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姜小姐,你……壓到我了

耳機裏傳來男人沉重的腳步聲, 一點一點靠近,姜聽玫一顆心吊到嗓子眼裏。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遠處公路上那男人的背影,中年模樣, 身材中等,一身工裝衣戴着帽子, 他一手垂下, 手裏握着的是針管一樣的東西。

心底警鈴大作,姜聽玫看着紀忘舟穿着墨綠色長裙瘦弱的背影, 心揪着一陣一陣地疼。

他讓自己結結實實摔了一跤,還幾乎是趴着般越過栅欄,坐到了懸崖邊。

怎麽會有人像他這樣瘋,演得這樣逼真, 連自己命都不要了。

身旁柏縱按着她的袖口,意思是先不要沖上去, 再等等,防止那人跑了。

一罐啤酒見了底, 小花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易拉罐從手中滾落,她埋下頭,沒有力氣支撐,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似要摔下懸崖。

身後男人一步越過栅欄,彎腰,露出右手間的注射器, 對準面前姑娘的脖頸。

他還伸了一只手在她身前防止她真的掉下去。

注射器靠近她的脖頸,帶來一陣涼風,一切都無聲無息。

只要紮進去, 這裏面的鎮靜類和肌松類藥物,就能迅速讓她失去反抗的能力。

針尖戳着白皙的脖頸,像刺紮一樣,有點癢。

男人拇指抵在食指上,正準備推進,就看見身前姑娘白皙脖頸上,凸起的喉結動了動。

他一驚,想往後退,卻已來不及,只看見身前瘦弱的比他還高的“姑娘”,扯掉脖子上的針管,反身一個标準的格鬥姿勢,直接跨進栅欄,把他抵鎖着脖子,緊锢在懸崖邊。

“別動。”低啞一聲,滿帶冷意。他用帶“血”的那只手去揭他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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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整個後脊背發涼,看着面前的萬丈懸崖,整個人不管也不顧,便開始用腳和手砸身後人的胸膛。

這地本就不适合打鬥,一不小心都有可能會掉入懸崖。

而且身前這個犯人,中年身材,力氣也不小。

他們在這僵持着也占不來好處。

“別他媽動!”冷冰冰一聲,帶了兇狠。

被抓住的犯人卻更像發瘋,嘶吼着把他往前帶,要把他帶入懸崖,還用手肘重重地回砸他胸腔。

胸肋骨一陣刺痛,紀忘舟極力忍耐,反手摸出那把匕首比在他脖子上,在他耳邊吹冷風,“你試試看,我敢不敢下手?”

男人顫抖着,這才放棄掙紮,強忍害怕,回問:“你到底是誰?是男是女?”

姜聽玫第一時間從那遮掩的破亭後面沖出來,她心髒狂跳,喘氣不勻,大喊,“你別動,警察來了!”

早些時間埋伏在附近的幾個保安,這時拿着電棍跑出來了。

幾人穿着黑白制服,在這不甚黑暗的山路上跑過來的模樣,确實很像警察。

柏縱帶着蘇均晨他們從背後來,手機錄像,已是準備周全。

吹了近半小時冷風,紀忘舟渾身都是冷的,揪着面前男人後衣領握刀的手抵着他的下巴,一手箍着那人的雙手,緊得胸腔肋骨一陣一陣的疼。

剛剛那下還真不輕。

身前男人卻在聽到警察這聲後,開始不管不顧地往前紮,大喊着:“好啊,反正我活不了了,你也和我一起去死吧!你這個裝女人的變态!”

事發突然,那人脖子往前蹭,就要刮到匕首的鋒刃上去,紀忘舟下意識手往後一撤便被他占了先機。

他站在懸崖邊,懸崖下是萬頃黑暗,他聲音嘶啞破裂,刺破山林:“去死吧你!”

那只黑色工裝衣纏了幫帶的手臂倏地向紀忘舟刺來,拳心緊握,裏面還夾了只注射器。

男人速度太快,紀忘舟只用手包住了那注射器,将針尖撇斷,卻沒躲過拳頭,右頸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嘶…”一陣劇痛傳來,頸間骨骼傳來咔嚓一聲。眼前視線有一陣模糊,眩暈感襲來。

紀忘舟強忍劇痛,克制恢複清明,看着他位置變動和距崖邊的距離,直接撩起裙子,掃過半米高的栅欄,踢腿給了那人胸口一腳。

男人重心不穩往後倒,這下開始懼怕跌下懸崖,伸手就來扯他裙子。

耐心耗盡,紀忘舟直接翻身跨過栅欄,幾腳迅捷地踢打在他身上,幾秒鐘之內将他整個人踩在腳底,箍在崖邊。

額間細密的汗珠将額前假發都打濕了過半,一把扯掉假發丢在他臉上,喉結滾動,他聲音啞得厲害也冷得厲害,死神宣讀判決般:“後半輩子,牢裏過吧。”

保安終于跑過來,用工具拆了栅欄,幾個人按住那中年男人,給他帶上手铐,解押在一旁。

松了腳,黑色馬丁靴鞋跟上盡是泥土。

胸口和頸側像被火炭灼燒,疼得厲害。額間細碎黑發下全是汗珠,他臉色蒼白,半垂着頭看地面,一下像洩了氣。

還是……艱難了點。

為了隐蔽,掩耳目,姜聽玫和柏縱他們藏的位置有點遠,大概在五百多百米遠傍山腰的一座廢亭裏,跑過來最快也要一分多鐘。

聽着耳機那邊兇險的打鬥聲,姜聽玫整個人腦海裏都空了,面前只有他的模樣,冷靜,沉默,可靠。

……可,她還是害怕,不敢想萬一。

因劇烈奔跑而喉嚨連着嗓子一起疼起來,風太過大,刮得她眼淚一陣一陣掉,等到了他面前,看見他低垂着的頭,臉色蒼白,薄唇沒了血色。

耳邊“刺啦”一聲,耳鳴似的響動,震得她整個人發懵了一瞬間。

烏雲半遮住月光,莽莽蒼蒼的山林大半深陷黑暗之中,些微對着月光的樹木樹頁也似乎垂下,孤寂孱弱。

耳鳴漸退,心底柔軟處卻仿佛被針紮一樣,細密的疼蔓延開來。

“紀哥,你沒事吧?紀哥??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二哥,你脖子怎麽了?好紅,是血嗎?”

“快,快報警,不,叫救護車,打120!二哥?!二哥,你怎麽了!”

雜亂無章的聲音,喧嚣,急切,喊叫,像置身一個光怪陸離的荒謬世界裏。

姜聽玫擡頭看着他的側臉,如墨碎發下是狹長的眼睛,瞳仁漆黑,對誰都冷淡,看透衆生。

在這荒謬裏,她也做了荒謬的事。不受控制的。

頸側和胸腔的疼還未散去,紀忘舟尚無太多餘力思考其他的事,只是沉默着,站成一顆白楊樹般筆直。

卻被柔軟的溫暖的身子抱住,她手臂很細,皮膚光滑細膩,有一種淡淡的水果香,水蜜桃的氣息。

被她抱住,胸腔頸側的疼感變成由腳心升起的令人戰栗的酥麻感,他頸線繃得筆直,掌心低垂,沒有回抱。

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好似一汪沉靜湖水,在陽光下泛起漣漪,有只小魚順着漣漪躍出水面,又潛下。

疼痛,核桃敲骨,鈍刀紮肉,此刻都無足輕重了。

他洋娃娃似的讓她抱了半分鐘,垂眸看見姑娘柔軟發旋下的耳垂,和那顆銀色的星星耳環,像雪花在日光下折射的光。

冰冷,熟悉,暖陽下化開。

仿佛記憶裏某個人不甚明晰的影子。

輕扯嘴角,他散漫地笑:“姜小姐,你……壓到我了。”

他嗓音很特別,像新制的提琴,低啞中又帶着點蠱惑似的欲,磨人耳朵。

“嗯……好。”

先前那洶湧的情感海潮落下般減半,她退開半步,凝視他的眼睛,眼尾朱砂痣似乎比以前更紅,問“哪些地方受傷了?”

“我們去醫院,走。”她轉身直接就牽着他袖口,要往一旁的公路走,邊走還邊給陶雨杉打電話:“租輛車來,杉杉,山腰這邊。”

“對,快點。”

羅鑫林蘇均晨等人在旁邊看傻了快。

剛大喊大叫的某人現在走上前來,伸手摸了摸他紀哥脖子,黏膩,他舔了下手指:“我去,番茄醬,沒血,我剛剛眼瞎了。”就是割手腕的備用血漿,都沾脖子上去了,打得夠激烈。

“阿縱,別叫救護車了,叫警察就行,把那個b先綁走。”

聽着這聲音,紀忘舟扶額,掌骨抵着脖子,那地一直僵硬着動不了,估計錯位了,“先別,找個正骨的來。”

柏縱瞥了眼被綁在一旁的罪犯,一貫溫和的脾氣也沒了什麽好表情,忙打電話聯系醫生。

“頸椎錯位?”羅鑫林擔憂道,走過來查看,路過那罪犯,瞪了他眼,“靠,你這傻逼最好祈禱我們紀哥沒事。”

聽見這消息,姜聽玫走到護欄邊,拿手機照亮,在草叢裏摸索,撿起了紀忘舟剛沒喝的那罐啤酒,遞過去,“先冰一下,別腫了。”

羅鑫林接過,用紙包着輕輕給他紀哥敷傷處了。

一群人圍在這,連個路燈也沒有,冷風一陣一陣的吹,吹得人渾身冰冷。

等警車救護車等了近半個小時。

姜聽玫蹲在栅欄朝裏的那邊,膝蓋撐着下巴,一閉眼全是他剛剛穿着女裝在站在崖邊搏鬥的場面。

一步,只要腳空一步,就會死啊。

他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從腳心升起的冷,漸漸蔓延全身,牙關緊咬,她在角落裏,渾身顫栗不止。

差一點,她要掉下去了。

……

關審犯人,醫院正骨,折騰下來已經是淩晨了。

姜聽玫在醫院讓護士加了個陪床,睡紀忘舟病房外的隔間,臨睡前去給他倒了杯熱水,在他桌櫃旁還放了個洗好的蘋果。

他脖子上還戴着頸托,靠着高枕頭,一張英俊的臉在燈光下更顯蒼白,那雙狹長單薄的眼注視着她,薄唇輕啓,聲音低啞問:“怎麽不回去?”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他語氣聽着并無波瀾。

俯身,她為他捏好被角,像沒聽見他的問題般,輕輕敘述;“阿縱和鑫林他們都回去了,那個罪犯也交代了,他叫張建,綁架的那幾個女孩都還活着。警察已經回返去救她們了,不要擔心。”

“你做得很好,忘舟,沒有人能做得比你好。”她看着他,眼神清澈,眼底卻帶了哀傷,“只是,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好嗎?”

“我明天就可以拆頸托了。”他聲音仍舊淡,像一顆石子投入淺溪,只一聲便沉底。他沒答應。

他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危險,不在意自己的命。

數十年,青山為伴,他面對的只有山石,沉鐘,飄雪,和父親的冷漠。

冰冷機械,數據占據了他的生活。也許他弟弟說的對,他冷血無情,對很多事的感知都冷淡麻木無比。

“人都是要死的,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關系?”他散淡地笑,眼底一如往常的輕漠。開玩笑一樣。

姜聽玫看他,眼中情緒深而落寞,她好像從來沒看清過他,衆人面前他肆意散漫,是天才卻不孤僻,也經常與他們玩笑談鬧,重性重情,可卻為什麽這樣輕賤生死?

寺廟裏,異國他鄉待的這數十年,他到底是怎樣過來的?

頓了頓,她答非所問:“因為,我在意你。”。

窗外有風吹得窗簾微動,砰砰聲,似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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