聽玫聽見那聲嘤嘤嘤,心底像被什麽動了下,不知是哪的保護欲出來作祟,鬼使神差地開口:“你晚上要是遇見危險,一定要記住我在後面,你可以回來找我。”

這劇本是不是拿反了?

紀忘舟掩飾地撇開頭,他淡回:“不會有事,姜小姐謝謝關心。”

姜聽玫後退,“好,那祝你們今晚順利。”

——

月黑風高,孤零零的偏僻山路連個人影也看不見,不時有風刮過,聲音穿透山林,像在嗚咽。

時間是晚上十點,山腰住戶本就少,最近天氣還轉涼了,外面散步遛彎的人一個也瞧不見了。

而網絡上卻因一則博文沸騰喧嚣聲勢浩大。

同城微博熱搜上,一個id名叫“小花不難過”的網友定時發布了一篇遺書。

[相愛五年,無疾而終,我終于做好把自己交給他的決定,卻發現他早已經在背後找了另一個女朋友。

我自小軟弱,性格有缺陷,是林先生幫助我走出來,從大學認識至今,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生命中的光啊。

可是為什麽,曾經說會永遠會和我在一起,為我折一千三百一十四只千紙鶴,為我跋山涉水到同一座城市工作,為我熱粥暖胃,囑我添衣勿寒的你的愛竟是謊言?

高中時,我們學校有心理老師來學校評估,那時候說我是抑郁症,我不相信,遇到你後我更不相信,可在半個月前知道了你和你背地裏那個女朋友已經交往三年甚至商量結婚的事後,我覺得好像是真的了。

人死了才會平靜對嗎?

我的光熄滅了,我可以去找我媽媽了。

林先生,祝一生順遂。

慶賀我今天過後就可以把你忘記。]

評論是小花不難過的一句話:“沒有誰有錯,我只是失望了。”

而下面則是數萬評論,罵渣男,渣男去死,姐姐不要想不開,一定要好好活着。有人甚至已經報警了,讓警察去找人。

小花不難過的微博往下翻,有她之前的自拍風景照,背面是山,山後是很隐蔽綿長的一片樹林。

那個位置是特定角度才能拍出來的照片,就在屏荔山山梯以西一百多米遠的一處拐角。

繼續下翻,從動态可以看出小花很善良,幫助過流浪狗狗,還為空巢老人寫過稿子,她是個自由撰稿者,文風很溫柔,娓娓道來,卻熱愛衆生。

可是這樣好的小花,卻因為一個渣男,要自殺了。

—山路陡峭,紀忘舟出門,穿墨綠長裙的瘦弱姑娘,一手提了一個塑料袋,一手珍惜地捧了罐千紙鶴。

她力氣不大,提着塑料袋有點艱難,走路搖搖墜墜的。可她懷裏還是死死地抱住了那盒裝滿五彩千紙鶴的玻璃罐,緊緊地,很珍惜。

夜裏風涼,星星也見不了幾顆,山路無人,她在月光下走,一直半垂着頭。

纖細的半截手臂裸露在空氣中,憐弱無助。

從轉彎的山腰公路過來,她身形單薄,情緒很低落,有低低的哽咽聲傳來,她在哭。

一擡頭,那張面容姣好五官柔和的臉上已經滿帶淚水。

她就是微博裏的那位id為小花不難過的女生。

“林澤,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她嗫嚅着,聲音細弱,在這冰冷的山間,被風一吹就散了。

腳不小心勾到了手邊提着的塑料袋,她身體一軟,沒有力氣,結結實實地在水泥公路上摔了一跤。

整個人半趴着癱在公路上,發絲糊到嘴裏,臉上也盡是泥土。

而一直被她提着的那個塑料袋應聲滾落,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有兩罐啤酒,噼裏啪啦地滾到了路邊的草叢裏。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手工收藏玩偶,藍色的史迪仔,歪歪扭扭地躺在肮髒的土上,銀色手鏈,手鏈上有串亮晶晶的星星,還有一個褐色牛皮紙的日記本,鎖被砸開,頁面攤開,裏面夾的照片,貼的貼畫全是小花和林先生的甜蜜合照,大頭貼,擁抱,甚至還有親吻。

可現在攤開在她面前,一樁樁一件件,都顯得可笑無比。

小花似是難受得整個人都蜷曲起來,她崩潰着大哭出聲,“林澤,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我改好嗎……”

回應她的除了山風,就只剩下長久的沉默。

大概過了半分鐘,她又一邊抹眼淚一邊坐着爬起來,頭發散亂,目光落在身旁的塑料袋裏。

半掩着,還未完全掉出來的東西是一把锃光發亮的黑色匕首。

是她打算用來終結自己生命的刀。

眼淚大滴從眼眶裏流出,眼眶發紅,她伸手拿了那把刀,站起身,直接跨過了公路的圍欄,坐在懸崖邊,用刀割手腕,抱着必死的決心。

她顫巍巍地看着遠方,眼神凄哀,“林澤,我們的一生大概就要這樣結束了吧。”

左手腕靜脈被割斷,鮮血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她似是為了麻痹疼痛,另一只手在身後草叢裏找到了那罐啤酒,艱難地用罐口砸石頭,把拉罐都砸爛了才看見有黃色液體流出。

她瘋了似的笑,給自己灌酒。

而右手臂的血液一直在流。

—完美受害者形象。

她哭得癡了,失血嚴重,開始渾身發冷,也漸漸沒有了力氣 她縮成一團,喃喃自語道:“是要死了嗎。”

“終于啊,可以忘掉你了,林澤。”

不會再有痛苦。

卻恍然不覺身後已經一步一步悄悄靠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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