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花懶不想再拐彎抹角,直接單刀直入。

“的場靜司,你現在把我關在這裏,不只是因為我的能力,而是因為你在怪我吧?你覺得我沒有遵守留在你身邊的約定,在你不省人事的時候不告而別,你很恨我?”

的場靜司淡淡的笑了笑,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我怎麽會怪你呢,那些事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段無關緊要的過去,現在你對我來說有利用價值,就是這樣。”

說完他薄薄的嘴角又彎了彎,語氣散漫輕佻地笑道:“要是有其他原因的話,那就是我覺得這樣做比較有趣嘛。”

“別騙人了,如果你真的不在意,這些年就不會派出那麽式神來抓我。”花懶對他的抵賴不屑一顧,如果不是胳膊上的傷痕已經自愈,她一定會把袖子揚起來讓他好好看看。

“你在說什麽?”意外的是,的場靜司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明白她的鄙夷從何而來。

花懶習慣性以為的場靜司又是在裝傻,也不想再多說,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問你,剛才為什麽要說我違背約定?”

的場靜司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麽,花懶好久都聽不見回答,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的場安靜的開口了:“當年我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的場本家的房間裏,第二天我再去森林裏的別墅,你已經走了。”

他說的很簡潔,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那一刻他給人的感覺很陰沉,但緊接着的場靜司便又輕飄飄的笑起來:“姐姐現在說這些想做什麽呢,以為我會念舊情放了你?不可能的。”

花懶少見的沒有反駁,她靜默片刻,像是确認了什麽一般垂下眼睛。她知道的場靜司這次沒有說謊,縱使他之前滿口謊言。

“不是那樣的。”

“恩?”

花懶看着冰冷的水泥地面,輕聲道:“我沒有不告而別,還有……我以為,擅自離開的是你。”

其實,這也不對。

之前在祭典場地,的場靜司說她違背約定時,花懶就差不多确信了自己的猜測,一直以來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小靜八年前是怎麽回到本家的。

聽丁丁說小靜已經走了時,她只覺得很生氣,可是事後回想一下,就能發現有許多不對的地方。

她暈倒之前分明感覺到有個人接住了自己,然而丁丁卻不承認,這就已經很可疑了。

只是那時的花懶被外婆的事影響身心俱疲,丁丁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很多事她假裝不知道。她欺騙自己,假裝相信他。

現在想想,那時的她,可能潛意識裏也覺得和的場靜司分開比較好吧。花懶到底是不相信人類的,也不相信的場靜司。她不會拆穿丁丁,更不會為了一個随時會産生變故的人類小鬼,去犧牲自己和丁丁五百多年的感情。

這就是妖怪。

當年的事,花懶推測是丁丁将不省人事的的場靜司送到了本家,然後向花懶隐瞞了事實,又給她一些言語上的誤導促使她盡快離開。

那時的丁丁極有可能已經可以化作人形了,只是這麽多年他隐藏的太好,花懶才一直無法證明自己的想法。

“送你回去的應該是丁丁,我并不知情。”這麽說有推卸責任的嫌疑,但花懶仍舊繼續了下去,比起剛才那種不自然的垂首,現在的她顯得平靜而淡然,“他告訴我你醒來之後就獨自離開了,我以為你誤會了我,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對的。”

的場靜司目不轉睛的盯着花懶,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絲虛假的痕跡,但出色的判斷力和觀察力告訴他,花懶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花懶低着頭,可是對面傳來的兩道視線存在感太強,她放在袖子裏的手不禁緊了緊,多年來久違的緊張感令她陌生又新奇,最終花懶迫于無奈地擡起頭來,與的場靜司對視。

他的眼眸暗沉如凝集的暮色,半明半昧的隐藏在地牢的陰影中,似有什麽複雜難解的東西匿在深處。

“那只鳥為什麽要這麽做?”良久,的場靜司終于問出了這麽一句話,他的聲音低低沉沉,透着一點奇異的沙啞,只是不等花懶回答,又接着問道,“你為什麽會這麽以為?還有,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誤會是理所當然的?這麽多年,為什麽又不來找我?”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讓原本打算好全盤托出的花懶都有些措手不及,她驚訝的看着的場靜司,發現對方正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很快眼睛瞟向別處。

“沒有為什麽……丁丁是擔心我才會那麽做。”

其實,原因她是知道的,再清楚不過,丁丁不相信的場會毫無間隙的接受花懶,所以與其糾纏不清,不如斷的幹脆。

只是其他的她沒辦法說出口,難不成要她對的場靜司說,你家世世代代的宿敵是我的外婆,我不過因為一個詛咒對你産生了錯覺。

花懶猶豫了,她不确定小靜是不是知道束櫻的身份。

“他擔心什麽?”聽見花懶模糊不清的回答,的場靜司眼底閃過一道暗色,又問了一遍。

花懶忽然覺得這麽躊躇不定一點都不像自己,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牢門口忽然響起了另一個腳步聲,略微急促,似乎很着急。

“少主,出事了!”七濑的臉色不太好,一改平時不急不緩的樣子,快步走到的場身邊對着他耳邊說了什麽。

的場靜司聽完後面色變了變,皺眉道:“怎麽這麽突然?”

“我也不清楚,少主快去看看吧,過一會就晚了!”七濑的語氣有點急,也顧不上身份禮儀了,催促着的場靜司要走。

的場靜司對七濑的話充耳不聞,眼睛始終盯着花懶:“不管當初你是出于什麽離開,現在對我已經不重要了,我今天來是告訴你,就算無法強制契約,我也有辦法讓你屈服。”

的場靜司的語氣捉摸不定,他看了花懶一眼,目光有些複雜,起身同七濑一起離開了。

“有什麽話等我回來再說,想逃跑的話我會讓你無法逃跑,想死的話我也有辦法不讓你死。”

花懶看着被重新鎖上的牢房,沒能說出後面的話,有些遺憾的同時也松了口氣,事到如今她自己都不确定對的場靜司産生的一切感情是不是都因為詛咒,要是把這種事說出來,他會恨自己吧。

“這麽好的機會,小丫頭還不走?”就在花懶想的出神時,隔壁那道慵懶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他剛才一直沒有出聲,花懶現在才響起隔壁還有個人,剛才和的場靜司說的那些話他一定都聽到了。

“你是誰?也是被的場靜司抓來的?”花懶自然而然的把他當成同類,卻還是少不了警惕。不過心裏倒是疑惑他說的好機會是什麽,就算小靜不在,她也不一定能逃出去。

“老頭子快死了,現在的場家是最混亂的,靜司一時半會也抽不開身,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

那人不回答花懶的問題,倒是把她心裏的疑問說出來了,只是語調仍舊慢悠悠的,一點都不像在說逃跑這種驚險的事。

他口中的老頭子大概是的場靜司的父親,現任家主,之前也聽丁丁說了他的事,再聯想剛才七濑的表情,花懶也相信這家夥沒有騙她。

“你怎麽知道?”這妖怪同樣身陷囹圄,卻仿佛對外面的事了如指掌,難免不讓人懷疑。而且他稱呼小靜為靜司……

“信不信由你。”那聲音無所謂的道,天生帶着一種特殊的慵懶,為那音色染上一層魅意。

花懶先前就覺得這聲音很好聽,但也沒多想,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鐵鏈。

看的場靜司的樣子他不會善罷甘休,眼下只能賭一把了。

“怎樣才能出去?我被鎖了……”

花懶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徹底愣在了那裏,她看着眼前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身影,一時失去了言語。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恐怕見到他的人,沒有一個會不臣服于他的美貌吧。

男子身上穿着件豔麗的緋色浴衣,眼神慵懶渙散,及腰的淡銀色長發随意垂落,就那麽懶洋洋的倚在牆邊,慢慢悠悠的打量着花懶。

很自然的,花懶也看向他。

男子的眼睛,如同玻璃的碎片。

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了花懶幾眼,他随手摘下貼在牢門上的符紙,又用不知哪裏來的鑰匙三兩下開了鎖,在花懶驚訝的眼神中走到她身邊。

“這咒可不好解呢,靜司那家夥也真是舍得。”男子微微低下頭,看的卻不是花懶,而是她腳上的鐐铐。

這聲音,很明顯就是隔壁那個“妖怪”。

花懶已經回過神來,聽見他的話吃了一驚,她也沒有想到,鎖住自己的這個鏈子原來不是實體,只是符咒幻化出來的,難怪她使不出妖力。

“你能解開?”

既然說出這種話,他應該不會置之不理吧。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在手中結了幾個印,口裏念了幾句什麽,眯起眼睛看向那道鎖鏈。

花懶不由打量起他來,說實話,看到這人第一眼時,她差點以為他是妖孽,現在靠近了,才發現他是個人類。

難道說這人也是除妖師麽……

解咒的過程持續了一段時間,花懶正想着,只聽耳邊咔的一聲,鎖鏈碎在了空氣中。

“啊,解開了……”花懶喃喃道,幸福來得太快,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這麽恢複自由了?

“別愣着,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男子見她沒有反應,出聲提醒。

花懶哦了一聲,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腿,準備站起來。

“起來吧,我帶你離開。”

男子微微傾身,向她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啊,拜個晚年~

妖孽男粗線了,妹紙們猜猜他是誰呢

☆、蒼月

面前的手無疑是花懶見過最好看的那種,骨節勻稱,手指細長,線條溫潤宛若上等的冷玉。這樣不染纖塵的一只手,仿佛任何凡人的觸碰,都是對它的一種亵渎。

然而花懶并未覺得賞心悅目,眼前這只手近乎病态蒼白,令人只是看上一眼,就會産生置身冰天雪地的錯覺。鮮紅色的袖口映襯着白骨似的肌膚,異常的觸目驚心。

目光掠過他過分細瘦的手腕,沿着胳膊一路而上。

那一刻,她才真正記住了這個人的臉。

和那悅耳慵懶的聲音不同,他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驚不起丁點波瀾的目光,透出死一般的寂寥。

不知道為何,花懶忽然想到了初見時的小靜。

心思百轉也不過是一兩秒鐘的時間,花懶沒有搭上那只手,自己扶着牆壁站起來。鎖鏈解開後她感到妖力漸漸流回自己的身體,此刻只是有些虛弱。

男子沒有放下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輕輕垂下濃密如羽的眼睫。

“靜司的東西,從來都不讓我碰,原來你也一樣……”他低聲輕喃,聲線染上一絲沙啞。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自腳心竄至後背,花懶打了個冷顫,忽然覺得這地牢裏陰森森的讓人很不舒服。

“我不是他的東西。”這個說法讓人很讨厭,花懶皺了皺眉。

不料對方忽然上前一步,在花懶不解的時候,用那只被拒絕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看着花懶,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這個動作在別人做來可能會覺得下流無禮,但放在眼前男子的身上,只會讓人感到優雅随意,沒有人會認為他心懷不軌。

花懶本應該甩開他的,想了想,卻又毫不避退的迎上他的目光。這個時候如果退縮了,就等于承認了他的話。

男子顯然知道她的想法,微微一頓,忽然輕輕的笑了:“雖然我沒看出來你有什麽特別的,但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在乎什麽,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這個人的笑容,簡直如同從暗夜裏綻放的妖花一般讓人驚豔,然而他的眼底,卻依舊是一片死寂的海。

“你總說的場靜司,你們兩個很熟?”花懶終于聽出問題來了,這人有股說不上來的東西,乍一看覺得冷淡慵懶,交談的時候卻覺得不大正常。

男子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淡淡的笑着,眉目如畫。

“你到底是誰?”花懶警惕起來,立馬打掉他的手,退後一步同他拉開距離。

男子眯了下眼睛,眼底的戾氣驟然暴漲,下一秒卻又平靜下來,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轉身就往外走。

花懶被他毫無規律可言的行動弄懵了,還沒等說話,就聽那人冷冰冰的道:“想走就跟上,趁我還沒後悔。”

他的語氣明顯是心情不好,明明剛才還笑得愉悅。

花懶只覺得這人陰晴不定,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連忙加快腳步跟上去。眼下逃跑才是正經事兒,的場家老頭子暴斃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至于這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不會害她,至少現在是這樣。

“我們從哪裏出去?上面應該有守衛才對。”

“守衛都是的場家的除妖師,老頭子死會把所有弟子都召集在主屋,現在留守的應該只有普通人,頂多只能看到你。”

花懶聽言心裏稍安,一兩個普通人對她構不成威脅,難怪他這樣篤定。

這個地牢大的不可思議,還有許多其他妖怪關在裏面,大概眼前的人做了什麽,如今他們都睡得不省人事。

男子一邊走一邊手裏還在畫着什麽,花懶追上他的腳步,走道裏的燈光要比牢房亮一些,她這才發現此刻對方臉色蒼白的吓人,不是突如其來的,反而像是長年養成的膚色。

當然這種時候,她也不會去詢問對方有沒有事,畢竟兩人非親非故,他帶她走的目的也絕不是出自好心。

兩人走了大約兩分鐘終于到了地牢出口,長到離譜的階梯通往地上,也顯示出了這個地牢建造的有多深多大。

然而樓梯上到一半,男子忽然停住了,花懶回頭看他,發現對方正扶着牆壁,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那略微不穩的呼吸。

“……你沒事吧?”花懶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料那人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接着便站直身子往上走,腳步比剛才還快:“管好你自己,快走!”

他語氣不善,似乎生氣了,花懶完全不明白自己又是哪裏惹到了他,只能郁悶的繼續跟上。

外面果然如他所說,只剩下五個普通人把守在那裏,出乎意料的是,花懶這種級別的妖怪竟然超出他們的視妖範圍,一群人誰也沒有看到這個妖怪,她就那麽大搖大擺的從對方面前走了過去。

恐怕的場靜司也沒有想到,花懶這幾年突破了修煉瓶頸,等級早已有了質的飛躍,基本上達到妖力中上的除妖師才能看到她。

這五個人能看到的只有的場蒼月,只是看到了也當沒看到,當蒼月從他們中間走過時,既沒有行禮也沒有問候,似乎早都習慣了。

他們穿過後花園的水榭,又繞過幾座看起來比較冷清的院子,一路上的确沒有見到一個除妖師,看來是真的都被集合到了主屋。

想到這裏,花懶不禁又看向側前方的人。

他應該也是除妖師,不去沒問題嗎?不對,從一開始他就與衆不同,出現在地牢那種地方,的場靜司似乎都沒有察覺……

“你不去沒事?”

蒼月沒有回頭,腳步卻一滞,聲音平淡:“沒有人會在意。”

接着繼續前行,帶花懶走向南邊稀疏的樹林,只要穿過那裏,就可以找到的場本家最偏僻的那堵牆。

雖然沒有遇見除妖師,但一些打雜伺候的仆人還是有的,可能是都知道了家主的事,此時這個家正是最松散的狀态。

仆人們放下手裏的活,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主人的閑話,下一任家主的繼承,或是家業怎麽劃分,平常處處小心不敢說的,現在卻因為無人管束而膽大了起來。

人死之後,方能顯現出人性的涼薄,只是死人什麽也不知道而已。

這些仆人同樣看不見花懶,的場蒼月路過有人的地方便不緊不慢的走着,仿佛只是飯後的散步一樣,沒有人知道他身後跟了一個妖怪。

走着走着,花懶漸漸覺察出了問題,她前方的這個人是除妖師,按理說在這個家的地位不會太低,這些人怎麽說也是仆人,每一個見到他卻仿佛跟見了鬼似的,不是假裝沒看見,就是立馬快步走開。

沒有仆人表現出一點尊重,尤其面前這個狹路相逢的眼神還有點奇怪,花懶确信自己沒有看錯,那是輕蔑。

蒼月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不在意,直接繞過故意堵在路中間的那人,漂亮的臉上清清淡淡,就像散步的時候繞過一條擋路狗一樣自然。

只是花懶就有點不爽了,這是水榭上的一座小橋,裝飾庭院的本來就窄,兩個人并排站會很擠,花懶幹脆直接一腳把他踹了下去,這才滿意的跟上蒼月。

那男仆莫名其妙掉進了水裏,花懶聽到他罵了句髒話,一邊往上爬一邊嘀咕着什麽,隐約有廢物、女人之類的詞。

“你那是做什麽?”周圍沒有別人,蒼月顯然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事。

“他擋路,我看着礙眼。”花懶滿不在乎道,而且那個眼神實在太讨厭了,以前也有人這麽看過她弟弟流音。

蒼月似乎側頭瞥了她一眼,沒再說話,但花懶莫名覺得他的氣息沒剛才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了。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無力感,長到這麽大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花懶完全摸不着他的喜怒哀樂點在哪,她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麽讓他高興的事。

更不明白那些人為何會那樣看眼前這個人類,他明明是除妖師,而且不弱。

的場本家的宅邸太大,又怕走得太快被人懷疑,等兩人終于到南院的樹林邊時,已經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

的場蒼月終于停下來,走了這麽久,他幾乎沒有說話。

蒼月的身體本就不好,之前在地牢裏幫花懶解開鎖鏈看似輕松,實則耗費了他不少力氣,的場靜司很重視她,自然不會弄太簡單的東西。

再加上讓那些妖怪沉睡,一路上都沒有休息,現在的蒼月已是極限。

“從這裏進去,是的場家除妖師訓練的地方,裏面有不少練習時留下的陣法,只要能過去,就可以翻牆出去。”他忍住喉頭湧出的血腥味,對花懶說道,語調慢悠悠的還有點不耐煩。

見花懶皺眉,又戲谑地勾唇:“怎麽,怕了?”

“你不送我進去?”花懶一頭霧水,明明先前這人還說要帶她離開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我只說帶你離開,沒有說确保你安全的走。”蒼月慵懶的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道,那語氣模樣能把人活活氣死。

他的嘴角天生就是有些上翹的,即使不刻意做出什麽表情,也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感覺,像是漫不經心的嘲諷着一切。

“快走吧,離開這裏。”似乎不想再見到花懶,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就算視野已經模糊不清,蒼月依舊保持着他若無其事的姿态,慵懶而高貴。

他皮相生的太好,眼角,眉梢,嘴角,鼻尖,任何一個部位細微的變化,都會流露出風情甚至是妖氣,以至于人們只能注意到他的生動,卻永遠看不到他眼底陰冷的死氣,即使它一目了然。

所以花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撇了撇嘴正要走,的場蒼月卻在這時咳嗽了起來,她猛然頓住腳步,這才發現身旁人的面色已是慘白,幾乎毫無血色。

“你……”

之前,在昏暗的牢房裏,她并沒有注意。

原來這個人是這樣瘦的,本就寬松的浴衣套在他身上更是空蕩蕩的感覺,領口露出兩彎深陷的鎖骨,即使穿着最豔麗的緋色,也難掩這個人消瘦下的蒼白。

此時将近日落,他淡銀的發沐浴在橙色的暖光裏,迎着夕陽,仿佛有一層流動的金色籠罩在他精致無暇的臉上……卻被一層陰冷的東西消融在外。

花懶相信,就算站在最熾烈的陽光下,這個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就像你沉在海底太多年,就算有一天回到陸地,身上也帶着永遠幹不掉的潮濕。

花懶知道自己不是個善良的妖怪,就像她現在對着和當年小靜情況相似的蒼月,完全生不出一絲救人的心思,因為他無關詛咒,他的眼睛也吸引不了她。

她能感到眼前這個人的身體有多糟,光鮮的外表下有什麽已經開始腐爛,如果沒有那些名貴的藥材養着,他也許活不過這個夏天。

“怎麽還不走?”蒼月見她許久不動,反而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俯下身摸摸她的頭,懶洋洋的笑,“小丫頭這麽舍不得我?這可怎麽辦好呀。”

即使在最虛弱的情況下,蒼月笑起來也依舊奪目逼人,如果他摸自己頭的時候不要像在扶拐杖就好了——花懶知道他快撐不住了。

花懶想到他之前在牢中為自己解開鐐铐的那一幕。

“你才是小丫頭!比小丫頭還弱不禁風!”她打開他的手,惡狠狠的瞪了蒼月一眼,像是被逼着做了什麽麻煩的事,但又不得不去做。沒想到對方聽到她的話臉忽然沉了下來。

花懶卻不知道,的場蒼月由于長相的緣故,平時最讨厭別人說他像女人,又由于身體孱弱,最恨人說他弱不禁風,她一下把兩樣全占了,真正是把槍口堵得死死的。

蒼月原本藏在她隔壁的牢房中,就是為了伺機把花懶帶出去,但并不是為了助她逃跑,而是想要将她騙到自己那裏。

但後來聽到她和的場靜司的對話,他就改變了主意。他知道怎樣做能讓那個人更痛苦。

而花懶說完那句話,他忽然又不想讓她走了……

花懶見對方臉色陰沉,也沒在意,經過這麽一會,已經适應他陰晴不定神經質的性格了。

她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适應能力,拉過蒼月垂在身側的手,在他蒼白的掌心畫了一個符,然後淡淡的綠光亮起來,又迅速消失在他的皮膚裏。

“這是欠你的,再見!”既然是妖醫,蒼月帶她離開算是付了報酬,她自然要替人治病。

一切只是一瞬間的事,花懶說完就轉身跑了。

的場蒼月的手還沒放下,愣愣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裏,從遠處跑來找他的仆人也吓了一跳,跟在大少爺身邊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麽傻的表情。

“大少爺我找您好久了!主屋那邊都快亂成一團了,您怎麽還在這裏!”這人是他身邊唯一剩下的仆人,從小一起長大的。

蒼月愣神也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就恢複了悠閑散漫的冷淡樣子。

“父親怎麽樣了?”

“首領已經……怎麽說他也是您父親,您不去的話恐怕有人會說……”

“我這就過去。”蒼月知道他要說什麽,雖然那人死了也不關他什麽事,但作為兒子還是要去看看的。

那仆人聽到他的話似乎松了口氣,雖然大少爺平時不怎麽生氣,但是那陰測測的感覺總讓人感覺毛骨悚然,很多仆人都不敢靠近他。

“咳咳……”蒼月忽然咳嗽了兩聲,這是家常便飯了,剛才和花懶一起他才一直忍着。

然後仆人才想起什麽,連忙道:“大少爺,您的身體……”

“不用擔心,沒什麽大礙。”雖然平常也這樣回答,但這次蒼月沒有說謊,剛才不知道那女妖怪做了什麽,他竟然感覺好多了,像枯朽已久的腐木突然滋生出一截新綠。

蒼月看了一眼樹林,落日普照,他淡色的眸子反射出無機質的陰冷光華。

靜司的……姐姐麽。他可愛的弟弟什麽時候有了個姐姐?

沒關系,一切都不着急,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走吧。”他帶着仆人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蒼月是本文的一個反派男配,和小靜之間有些誤會,這個和小時候有關。

坦白來說,他和小靜不一樣,

小靜現在只是在花懶面前偶爾失控,而他陰郁扭曲敏感自卑,完全走在極端,可以說已經徹底壞掉了……咳咳,總之我很愛他!

至于阿花為什麽沒想到他是誰……後面會說的~

☆、丁丁的本體

花懶未曾想過那個長相俊俏的男子是傳聞裏的場靜司懦弱無能的哥哥,甚至,她恐怕從來就沒有在意過蒼月這個人,以至于即使見了面也根本不可能想到。

況且,蒼月和靜司長得并不相像,靜司高貴冷漠,蒼月陰郁妖冶,他們一個是冰冷深沉的湖水,一個是詭秘惑人的血月,就算某些地方奇異的重疊,常人也不會認為兩人是兄弟。

的場靜司的哥哥是個連妖力都控制不好的廢物,這件事人盡皆知。花懶在發覺他身體不好時,也沒有懷疑他是蒼月,蒼月出生便身體孱弱,但不可能差到那種地步,她不認為這世上有人能帶着那副身體活過三年,那份生不如死的痛苦人類無法承受。

可這次花懶想錯了,她不知道,的場蒼月偏偏是個例外,他就是拖着那樣一幅腐爛的軀殼,獨自活過了一個又一個三年。

花懶很快也沒心思再想那人的事,因為她發現逃跑并不如對方所說的那樣簡單。

林中的陣法和陷阱之類的都可以安全避開,只是面前這堵圍牆上有一組非常複雜的結界,她有能力出去,但一定會驚動裏面的人……也就是的場靜司。

如果按照靜司所說,他真心想要抓她,恐怕自己剛踏出這堵牆,這個宅邸裏所有的除妖師都會傾巢而出。

走還是不走,這真是個問題。如果失敗的話,恐怕真的會激怒他,她更不知道自己會被怎樣對待了。

可是她不能留在這裏任人宰割。

“那個銀毛根本就是在耍我吧!死妖精,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

此時的蒼月正看着自己的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死妖精”。

臺階下滿院的人都低着頭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場一門的人向來如此,首領的死亡只是主人的更替,就算有些許悲傷遺憾,也不會到失态的地步。

蒼月懶散的倚着身後的牆壁,從頭到尾什麽也沒有說……周圍人也只有那麽幾個看到他皺了皺眉,終究是當做了空氣。

“首領已故,根據首領的遺囑,三個月後的繼承儀式如期舉行,二少爺将會正式成為新首領。”

宣布這句話的人是已故首領的管家兼心腹,地位很高,他說話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的場靜司也站在他身旁。

“沒我什麽事了吧。”慵懶的聲音大破死一般沉寂的大廳,如此不合時宜。

知道沒有人會回答,角落裏的蒼月直起身子,慢悠悠的溜達着走了。

的場靜司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與此同時,周圍的空氣中好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猛然波動了一下,的場靜司目光一沉,立馬看向南方。

“有人動了結界,你們跟我走。”

轉眼間他已經帶着一衆除妖師向那裏奔去,而蒼月獨自一人向着相反的方向離開,唇邊緩緩綻放了一個笑容,在那張豔麗的臉上——若隐若現的扭曲。

“大少爺……”身後跟着的仆人戰戰兢兢,蒼月偶爾會流露出這種表情,讓人恐懼又忍不住着迷。

花懶到底還是決定逃跑,花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在結界上打開一個出口,然後動作輕快的翻過了高牆,她不會飛,但敏捷的身體恰好彌補了這種缺憾。

只是……沒人告訴她這座宅邸是建在山頂的啊喂!

這個倒真不怪蒼月了,他從沒想過花懶一個妖怪是不會飛的。

于是,當的場靜司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花懶一臉驚恐從牆的另一邊摔下去的情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着傳來的是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的場靜司不由想起他第一次遇到花懶的那一晚,似乎她就是這麽……摔到自己面前的。

黃昏的樹林裏一片死寂,只有飛鳥偶爾穿落樹叢的聲音,那些跟着的場靜司的除妖師臉上俱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去山下找,不管怎樣都把她帶回來,下手重點也沒關系。”的場靜司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別弄死了。”

一幫手下在心裏叫苦不疊,每次他們這群人出去找花懶都被下令不許傷對方一根汗毛,這次卻說這樣的話,天知道真要是那麽做了首領會不會把他們丢去喂妖怪。

的場靜司沒有親自下山,花懶雖然不會飛,但是也不會摔死,他并不擔心,甚至隐隐覺得她可能根本沒有摔下去,或者她可以變回本體……

靜司靠在樹下有些混亂的想着,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如同他眼中寄宿着的陰影,越來越深重,直至淹沒一切。

這種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的迅速交錯,令他心中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憎惡感。

這是花懶第二次不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