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草木妖怪的血液。

花懶渾身都錐心刺骨地疼,她從沒有這麽狼狽過,身體裏像是被人放了一把大火幾乎快要将她燃燒殆盡,痛不欲生。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然後慢慢地呼吸,試圖放松身體,因為她發現,這些藤蔓會随着她的動作越來越緊,她若不動,便也同樣不會驚動它們。

等冷靜下來以後,花懶才發現今天的樹林有什麽不對。

她整個人被藤蔓包裹,懸在半空中仿佛搖搖欲墜,花懶不敢多動,只能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自己不那麽難受。

半閉雙眸,屏息凝神,而耳邊路過的輕風,身後樹葉悄然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這樣的靜谧,簡直令人悚然。

是的,就是聲音。這片林子裏,竟然沒有任何動物的聲音,不管是鳥叫還是兔子奔跑發出的響動,全都沒有。

這太不正常了。

周圍的空氣像是回蕩着波紋的水面,再看看周圍樹上的符紙和地上的麻繩,花懶突然全都明白了,她現在竟然身處在一個……結界裏。

這一帶是的場家的土地,周圍之所以沒有妖怪出沒,是因為在宅子還沒有被廢棄的時候,的場家在這裏設下了捕捉妖怪的結界陷阱,而她因為想着丁丁的事一時分心,便不小心中了陷阱。

真是……流年不利。

正當花懶手足無措之時,腳下的泥土卻忽然一松,她不由自主的掙紮了兩下,沒想到這一動作再次驚醒了身上的藤蔓,尖刺立馬紮進了腳腕,帶着她整個人迅速的跌落。

雙腳,小腿,膝蓋,然後是大腿,腰部,藤蔓瘋了似的将她拽入地底,轉眼間花懶已經被泥土淹沒了大半個身體,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部分還能露出地面。

花懶是木族,不怕被活埋,反而說到了地底她能發揮出更加強大的能力,但身上不斷收緊的藤蔓會把她絞死。

在這樣千鈞一發的時刻,花懶卻忽然平靜了下來,她什麽也沒有做,擡起頭,透過縫隙,望着眼被樹杈割裂的天空。

那裏有她的故鄉,春木之裏。

哥哥大人,我這次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呢……

花懶微微笑了,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開始睡一張床了,真正的養成就是要身體心靈雙管齊下~

我發現留言稍微一多我就有碼字的動力了哈哈!

☆、是感動吧

樹幹,地底,從各處伸出的荊棘藤蔓,将少女死死包裹在中央,血流了滿地,那綠色的液體灑在青草上折射出晶瑩清澈的光。

尖刺深深的紮入皮膚,只是看見就讓人毛骨悚然,更別提身處其中的痛苦。

少女卻閉着眼睛,神色安寧平靜,仿佛感受不到渾身被四分五裂的痛楚。

的場靜司趕到結界邊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他目瞪口呆地怔在原地,一時間忘記了所有反應。

“你……在做什麽?”

她難道想就這樣死掉嗎?

他遏制不住心中的震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張牙舞爪的荊棘,在她身上瘋狂的增長。

花懶身處結界的漩渦中,仍在不斷的下沉,泥土已經漫過她的鎖骨,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的場靜司迅速環顧四周的情況,前後左右,四面八方的樹幹都綁滿了麻繩,繩子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符紙。

這種結界有多恐怖,的場靜司再清楚不過。

那是父親曾經有一次為捕獲一個大妖怪時所做過的陷阱,當時他做誘餌去引出那個妖怪,還差點死于非命,最終那個看起來無所不能的妖怪,在結界裏被五馬分屍而死。

就在的場愣神的瞬間,泥土已經沒到了花懶的下颌,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的場靜司一驚,再不多想,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集中精神力。

心中回憶起這種結界的破解方法,的場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胸前,口中開始默念起吟唱詞。

他口中語速飛快,眼睛卻緊盯着花懶,身上和服無風自動,周身好似有氣流飛速的旋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些藤蔓好像漸漸平息了下來,而的場靜司也有些腳步虛浮,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越發慘白如紙。

就在這時,藤蔓中那道碧色的身影忽然光芒大作,少女整個人變成一個光團,然後随着一道細微的悶響,瞬息間便化作無數的碎片。

那些碎片像是紛飛的羽毛,散發出柔和的綠光,在空氣中下起一片緩慢凋零的雨。瘋狂舞動的藤蔓則像被人按下了開關,突然就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吟唱詞在最後一章前戛然而止,的場靜司還張着嘴,看着少女消失在眼前,大腦一片空白。

“噗——”

一口血忽然從口中噴出,瞬間染紅了的場靜司胸前的衣襟,他用手死死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的扭曲起來。

明明已經要站不穩了,的場靜司卻扶住旁邊的樹幹,艱難的仰頭望向那些綠色的碎片,眼神偏執的近乎可怕。

即使身體裏失控暴走的妖力讓他恨不得昏死過去,的場還是努力保持清醒,他不敢相信那個早上出門前還和他拌嘴的少女,就這麽死了。

忽然,那些碎片在空中靜止,接着飛速向中心聚攏,漸漸越來越亮,越來越完整,最終成為一個少女的輪廓。

輪廓邊緣散發着綠色的光芒,像是一道薄薄的玻璃層,很快就碎了,花懶從其中走出來,雖然看上去有些疲憊,衣衫也有些淩亂,卻似乎沒什麽大礙,之前的傷口竟然已經奇跡般的痊愈。

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萬箭穿心般的劇痛,好像有無數的蛆蟲在身體裏蠕動,啃噬他的五髒六腑。

終于再也支持不住,的場靜司任由伺服在腦海深處的暈眩将自己淹沒,疲憊的閉上眼睛,直直倒在了地上。

“啊,好累,這個方法果然很耗費力量呢……”

花懶揉着肩膀活動身體,剛才她在保留元神的情況下自爆,借此逃脫藤蔓,然後再重塑了一個新的身體,這種自救的方法極端而危險,幾乎耗盡了她大半的妖力,看來要好一陣才能恢複了。

她漫不經心的環顧四周,平靜下來的樹林已是一片狼藉,樹葉淩亂的落了一地,被折斷的樹杈和被毀壞的植物看上去十分可憐。

綁在樹幹上的麻神和那些符紙已經破碎不堪,花懶随意地踢開腳邊的藤蔓,剛轉身,便猛地瞪大了眼睛。

“……小靜?!”

花懶一驚,這才看清楚不遠處倒在地上的男孩。

“小靜你怎麽了?!”

看樣子沒有遇上傳聞裏那個大妖怪,但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花懶慌忙跑過去抱起他,小孩閉着眼睛,胸口一大片已經被鮮血染紅,他整個人軟倒在花懶懷中,幾乎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虛弱,好像馬上就要死去。

花懶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指尖點在男孩眉心,凝神開始用妖力探測。

“……你竟然強行提升力量?!你不要命了?!” 花懶臉色極差,幾乎抑制不住心中的驚愕,同時下意識的抓過他的手開始輸送妖力。

的場靜司這個情況,明顯是将力量提升到了最大限度,卻在中途因為什麽分了心,導致妖力暴走之後造成了反噬。

況且他還是在妖力沒有恢複的情況下做這種事,簡直相當于自取滅亡。

這些他應該都知道的,可為什麽還要去冒險?

花懶的眼角瞥見地上那些碎掉的符紙,又想到剛才那些藤蔓的力量好像突然減弱了下來,這才使她抓住空隙逃脫。

花懶連手上的動作都忘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的場靜司,難道說……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要這樣拼命的救她呢?明明不用這樣的。為了這種事拼命,一點也不值得。

“咳咳……”懷裏的男孩突然咳嗽起來,雖然還閉着眼睛深擰着眉頭,卻有一絲要醒來的跡象。

“小靜!?”

“吵死了……”

的場靜司皺了皺眉,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花懶的臉,他似乎有些茫然的怔了怔,好像清醒了一點。

“你那副表情是怎麽回事……我還沒死。”

說完,便慢慢合上了眼,終于徹底失去了意識。只留花懶一個人,呆呆地看着男孩,好久好久。

“小靜你這個……笨蛋。”

……

的場靜司傷的十分嚴重,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再加上之前的舊傷未愈,可以說情況非常糟糕。

花懶這次沒有任何保留,就算重塑身體之後的妖力已經所剩無幾,她也毫不猶豫的把剩下的所有全部用來給的場療傷。

花懶保持着注入妖力的姿勢整整六個小時,等結束的時候,她的身上已經時不時開始閃現出綠光,力量極度不穩定,似乎随時都要變回本體,連最基本的人形都快維持不住了。

的場靜司倒是好了許多,身體已經不痛了,雖然仍然沒什麽力氣,卻能夠開始行動自如,基本恢複到了兩個月以前的狀态,臉上也有了血色。

花懶之前為他療傷,說好聽了是循序漸進,說不好聽了,甚至還有故意拖延的嫌疑,但這次,她無疑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來救的場,否則也不可能恢複的這麽快,只是這對她自己傷害也很大。

“來,小靜,把這個喝下去。”花懶慢慢扶起的場靜司,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手中端着一碗湯藥似的東西。

淡綠色的液體清澈透明,的場靜司低頭,在碗底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

“這是什麽?”他看了少女一眼,又看向碗裏,皺了皺眉。

“喝吧。”花懶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憊。

她維持着端碗的姿勢,看見的場靜司仍舊定定的看着自己,被那雙蠱惑着自己的暗紅色眼睛如此注視着,花懶忍不住別開了臉,不與他四目相對。

她心跳有些快,卻撇撇嘴,一副不滿的表情:“小鬼那是什麽眼神?放心,這藥很幹淨,我沒下毒。”

“……”的場靜司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半晌,慢慢把嘴湊到碗口,任由她給自己灌下。

液體像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的場靜司默默喝着,眼尾卻越過碗邊,不經意掃見了少女端着碗的手。

蒼白而單薄的掌心,有兩道長長的傷痕交叉在一起,的場靜司甚至能從中判斷出刀子的形狀和厚度,只是想想,都很疼吧。

“怎麽不喝了?”

花懶看見的場靜司突然抿住嘴唇,只好先将碗放在一邊,用袖子幫他擦掉嘴角的水漬。

“你說過,幫我療傷,照看我——都是為了交易對不對?”

的場靜司的問題突如其來,花懶也不免愣了一下。

“恩……沒錯。”花懶笑了笑,“有什麽問題?”

“這裏面……”的場靜司看了看碗裏的液體,轉向花懶,“是你的血吧?”

“既然只是交易——為什麽要對我做到這種地步呢?”

花懶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似乎僵了一瞬,很快又輕快了起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對的場笑:“啊哈,你說什麽呢,妖怪的血可是很珍貴的,我怎麽可能會給你。”

的場靜司盯着她看了半晌,不知為何,花懶覺得那直勾勾的目光有些滲人。

許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憋出內傷的時候,的場靜司輕輕“恩”了一聲。

他垂下眼簾:“我知道,妖怪的血很珍貴,有些可以解開封印召喚出高級妖怪,人魚的血甚至可以治愈絕症,使人長生不死,我不知道你的血擁有怎樣的力量,但至少,不會比這些差——所以你不會給我,我知道的。”

“就是嘛。”花懶暗自松了口氣。

的場靜司端起那只碗,将裏面的液體一飲而盡,沒有人看到,他的眼底微微流動的光。

☆、被發現了

秋末,夜裏的溫度已經開始降低,連風也染上一絲沁人的寒意。

這一覺,花懶睡得很沉,從第一天下午一直到第三天半夜都沒有醒來。

即使對方什麽都沒說,的場靜司也知道,這是妖力透支造成的暫時沉睡,花懶自己可能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因為她連食物也沒有準備。

屋裏沒有燈光,只有一層淺薄的月色從窗口滴落進來,帶着一點若即若離的清澈。

的場靜司側躺在少女旁邊,他的臉離她那麽近,呼吸交纏,甚至可以描摹出彼此皮膚上細微的紋路。

他就那樣看着她,安靜的眼瞳盛滿令人無法參透的暮色與晦暗。

過了一會,他起身,拖着松垮垮的和服走到窗邊。

夜涼如水,古舊的大宅就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島嶼,孤獨的伫立在森林深處。

外面傳來呼呼的風聲,屋子的一扇窗戶卻半開了一掌左右的距離,風竄進來,鑽進的場的衣服裏,他卻感覺不到冷一樣,平淡的注視着窗外。

的場靜司在窗邊站了一會,緩緩收回視線。

漏雨的屋頂已經被修理的密不透風,朽壞的地板也被補得嚴絲合縫,布滿塵埃的茶幾和軟榻都被打掃的幹幹淨淨,就連角落裏長年駐紮的蜘蛛也已經不知所蹤。

空氣中不再是腐壞的灰塵和藥草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植物芳香和雨水幹淨的氣息。

雖然偌大的宅邸仍舊寂寥冷清,卻已經比從前要顯得富有生機,至少能知道,有人住在這裏……甚至,有一點家的感覺。

心情忽然就像在海上航行的船只,搖搖晃晃,莫名的有些煩躁。

的場靜司皺了皺眉,目光下轉,落在了不遠處,安睡的少女臉上。

少女睡在足夠容下三人的榻榻米上,和白天那個懶洋洋卻充滿活力的少女不同,睡覺時的花懶,顯得非常安靜,閉着眼蜷縮在那裏,可以一整夜都不換姿勢。她沒有蓋被子,綠色的長發足以将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的場靜司走到她身邊蹲下,輕輕撥開少女額前的發絲,她的臉龐完整的呈現在他眼前,蒼白而細致的容顏,上挑的細長眼角,單薄的淡粉色唇瓣,看起來那麽毫無防備。

她一直是這樣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提防過他的樣子。大概是因為覺得的場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足以構成威脅。

他無聲地看了一會,眸光漸漸深沉下去,低聲輕喃:“姐姐對我……還真是一點戒心都沒有啊。”

就這麽相信他,不會對她做出什麽嗎,難道說這半年來的相處,已經讓她忘記他們彼此之間的身份了嗎?

“這樣……可不行呢。”

的場靜司語調忽然一變,微揚的尾音像是染上一層飄渺的血霧,竟然流露出幾分陰冷和狠戾。

他低垂着頭,目不轉睛的看着少女的臉,緩緩地,将手放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

現在是花懶最虛弱的時候,而他的身體裏卻充滿了她的妖力,只要他稍稍收緊手指,念出咒語,她就會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吧。

的場靜司原本以為,他們之間只是交易而已。他是人,她是妖,就算他們同吃同睡,就算她對他說希望他活下去,就算她對他再好,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他違背了家族的教導,沒有不擇手段的控制花懶利用她,也只是因為自知實力不敵而已。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卻徹底推翻了那層岌岌可危的粉飾,露出埋藏在自欺欺人之下的,難以啓齒的真心。

“這一切,都怪你啊……姐姐。”少年的聲調像是機械的運轉,毫無起伏,卻令人心冷。

“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溫柔,為什麽……要動搖我呢?”

那時看見她被藤蔓纏住呼吸困難,幾乎就要被絞成碎片的時候,的場靜司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也就是那麽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早已行動起來。

等醒來後,看到安然無恙,正為他輸送妖力的花懶,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了什麽,竟然救了一個本想殺死的妖怪……而且,還是不由自主,發自內心的。

就算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他還是清楚的記得,那時的自己心裏只有一個信念,他要救她,他不要她死,他不希望她死。

他重視這個少女,他在害怕失去她……一個妖怪。

這是多麽恐怖的意識,妖怪會蠱惑人心,背叛人類,妖怪不被容于世間,人類想要幸福必須斬殺他們,除妖師正是因此而存在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所有人都是這麽告訴他的。

他必須要殺死這個妖怪,在自己中毒更深之前,将她從自己的世界中驅逐出境。

否則,一定會有什麽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你離開我之前,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留在我身邊,不能讓你活下去。”

的場靜司居高臨下的望着安睡的少女,他表情依舊淡漠,聲音也是令人心寒的清冷無情,可是,那雙從來冷靜的眼中,卻漸漸浮出痛苦與掙紮。

他哀傷的看着花懶,眼角閃現出淚水,卻緩緩地,堅定地……收緊了手指。

“……這不是我的錯。”

說完,他不再看她的臉,仿佛逃避一般閉上眼睛,口中低聲念着什麽,白皙的手掌浮出一層薄薄的白霧,萦繞在花懶的脖頸周圍,随着他語速的加快越收越緊。

的場靜司越念越快,雙唇張張合合卻止不住的蒼白起來,他放在少女脖頸上的手開始劇烈的顫抖,仿佛搖搖欲墜。

夜色不知何時在漸漸褪去,天邊泛起的微光,帶來這個城鎮的初生的早晨。

的場靜司看不到天亮,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在森林裏醒來時,少女那張皇失措為他哭泣的臉。

“……!”

突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的場靜司停止了吟唱,那些霧氣也随之散去,然而他的手卻沒有挪開,只是無力的垂在距離她脖頸幾公分的地方,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一樣。

小小的少年看着地上睡着的少女,就在剛才,就在他的眼前,她只差一點就會在他的手下毫不知情的死去。

“……果然不行啊。”

他還是無法殺死她,殺死那個會在他冷的時候牽住他的手,會在深夜被痛苦折磨時抱住他,會在被家人抛棄時對他笑,會不惜傷害自己喂血給他,卻什麽都不說的花懶。

……他下不了手。他又怎麽能夠去殺死她呢?

男孩面無表情,卻流下了眼淚。

這一刻的他,只是一個不滿十歲小孩而已。

他或許比很多小孩都要成熟許多,卻終究也是貪戀溫暖的,花懶雖然不是一個稱職的姐姐,但卻是在他走投無路時,給了他生存之處的人。

然而,就在的場靜司猶豫不定的時候,雙眼卻不期然地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碧色眼瞳。

的場靜司愣住了,因為此時的少女正睜着眼,一動不動的看着他沒來得及收回的手。

“小靜……你在做什麽?”

不知何時,她已經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賣萌打滾扭腰擺臀求留言TVT,

話說,現在還不算相愛相殺篇哦,大概還是在養成期。

女主目前是不可能喜歡男主的,她不是戀童癖,也不可能真的對小靜的眼睛一見鐘情,很多原因後面會說明。

的場對女主也是,因為童年比較苦逼,第一次遇到花懶這樣照顧他的,大概是依賴的成分多一點,

兩人眼下是純粹姐弟模式的節奏。

本文是慢熱的~進入第二卷時才會開始有JQ~

☆、道歉·裝傻·誰鬧別扭

“小靜……你在做什麽?”

花懶的聲音因為剛睡醒有些沙啞,輕輕的,在被寂靜填滿的黎明中,卻像在一支突然拉響的警笛。

的場靜司心裏一驚——他完全沒注意到她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他有些緊張,面部表情卻沒有絲毫波動,冷靜淡漠,随後他将手收回,從頭到尾都表現的非常自然。

“我……”的場靜司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随即沉默,很久沒了下文。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花懶看着他,眼神平靜,好像和平時別無二致,但卻又似乎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犀利。

被少女一眨不眨的盯着,的場靜司漸漸也沒了開始的鎮定,說實話這種直白且不加掩飾的目光,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好像自己被看穿一樣,無處遁形。

的場靜司如坐針氈,先開口打破這種氛圍的是花懶:“小靜……”

“……”

她會說些什麽呢?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呢?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他說的話?一定已經察覺到他想殺她的念頭了吧?她一定非常憤怒,會不會殺了自己呢?

那一瞬間,的場靜司心裏閃過了無數種可能,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以他們兩人關系的破碎瓦解為終結的。

這種想法一旦生出,就會越來越強烈,反而讓他松懈下來,被發現時的慌張失措也漸漸沒了意義。

反正……本來就沒對這段關系抱有希望,她會怎樣……也無所謂了。

就在的場靜司放棄一般的閉上眼睛,少女卻用出乎意料的輕快聲音開口了。

“小靜又睡不着了嗎?”她撐着床褥想要起身,胳膊卻一軟,又摔了回去,很快她又再次重複同樣的動作,好容易才坐了起來。

她爬到剛才一直一動不動看着自己,有些呆愣的的場跟前,兩只手握住他的手,笑容有些虛弱卻依舊明朗生動:“手都這麽冰了,還在這坐着幹什麽,快點進來被子裏吧。”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掀開被子,不由分說的将他拉過去。

的場靜司默不作聲的看着少女,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腕,身體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管花懶怎麽拽都沒有要妥協的跡象。

“……怎麽了?”花懶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固執不聽話的的場,不由愣了一下。

的場靜司不說話,只是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深的幾乎讓人思維停滞。

“……”

花懶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只是一剎那又恢複了笑容。

她微微轉過身體,正對着的場,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龐:“小靜是在鬧別扭嗎?”

說完她輕輕嘆息一聲,那樣子竟然一反常态,像是對調皮的小孩一樣,無奈卻又縱容,她笑着看他:“對不起,小靜,是姐姐這兩天沒能好好照顧你……明明知道你晚上睡得不安穩,卻只顧着自己睡覺。”

“小靜原諒姐姐好不好?就這一次,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花懶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溫柔,眼睛彎成兩枚月牙,是那種和平日裏一樣,随意卻帶着狡黠的笑。

然而越是這樣若無其事,越給人一種刻意的違和感……而且,即使是這樣嚴肅的時刻,的場靜司還是忍不住想吐槽她的語氣,怎麽有一種……母性泛濫的感覺?

的場靜司不動聲色的觀察她片刻,慢慢低頭,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的手上。

“想說什麽就說吧,生氣也好,殺了我還是想怎麽樣,都随便你。”的場靜司語聲平靜,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眼底不經意浮現出的傷感,“只是請你清楚一點,什麽也不要問我,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花懶的笑容有片刻凝滞,她若無其事随意的抓了抓頭發,似乎沒聽懂他的話一樣眨了眨眼睛。

“恩?我不明白小靜是什麽意思呢。”

“動手未遂被發現了卻以為能相安無事,你以為我是這麽天真的人嗎?”的場靜司嗤笑一聲,“我不喜歡自欺欺人,你也不用裝出對我好的樣子。”

他收起表情,低下眉眼,發絲順着臉頰和額角垂下,勾勒出一個有些低落的弧度:“你這樣……我不習慣。”

花懶這次沒有說話,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然深呼吸了一次,然後閉了閉眼,睜開眼時,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地一腳踹過去,瞪眼:“混膽小鬼,本小姐好不容易大發慈悲跟你道歉,乖乖受着就是了哪來那麽多廢話!真是不知好歹!”

屋裏沉悶到凍結的氣氛瞬間被打破,的場靜司驚訝的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少女強橫的摁進被窩裏了。

花懶的動作異常粗魯,像是洩憤一般用被子把的場裹了一層又一層,直到最後把人包成一個筒子才罷手,然後自己在那裏氣喘籲籲:“呼……氣死我了,我不吃葷不殺生不打架不罵人,五百年來連螞蟻都沒有捏死一只,到底造了什麽孽才會碰見你這麽一個氣人的家夥!”

饒是剛才經歷過那麽沉重的對峙,現在心裏也有很多話想說,的場靜司仍舊忍不住滿臉勢如破竹的黑線和十字路口。

花懶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聲情并茂的哭訴着自己從大小姐淪落為保姆的堕落史,辛酸淚一把一把的流。

的場靜司努力了好久,才壓下幾欲爆發的青筋,想去拽她的袖子提醒她注意一下自己這邊,卻發現手也被綁在被子裏,只能無奈地蹭到她身邊:“你先把我身上的被子解開再說。”

“……”花懶就像被人突然按下開關的鬧鐘,瞬間就安靜了。

她瞪了的場靜司一眼,似乎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甚至還參雜着一絲哀怨,又哼哼了兩句,這才不情不願的幫他解開被子,然後讓自己也躺進去。

“睡吧睡吧,男孩子要多睡覺才能長得高。”花懶一臉餍足的閉上眼睛,蹭了蹭男孩的頭發,一副要睡上三天三夜的幸福表情。

“這種人類的理論你是從哪聽來的?”的場靜司無奈。

“我也在現世生活半年多了啊,對面城鎮的小妖們告訴我,想了解人類就要去學習他們的文化,所以我就去看了看人類的書店……恩,有很多有用的知識呢。”

花懶半睜開眼看着的場,語帶欽佩的感慨,“你們人類還真是厲害呢,連《快樂育兒》《寶貝成長日記》《好媽媽是怎樣煉成的》……這種書都有,真是幫了大忙啊。”

的場靜司呆滞了一下,随即抽嘴角,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所以說,這兩天鎮上瘋傳的“書店靈異事件”,都是你的傑作嗎?”

說是每天在育幼類書籍區域都會有兩本書消失,第二天又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原位,從頭到尾卻沒見到一個人出現在它周圍。

出門的時候,連路過的小妖都在議論這件事,以至于他不得不知道。

“那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我只不過是稍微用了點妖力罷了。”少女漫不經心的回答,妖力的透支似乎讓她很容易犯困,她打了個哈欠,像抱抱枕一樣抱着的場靜司,又要昏睡的樣子。

看着跟八爪魚一樣扒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的場靜司有種扶額的沖動,他調整了一下情緒,看見窗外泛出淡青色的天空,才冷冷淡淡的開口道:“天快要亮了,起來吧。”

“那種小細節不用在意,你肯定一夜沒睡了,我也要多多睡覺恢複體力。”

“……”的場靜司沉默,他可以說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現在餓得根本睡不着嗎?

“咕——~”

寂靜中傳出一道的奇怪的響聲,花懶被吵到,似乎不滿地皺了皺眉,蹭了蹭男孩,還是沒睜眼。

“咕~~”

那聲音又響起了,花懶這次終于注意到聲音的來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中還因為打哈欠帶着些迷蒙的水霧:“唔……什麽聲音?”

“……沒什麽,你聽錯了。”的場靜司面無表情的木着臉說。

花懶皺了皺鼻子,撇嘴,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我剛才明明……”

說道一半的話忽然頓住了,花懶這才看清楚男孩臉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不知道是尴尬還是什麽。

這在花懶眼中簡直是世界奇觀了,雖然說這個年紀的小孩臉紅害羞不好意思什麽的都很正常,但的場靜司這種不能用常理推論的早熟小孩,做出這樣的表情還是頭一回。

“咕~~~~~~~~”

就在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那道煞風景的聲音再次出來刷存在感,花懶一愣,這才猛地想起自己睡了兩天都沒有準備食物,小靜一定都快餓暈了。

“啊,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花懶懊惱地拍了拍頭,趕緊從被子裏爬出來,又幫的場靜司蓋好被角,不讓冷風竄進去。

“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給你弄吃的。”

還沒等的場開口,花懶就已經一陣風似的沖到門口了,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

“怎麽了?”看見背影突然就跟木樁一樣杵在門口的少女,的場靜司只好咽下之前想問的話。

“……”花懶的背影霎時更加僵硬,她機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準确來說,是一個眼刀砍了過來,還是一把帶着怨念的眼刀。

的場靜司莫名其妙,花懶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從一開始什麽都不會,幫的場靜司療傷還要講條件的霸氣妖怪,到現在小靜肚子一叫就自覺自發跑去做飯的她,這是要變成媽媽桑的節奏嗎?

為什麽做的越來越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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