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5)

撐起眼皮,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麽了,從昨晚開始,就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這附近應該有什麽東西是克我的。”花懶扶着的場靜司,說了起床後的第一句話,臉色仍舊不太好看。

“就是這裏。”七濑領着二人停下來,“那個大妖怪在最裏面。”

向前看去,是一個漆黑的山洞,洞裏看似陰森森毫無亮光,但花懶卻一個機靈站直了身體。

“我感到一股讨厭的氣息,啊,真煩躁!”

花懶少見的露出些情緒,放開的場靜司,身體周圍綠光一閃,已經恢複成為原本的妖怪形态,雖然長得沒什麽區別,但頭發長到了腳踝,身上的綠色長裙也變成了和式服裝。

的場靜司竟然難得愣了一下。

花懶覺得麻煩所以很少變換形态,他最後一次看她這樣……大概是兩年前了。

“怎麽了?很久沒看到你這幅樣子了呢。”很快他又回歸散漫淡漠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身體自己變回去的。”花懶煩躁的扯了扯頭發,這種情況她很少遇到。

的場靜司正在低頭擦拭弓箭,聽到她的話,停了下來,瞥了一眼花懶不正常的臉色,忽然對七濑道:“我先進去,你們兩個在這等我。”

七濑不會反對,她進去看過一次,就算跟着也幫不上忙,反倒是花懶覺得奇怪,和七濑不同,她卻是每次除妖她都是跟在靜司身邊的。

正要說話,的場靜司卻把手裏的油紙傘扔給花懶,瞥了她一眼:“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別跟進來礙手礙腳。”

“你……”

“七濑,看好她。”

說罷已經轉身融進了黑暗中。

花懶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山洞裏,又低下頭看了看條件反射接過來的油紙傘,心裏有一絲異樣,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裏。她找了塊蔭涼的石頭坐下,有些木然的盯着地面。

等待的時間好像異常漫長,樹林間飛鳥撲動翅膀的聲音稀稀落落。

“我真好奇,首領那種人,為什麽會這樣縱容你。”在七濑的印象裏,的場靜司雖然十分年輕,但一直是個相當冷靜理智的人,對待妖怪更是毫不留情。

“你不是知道?靜司被趕出家裏那幾年是我在照顧他。”花懶頭也不擡,她和七濑的交流并不多,這個女人不喜歡自己,她也懶得去管。

“而且我并不覺得他哪裏縱容我了。”

七濑看着少女滿不在乎的表情,忽然就有些同情自家首領了,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眼中有輕視:“你不會這麽笨吧?他讓你留在這裏,其實是在保護你。”

花懶低下頭撫摸手中的傘,好像在研究傘面上的紋路構造似的,沒有說話。

即便是一閃即逝,花懶手下的僵硬還是沒有逃過七濑的眼睛,她就覺得,花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回避罷了。

一個別扭的要死,一個又只會裝傻,七濑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

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花懶又開始犯困,就在這時山洞裏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嘶鳴,像是猛獸被困時發出的哀嚎聲,緊接着就是山體搖晃的聲音,腳下地面劇烈的震顫起來,花懶原本坐在一塊石頭上,那裏差點一個不穩摔下去,她扶住旁邊的樹幹,和七濑對視一眼後,在對方的眼裏同樣發現了驚疑和擔憂。

“小靜!”

花懶想到什麽睜大了眼睛,倏地站起來就要往山洞裏沖,被人一把抓住了袖子。

“首領叫我看住你,他不會有事。”七濑也擔心,但的場靜司那個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需要別人。

“放開!”花懶冷冷道,七濑的妖力也很強,她不想和她交手。

七濑仍舊不為所動,這時山洞裏石塊滾落的聲音越來越大,花懶正要動手,七濑猶豫了一下卻道:“我和你一起去。”

“老人家拖什麽後腿!”話音未落花懶已經掙開七濑的手沖進山洞,後者收回手,想了想還是留在原地。

花懶原以為山洞并不大,進來後才發現這個洞口很長,地面在晃動,裏面斷斷續續有妖怪憤怒的嘶吼聲,有幾個地方已經被碎裂的石塊堵得只容一人通過,花懶摸索着到了洞底,剛好看到的場靜司站在一處較高的岩石上拉開弓。

那個大妖怪長得十分猙獰可怖,暗紅色的身體上布滿了黑色的紋路,他身上各處已經中了幾箭,腳下還有的場靜司畫好的封印之陣,但似乎仍有力氣活動。

“怎麽樣了?!”花懶跑到的場靜司身邊。

“不是叫你在外面守着嗎?七濑在幹什麽!”的場靜司根本來不及分心,射出一箭後,腳下的岩石快要崩塌,花懶一驚,拉住的場靜司的肩膀兩人同時一躍跳到旁邊的廢墟上。

那大妖怪身體雖然被箭壓制無法動,頭卻還能靈活活動,的場靜司最後一箭要射它的眼睛,花懶于是打算用藤蔓捆住對方的頭,但就在這時,那妖怪仿佛看出了花懶的意圖被惹怒一般,向着這邊張開嘴噴出一口火焰。

“卧槽!”饒是花懶戰鬥時一向比較淡定,也忍不住爆粗口了,開玩笑吧,怕什麽來什麽。

“不聽話的孩子後果就是這樣哦。”堪堪帶着花懶避開剛才那一擊,的場靜司自己也不太好受,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輕松。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挖苦我!”花懶喘了口氣,怪不得一靠近這裏就難受,搞了半天這玩意是會噴火的,“我要是早知道,這次絕對不會跟你來的啊!”

“現在晚了,我不是說過,別進來礙手礙腳。”

“你好好說句話會死啊?”花懶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也就努力閃避争取不妨礙到的場靜司。但對方那副樣子實在欠扁,怎麽這種時候他還能這麽從容不迫啊。

不回頭也能想象出少女現在的表情,的場靜司勾起嘴角:“不想受牽連的話就躲到角落裏去,你要是變成一根破草,我就讓人把你熬成湯藥。”

“啊啊你這個變态想要吃我嗎!小心補多了流鼻血!”嘴上說着,腳下卻一刻不停以最快速度退到了角落,她不能幫忙,也不會拖後腿。

“還差一點。”的場靜司彎弓搭箭,眯起眼睛,箭矢離弦而出的那一剎那,他長長的黑發掠過輪廓瘦削的下巴,順着氣流飄到而後,被帶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不論何時青年都沒有驚慌過,即使在昏暗的山洞裏,身上沾了不少灰塵,也看不出絲毫狼狽,一如他臉上淡漠自信的笑容。

妖怪被最後一箭射中了兩眼之間,的場靜司雙手合十念了一段咒語,就見妖怪慘叫一聲被收進了他早就準備好的那個小瓶子當中。

“……結束了?”所有的喧鬧一下歸于寂靜,花懶怔了一下。

“嗯。”的場靜司剛結束也有點累,剛收起弓箭,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小心!”頭頂上一塊斷裂的岩石直直朝着兩人所在的位置砸下,花懶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推開的場,的場靜司眼神一凜,在那一剎那沒有被推開,反而是順勢将她攬進懷裏身體一轉,由着慣性一起撞向了後方的石壁上。

這樣原本要去撲開的場的花懶,就變成了被的場靜司護着,一起躲過了一劫。

花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人緊緊護在懷裏,正要說話,轟隆隆的聲音卻一點點響起,腳下地面隐隐有開始晃動的趨勢。

“快走,這個山洞要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花懶要是被熬成湯藥,肯定是被蒼月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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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

花懶覺得這一趟真是諸事不順,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命運的大手将她推倒,然後時刻準備着給她一巴掌。

她現在無比後悔剛才不聽七濑的話跑進來,的場靜司是誰啊,能獨自一人把她外婆那個老妖怪逼回春木之裏的變态,她竟然擔心他?擔心他不如擔心那個妖怪死的太慘。

結果現在倒好,兩人帶着一個被封印在小瓶子裏的噴火器,齊齊被困在了山洞裏。方才二人眼看快要跑出去時,洞口卻被突然塌方的碎石堵住了路,花懶和的場靜司都嘗試無果後,七濑就跑去叫人了。

地面不再搖晃,山洞裏大部分已經坍塌,好在的場靜司和花懶已經跑到了較為靠外的地方,空間雖然不大,但也沒有狹小到會擠在一起的地步。兩人各自在對面坐下,中間隔了大概一個人的距離。

一切平靜下來,花懶才後知後覺的感到疲憊,火是她的克星,她今天卻這麽近距離接觸了,緊繃的神經一放松,現在整個人都有種暈暈乎乎的感覺。

這一次,怕是要休息一陣才能緩過來了。

氣氛一時間沉默無比,再加上山洞裏昏暗,灰塵的味道很重,花懶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有些昏昏欲睡。

不想讓自己睡過去,花懶想了想,開始找話題。

“七濑去了哪裏?”

“這附近也城鎮也有的場家的分支,不出三小時應該能趕來。”

的場靜司很快适應了黑暗,自然就看出花懶的狀态虛弱。

“唔,一個人沒問題吧。”好歹也是老太太了,下山時別扭了腰才好。

“不用擔心。”

“……”

的場靜司說完便低下頭,空氣再度陷入沉默,花懶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眼看氣氛有越來越糟糕的趨勢,花懶垂下眼眸,心底一絲絲的悵然若失。

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活,和人類朝夕相處,人人都說花懶是個可以将情緒收放自如,甚至有些無情的人,雖然看起來好相處容易炸毛,實際上沒有什麽能真正牽動她的情緒。

只有花懶自己知道,面對的場靜司時,自己沒有一刻是平靜的。

靜司從小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那時她與他在一起,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他聽着,有時兩人即使什麽也不說,僅僅只是呆在一起也覺得很舒适。

如今少年長大,也健談了不少,可他們這樣相對無言的場景只會讓花懶無措,甚至想要逃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得說點什麽。

“你之前受傷了吧?我幫你看看。”花懶撐起身體,慢慢的挪到青年身邊,對方似乎沒有打算說話的意思,她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花懶摸索到他的手腕,一點點的把妖力注入進去,原本就很虛弱的身體,因為動用力量更有些體力不支。

洞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花懶走近了,的場靜司才看清楚她白的吓人的臉色。

下意識皺了皺眉,的場靜司冷淡的推開她。

“只是點小傷,已經夠了。”

花懶愣了愣,收回手,安靜的坐在了旁邊。

的場靜司察覺到身旁人的失落,雖然很細微,卻沒有逃過他的感官,不由一頓。

那時花懶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推開了自己,若非他反應及時,兩人不可能完好的坐在這裏。可是,花懶不是讨厭他嗎?

想到這,鬼使神差的,的場靜司問出了一個根本不像自己的問題。

“剛才……為什麽救我?”

“……”

沉默四散開來,沒去看少女的臉,的場靜司能清晰的聽到身旁人一瞬間紊亂的呼吸。

“因為我喜歡你呗。”

的場靜司猛然去看花懶,發現她正好看着自己:“如果我這麽說……你怎麽想?”

“你……”

低沉中帶着一些冷淡的聲線,只吐出一個字便頓住,花懶看着他眼底的驚訝漸漸化作複雜,不禁手心發冷。

“我說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花懶笑了笑,自戀般的撫開耳畔的發摸了摸耳垂,“我這麽優秀的妖怪,怎麽可能喜歡上低級的人類……嘛,你好歹是我的主人,救一救也是應該的。”

的場靜司目不轉睛盯着她看了一會,在花懶以為自己快要露餡的時候,又移開了目光。

“啊……是嗎。”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花懶一點點垂下手,在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攥緊了衣角。

好險,差一點就要維持不住笑容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吃飯的時候突然被噎住,喘不過氣,心被人揪住的疼。

雖然從來不曾喜歡過誰,也不曾經歷,但在人類世界耳濡目染這麽多年,花懶大抵也明白這種心情是什麽。她并不遲鈍,自己對靜司的在意早已超出了尋常人,和對丁丁的友情不一樣,也不是日久生情,那是一種更加痛苦,更加令人難過的感情。

七濑說首領為她做了許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可人類和妖怪之間,從來就沒有結果。更何況他生在那樣一個家族裏,又怎麽可能抛棄一切來喜歡上一個妖怪。

她明明知道,還是說了那種蠢話。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只是親眼看到,比想象還要來得失望。

她有些艱難的擡起眼去看的場靜司的臉,端正到過分的容貌,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唇,還有暗紅色的眼眸,雖然有一只被眼罩擋住了,卻并不影響,反而使得剩下的那一只愈發妖冶。

花懶身體虛弱,本已有些神思恍惚,她半是清醒半是迷離的看着,覺得那眼中似有暗紅的漩渦要将自己吸進去,很想……想要……

想要挖出來。

有一個聲音,在心底蠱惑般的說着,輕柔又邪惡。

花懶慢慢擡起了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顫抖着,她的眼神也空洞起來,瞳孔漸漸渙散。

“花懶?”的場靜司察覺到異樣,一回頭就看見少女一副茫然呆滞的表情,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樣。

花懶猛然驚醒,發現手已經伸到了對方的脖頸處,指尖妖力蓄勢待發,幾乎立刻就要發起攻擊。

半空中的手驀然收回,那一瞬間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怎麽會?剛才那到底是……

的場靜司看到花懶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卻縮起來不再看自己,眉心微微擰起。剛才她明顯是不受控制想做點什麽,而自己當時确确實實感受到了殺意。

好在七濑不負所望,沒多久的場家的人趕到,不出一會就将兩人救了出來。

下了山感覺要好上許多,花懶一路上都在想之前的事,的場靜司也沉默着不說話,二人各懷心思,回去的路上倒是少見的沒有拌嘴,七濑只好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花懶這一天很累,回到旅館倒頭就睡,的場靜司還要處理事情,但一晚上都明顯心不在焉,七濑來彙報情況的時候,他問她白天為什麽沒看住花懶。

“那丫頭聽見聲音攔都攔不住,我有什麽辦法。”七濑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她沒心沒肺,現在看來倒是真的擔心你。”

的場靜司沉默片刻,道:“把後兩天的行程延後吧。”

花懶睡了一覺神清氣爽,興許是那個妖怪被收走的緣故,這一代的氛圍都不一樣了,她正想去找七濑問什麽時候出發回去,就聽見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你要去箱根?”花懶驚訝道。

“這一趟比預期要早結束,正好這裏又離得近。”的場靜司說道,瞧見花懶一臉笑眯眯盯着自己的樣子,嘴角一僵,“別誤會了,不是因為你。”

“是是~我知道~”花懶一點也不介意,拽着的場靜司就去收拾東西了。

七濑相當于的場靜司的秘書,家族中很多事都要她親力親為,的場靜司出去玩,她卻不能跟着。在兩人坐上去箱根的車時,七濑卻已回到家裏開始忙另一件事情,看着眼前張着黑色翅膀的烏鴉式神,他在過去的戰鬥中身體已經嚴重損傷,而且還和他的主人,的場家的一個女咒術師有些特殊感情——這樣的妖怪,不能留着。

花懶那邊當然不知道七濑在做什麽,她跟着的場靜司去了箱根,才知道他去那邊也是順便調查一些線索。兩人到處轉過沒有什麽發現後,也就只當去玩了。

此時正值盛夏,箱根有名的櫻花并沒有開,但這也不影響花懶的心情。她一開始跟的場靜司做交易時,說的就是她幫他治病他陪她玩,即便現在只是以式神的身份跟着的場靜司到處做任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實現。

的場靜司聽到她這麽說時挑了挑眉:“沒想到你還記得。”

這兩年他們一次都沒有提起過過去的事,一是沒有機會,再者就是以為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當然記得,你還答應我等身體好了就要一起來箱根看櫻花的。”花懶心情不錯,回答起來也比較自然了,“嘛,雖然現在沒有櫻花,不過也無所謂啦。”

的場靜司沒有答話,那時他答應了她,可是她沒多久就不見了。

兩人在箱根呆了兩天,回去路上的場靜司繞路去了一趟八原的分宅,花懶見沒自己什麽事,就以不想見太多除妖師為借口與他暫時分開了,兩人約定第二天在車站見面。

從山洞出來之前,花懶就已經變回了人類可見形态,走在大街上難免引人注目,幹脆就跑到人少一些的樹林裏去,這裏有一些神社,因此她只是在附近轉轉,可沒走多久,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

“啊——抱歉!讓一讓!”

迎面沖過來的是一個少年,少年一頭淺茶色的發,眉眼十分清秀。眼看兩人要撞上,花懶反射性的就要避開,但在看到他身後追過來的龐然大物時,又改變了主意。

指尖微動一道綠色的光芒射出,那追逐少年的妖怪慘叫一聲,轉眼就捂着腦袋遁走了。

“你……”

夏目聽見妖怪的叫聲回過頭來,發現追了自己半天的妖怪卻逃走了,而他剛才差點撞到的那個少女,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吶,我說你,能看見妖怪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小天使出沒~動畫劇情差不多要開始啦……吧

☆、何為時間

夏目貴志今天原本是出門去找貓咪老師的,貓咪老師昨晚去喝酒徹夜不歸,他有些擔心,就跑來附近的森立裏。誰知沒走多久就被一只藏在樹上的妖怪盯住了,對方要吃他,他就往森林深處的神社跑。

剛才怕撞着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要爬起來,後面的妖怪卻跑掉了,他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女。

女孩很漂亮,綠色的長發,蒼白的皮膚幾乎沒什麽血色,眼睛是女性中少見的那種細長,看上去有些妖氣,尤其是笑得時候。

夏目仔細觀察,發現這個少女笑眯眯的很友善,眼中并沒有驚恐或鄙夷,而除去他現在的幾個好朋友,基本上普通人看見他在大街上拼命跑都會覺得奇怪,夏目思考着原因,直到對方開口。

“吶,我說你,看得見妖怪?”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很明顯她是肯定。

夏目一驚,想到剛才那妖怪掉頭跑掉的舉動,不由瞪大眼睛。能看見妖怪的人他身邊也有幾個,但基本都很模糊,像隔壁班的多軌透,更是要借助陣法。

這樣一個風一吹就會倒的女孩子,難道是除妖師?

夏目會這麽想也是應該的,畢竟有時連他突然見到妖怪也會吓一跳,而花懶表現的太平淡了。不過她要是知道人家把她形容成“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一定會翻白眼的。

花懶看着他又是驚訝又是探究的盯着自己,彎起眼睛:“地上很涼,你要不要先起來?”

“啊,抱歉。”夏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整理幹淨後,才重新看向少女,遲疑了一下道:“剛才,是你救了我?”

“那種妖怪喜歡吃人,你看起來妖力很強,應該小心才是……沒有受傷嗎?”

花懶并沒有正面回答,但夏目已經差不多認定是她救了自己了,當下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我沒事,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

“……還真是有趣。”經常被妖怪追逐的普通少年嗎?不像是除妖師,卻有這麽強的妖力。

這個少年長了一張冷淡的臉,但笑得時候十分溫柔呢。

“那個,請問…你是除妖師嗎?”

“算是吧。”花懶笑了笑道,“我叫花懶,你叫什麽名字?”

“啊……還沒有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夏目。”對待救了自己的人,夏目還是很有好感,而且對方的外表就是一個普通少女,他并沒想太多。

不過花懶這個名字,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第二天花懶和的場靜司回到本家,就聽到七濑的房間裏有争吵聲,似乎是她把手下一個女咒術師的式神放出去當誘餌了,那個女咒術師事後得知,立馬跑來找七濑理論。

這種事情常常發生,花懶也就沒放在心上,幾天後,另一件事卻惹得她心煩意亂。

花開院家的小少爺,似乎要不行了。

回來後花開院家主還來請過他們一次,沒想到花懶眉毛都沒動一下,直接對那來請的人說誰愛去誰去,反正她是不去,然後施施然轉身走了。七濑尴尬的臉皮直抽,的場靜司則是無所謂的聳聳肩表示這事他不插手。

“你真不打算幫他?”七濑見花懶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很是無語,的場靜司在邊上自顧自喝茶,倒是真打算置身之外。

“啰啰嗦嗦的煩不煩人,你們要想拉關系自己去不就得了,反正雨女也沒多強,收了她不是分分鐘的事。”花懶打着哈欠靠在沙發上,半眯着眼睛随時都要睡着的樣子。

“要是光除掉雨女這麽簡單還用得着你?現在的主要問題是他家少爺,你不是會治病嗎,治好他應該不難啊。”七濑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能被人氣着,那花開院家不是好惹的,無奈花懶死都不松口,連一向以家族為重的首領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

“不行不行,他沉疴多年,沒救了。”花懶擺擺手相當不耐。

“蒼月少爺那種抖救得了,他為何就不行?”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花懶安安靜靜的躺在沙發上好似睡着了,七濑欲要開口,看見自家首領若有似無的瞥過來,只好無奈離開。的場靜司等房間靜下來,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若有所思。

白天裏還是晴天,到了傍晚卻有黑漆漆的烏雲壓頂而來,聽着仆人們感嘆最近的天氣變化無常,花懶幽幽望着窗外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原是鐵了心不趟這渾水,而偏偏天不遂人願,到夜裏,就有不速之客上門來了。

看着眼前臉色慘白幾乎奄奄一息的的女子,對方漂亮的雪蘭色頭發濕淋淋的貼在臉上,水色的眼睛裏目光渙散,無論怎麽看都是強弩之末的姿态,卻仍舊遮不住那妖媚勾人的氣息。

花懶似乎對眼前“人”的到來毫不意外,她也沒睡着,擁着被子坐在那瞧着藍發女子。

“這大半夜的,是不是有點過于奔放了?雖然你長得挺美,可惜不是我的菜。”

窗子都被撞開了,外面轟隆隆雷聲滾滾,看見那瓢潑大雨順着被破開的窗戶倒灌進來,花懶更加不滿的撇了撇嘴。

“對…對不起。”那妖媚女子氣若游絲道,仿佛再說一兩個字就要死了一樣,可她還是掙紮着開了口,“我……實在沒辦法……只有你能幫我……妖醫花懶…”

花懶看着她瀕死的樣子,唇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據我所知你應該沒法到我這裏來的,你竟然能離得開他。”

“我……自損了修為……”

花懶神色未變,頓了頓,無奈般的嘆了口氣,扔開被子從地上站起來走到雨女身邊,把她從地上拎起來:“總之先換個地方說話,你死在這就麻煩了。”

沒錯,夜襲花懶的人正是她千方百計躲避的雨女。

按照常理,雨女纏上人類是為了吸取對方的精氣,不能離他太遠,否則會有灰飛煙滅的危險。雨女能到這裏,一是她修為比較高,再者花開院家離這裏也不算太遠,但能忍着錐心蝕骨的痛苦到這裏來,已經是極限。

淩晨三四點,花懶拎着半死不活的雨女到花開院家,全府上下除了看門守夜的,幾乎沒幾個人影。雨女回到這個宅子便恢複了一絲生機,也不用花懶拎着,自發帶她去了一座相當偏僻的屋子,那裏就是清流的房間。

花懶變回了妖怪形态,兩個妖怪也不用避人耳目,畢竟在這個家裏沒人能看到。

躺在房間裏的男子自然不會察覺到她們,花懶看都沒看他一眼,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雨女則坐在那男人床邊。

“謝謝你願意跟我來。”雨女雖然看着冷淡,這話裏說的倒有幾分真摯。

“好說,畢竟不能讓你死在我屋裏。”花懶渾不在意的聳聳肩,其實心裏也挺無奈,她因着私心,本不願參與這事,看來還是避不開。

“說吧,你想我做什麽?”花懶雙臂環抱胸前,微微笑着。對方都喊出她的名字了,想必目的也很明确。

“清流……快死了。”雨女是聲音在空氣中散開,清澈的仿佛水滴散落,她垂下眼睛看着床上的男子,眉目間是化不開的哀傷。

她一定很愛他吧。

花懶了然的挑挑眉:“你定是聽說了我幫妖怪治病的事情,想要我幫你救他?”

“可、可以嗎?”雨女冷淡的臉上終于浮現出動搖,她猛然擡頭,眼中充滿希冀。

花懶看了她一會,搖搖頭:“……抱歉,我做不到。”

“為什麽?!為什麽不行!因為他是人類嗎?!”雨女激動的站起來,聲音驀然拔尖,花懶心道幸虧這屋裏沒一個能看見妖怪的。

“他本來身體就弱,你情緒波動這麽大,不怕影響到他?”

雨女一聽立馬僵住,頓了頓,頹唐的坐回床上。

“我不說你也知道,清流的病,是因為你長年呆在他身邊導致他周圍環境濕氣過重,人類很脆弱,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裏,肯定會死。尋常妖怪或者人類造成的傷害,我都可以治,但他會這樣不是因為受傷或者生病,而是因為濕氣入體,整個人被陰氣纏身,濕氣的話還可以想辦法,但你一天不離開他,他身上的陰氣就一天不會散。”

沉默席卷而來,花懶說完,雨女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呆滞的,仿佛已經失去了希望。

花懶也不催促,靜靜的看着對方,過了不知多久,她也失去了耐心。

“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兩個選擇——你離開他,你有可能修為全無但不會死,或者你就這麽拖着,他死。”花懶平淡的敘述,溫柔的聲音卻不帶絲毫感情。

“就不能有第三個選擇嗎?”雨女一下激動起來,“兩年,只要再有兩年!你幫我再給他兩年的時間,我就能修成人身,那時就不會對他有太大影響了!”

“修成人身又如何?難道你指望他能愛上你和你結婚生子嗎?”

“……我不管,我不想這樣結束!!求求你,求求你再給他兩年的時間……”

雨女哀求的眼神令人心痛,花懶卻閉了閉眼睛,繼續道:“第一個選擇,你走之後我幫他治療一下,他再活個十年八載沒問題,選擇第二個,我也多少能讓他再多拖一星期,不過我覺得這沒什麽意義。”

“為什麽只有一個星期?!兩年很快就能過去,你為什麽不幫我!”

轟隆隆——

雨女情緒激烈的起伏,導致窗外的雨勢驀然變大,閃電的光時不時照亮雨女慘白的臉,顯得十分猙獰可怖。

她徹底失控了,撲過來掐住花懶的脖子,長長的指甲劃破了皮膚,流出透明的液體。

花懶的臉色因呼吸不暢而開始泛紅,但她看着雨女,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兩年的時間?”她冰涼的目光刀子一般犀利,“對于妖怪來說,兩年不過彈指轉瞬間,而對于人類……兩年足夠發生太多事了。”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蒼月的偏激,可以讓七濑不再對她如臨大敵,可以使她和的場家的除妖師打成一片,也可以讓的場靜司有了一個美麗溫柔的未婚妻。

緣乃天生,分是人為,物是人非,也不過兩年。

☆、我們一起消失

脖子上的手略有松動,花懶垂下眼眸,複又擡起:“你選擇第二個不是很好嗎?他死了,你可以活着紀念他,妖怪的生命很長,說不定時間久了,你就忘記他了。”

窗外的雷聲似乎小了,雨女漸漸冷靜下來,慢慢放開了手,像是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雨女茫然的說。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花懶說的沒錯,時間久了,再深的感情也會淡化。可她不想那樣,不想忘記深愛的人,也不想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連自己的存在都不被知曉。

“我不想就這樣消失,他還沒有見過我,還沒有叫過我的名字,還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怎麽能消失……不可以,不可以……”雨女失神的望着床上的男子,口中喃喃道。

花懶淡淡道:“你不消失,他就會死。”

雨女怔了怔,目光終于回攏,她低下頭輕聲道:“……我明白,這是雨女的宿命。”

頓了頓,她像是回憶起什麽似的,臉上竟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那年我第一次見到清流,雨下的很大,他還是個少年,我站在雨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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