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6)
他,他撐着傘向我微笑……然後走過了我身邊。”
雨女的音色前所未有的溫柔,可越是如此越教人無端的心酸。
“他從我身邊走過,沒有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看不見我,那個笑,也不是給我的。”
雨女斷斷續續的說着,恍恍惚惚的露出笑容:“可我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我附了他的身,每天每天的跟着他,他病倒了,我知道只要我走他就可以活下去,可我無法離開。”
“不是怕修為盡毀,只是怕我愛他這麽多年,他卻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甘心。”
雨女怔怔的,有些呆滞的望向花懶:“這些年我努力修煉,本以為再有兩年就可以與他相見,哪怕他不愛我,也能讓他知道我的心意,可是他卻要死了……是我害了他。”
她想要笑一笑,眼淚卻掉了下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呢?我不過是想告訴他我喜歡他而已,只是想說一句話……怎麽就這麽難呢?”
無數年孤獨的修煉,最終卻仍舊無法在心愛的人死去之前與他見上一面,那麽修煉到底有什麽意義?人類和妖怪的界限為什麽如此難以打破?
上天不讓人類察覺到妖怪的存在,為什麽偏偏又要讓妖怪看見人類?為什麽痛苦的只有妖怪?!要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該多好,這根本不公平!
花懶垂下眼看着雨女,輕輕嘆了口氣:“人的痛苦,在于追求錯誤的東西。你不該愛上他的,妖怪和人類永遠都不該産生愛情。”
“我不該和你說這些,但你真的以為修得人身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人類與人類尚且難以兩情相悅,你怎麽就确定你站在他面前時,他對你是喜歡而不是讨厭?”
花懶的話無疑戳到了雨女的痛處,她剛剛平複下的心情又再度激烈起來:“你不懂!像你這樣天生可以化成人形的妖怪,當然不理解我們這種小妖渴望修煉成形的痛苦!”
“我是不理解,你以為變成人就好了,可是你看,我都和人類沒有區別了,也依然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花懶嘲諷般的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看不見我,那樣至少還能抱着一絲希望。”
許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可以做。這樣才最痛苦。
雨女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震驚道:“難道說你……”
猶豫了一下,輕聲試探:“是那個除妖師?”
花懶微笑不語,雨女卻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妖怪愛上除妖師,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那天花懶來時她見過那個男人,絕對不是什麽善良心軟的家夥。
“我的情況有點特殊,你不必多想。”花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停頓一下,道,“你如果只是想親口對清流表白心意,我倒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雨女當即站了起來。
“以你現在的修為,再借助我的力量,可以讓你暫時變成人類一天。但一天過後,你會因為力量透支灰飛煙滅……也就是說,你會死。”
雨女想了想道:“我……”
“別急着答應,”花懶擡手制止她未說完的話,思索片刻道,“我想先告訴清流關于你的存在,看看他的态度,倘若他像他父親那樣排斥妖怪,我也沒必要費這個力幫你了。”
雨女低頭絞着手指,許久,輕輕說出一個字:“……好。”
× ×
清流今年不過二十三歲,相貌十分斯文秀氣,眼睛深灰,皮膚是長年不見天日養出的蒼白,甚至連表皮下的青色血管都隐約可見。
纏綿病他多年,又被雨女時刻形影不離的跟着,他的身體已經破敗不堪,如果花懶不來,他頂多再有兩天的時間。
兩個小時後,清流在花懶的幫助下悠悠轉醒,他昏迷了三天一時還有些不适應,此時外面的天空已經隐隐約約亮起,竟是過了一夜。
出乎花懶意料的是,他見到花懶時不過是驚訝片刻就恢複平常,聽完她說的話,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反而閉了閉眼睛,有種了然的感覺。
“其實,我不是沒有察覺。”
清流的聲線偏沉,倒是和他柔弱的印象有些不符,他平時閉門不出,很少與人說話,但他的語氣,卻是比花懶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溫柔,仿佛天生帶着悲憫。
青年的毫無波瀾的雙眼注視着窗外,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少年時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見很大的雨天,我遇見了一位美麗的少女。”
花懶一愣,看見雨女怔怔的望着清流,她其實就坐在清流身旁,但是後者絲毫沒有感受到她。
清流并未注意到花懶的表情,他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顯得十分珍重寶貴:“隔着雨幕,我看不清少女的臉,于是我對她笑,可走到跟前,她卻突然不見了,我只好繼續往前走,不斷的找她……然後夢就醒了。”
花懶再次看向雨女,雨女正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眼淚流了出來。
“我生病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許多人都懼怕我,不再來看我,我關在房子裏,但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像是回憶起什麽美好的事,清流的眉目舒展出非常溫柔的弧度:“因為我感到有個人一直在我身邊,陪伴我,即使連父親都不願踏入我的房間,她卻一直在這裏。”
嗚嗚的聲音斷斷續續,雨女已經泣不成聲,她看着清流拼命的搖頭,可惜清流什麽也察覺不到,繼續自顧自的說着。
“我也想過自己是不是瘋了,但有一次我發高燒,隐約感到有誰的手貼着我的額頭,那只手很涼,我卻第一次那麽安心。”
清流靠着床頭,半是無奈半是傷感的嘆了一聲:“雖然很不可思議,可我知道她可能就是別人口中幽靈、鬼神那一類的東西,所以從不讓父親請除妖師一類的人來……萬一她真的消失了怎麽辦呢,我總這麽想。”
那一刻,雨女終于再也忍不住的失聲痛哭,她撲倒在清流的床邊一遍遍的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害你變成這樣,全是我的錯!不要這麽笑,不要這麽溫柔的對待我啊……”
她不值得,她是一個壞人,是為了得到他害他失去一切的自私鬼!
雨女聲嘶力竭的哭喊着,而蒼白的青年男子只是微微轉過頭,對花懶笑了一下:“你說是她叫你來的,那麽現在……她在這裏嗎?”
花懶看了一眼跪在床邊哭得滿身狼狽的女子,頓了頓,道:“她就趴在你的左手邊。”
清流微微一愣,看向花懶所指的方向,那裏空無一人,什麽也沒有。
停滞片刻,清流忽然說道:“你……在哭嗎?”
花懶驚訝的挑了挑眉:“你看得見?”
清流搖了搖頭:“雖然看不見,但有這種感覺。”
他擡起手在虛空中仿佛想要抓住什麽,雨女會意,立馬握住他的手,滿臉淚痕。
“她現在握住你的手了。”花懶提醒道。
清流聽到,手便擡着不動了,消瘦的面龐上露出一個溫暖的笑:“你是不是在自責?沒關系的,這不怪你,不要哭。”
這話是對雨女說的,但雨女反而哭得更兇。
花懶見狀,覺得也差不多了,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着雨女:“想必你已經有了決定。”
雨女沒有猶豫,堅定的點了點頭,眼中再無迷茫。
花懶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對不明就裏的清流解釋道:“我會讓她變成人類與你見面,但只有一天。”
“那麽一天過後呢,她會怎樣?”清流很快意識到了她話中的意思。
“她自然是灰飛煙滅,妖怪沒有靈魂,死了就什麽也不剩了。我可以幫你治病,你不受雨女的影響,再活十年沒有問題。”
花懶說的同時也仔細觀察着清流的神色,他如果真愛雨女,一定不會贊同。
然而清流接下來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我知道了。”清流只是平靜的看着花懶,又問道,“剛才你說,我的身體要是不治療,恐怕熬不過這兩天吧?”
花懶一怔,點了點頭。心底一個猜測呼之欲出,卻有點不敢置信。
“那就足夠了。”
清流輕而堅定的開口:“她走以後,請不要為我治療。”
年輕的男子垂下眼睛,望着雨女所在的位置,明明什麽也看不到,他的眸中卻一片柔光潋滟。
“我這一生不長,去的地方也不多,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終點。我不需要多餘的十年。”
他彎起嘴角,笑容幸福的像個孩子。
“我們一起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雨女和她的愛人一起死了
☆、表白
清流的決定無法改變,他希望自己能就這麽順其自然的死去,雖然雨女一再反對,但最終還是在清流的笑容裏妥協了。
花懶依照約定幫助雨女變成人形,剩下的交給他們自己,趁着天沒徹底亮離開了花開院家。
出了門沒多久,花懶就覺得今天這事兒可有點吃虧,好歹她幫了雨女和清流一個忙,怎麽着也應該收點報酬。等再過兩天人都沒了她找誰去要?那花開院老爺子要知道她對他家寶貝兒子見死不救,指不定就把她活剝了。
平心而論,雨女的做法很自私,她擅自附了清流的身,又擅自将可有可無的執念加諸在對方身上造成他的痛苦,她真心愛清流,但從未考慮對方的意願。
花懶不會對她的做法作出評價,她是妖怪,而妖怪大多都這樣。天生孤獨,在漫長的歲月裏自生自滅,感情也許可以培養,心卻不行。
妖怪和人類的愛情都是悲劇,因為很少有人能接受自私的愛,大部分的人都希望對方能考慮自己的感受,每個人都在考慮,每個人都希望被人考慮,希望對方無私,本身就是一種自私。
這也是花懶不想和雨女扯上關系的原因,因為太過相似,容易感同身受。
“你在想什麽?”
低沉魅惑的聲音徒然自身旁傳來,花懶擡頭掃了一眼身邊人,深黑色的衣衫,身形優雅,俊美的臉上始終帶着從容淡漠的微笑,不是她那獨一無二的主人,又是誰。
花懶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終于舍得現出原形了?”跟了一路也不嫌累。
“花懶總是這麽幽默,我不是妖怪,哪來的原形。”的場靜司笑容不變,一點都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從哪裏開始發現的?”
“沒多久,從花開院家出來的時候。”花懶聳聳肩,她出門就感覺有一道視線跟着自己,沒感到惡意,也就沒理會,不過的場靜司若真想跟蹤一個人,應當是不會讓對方察覺的。
“你故意暴露的吧?”花懶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瞥他一眼,“你呢,從什麽地方開始跟着我的?”
的場靜司看着花懶的眼睛,坦然自若開口:“雨女去你房間的時候。”
也就是說,一開始就跟着了。
花懶心裏暗罵了一聲混蛋,但也生不起氣來,的場家的周圍都有結界,雨女闖進來的同時,肯定就被發現了,是她的疏忽。
“我和雨女還有清流在房間裏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
一個字,坐實了花懶的猜想。
她微微側頭,的場靜司完美的側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那抹散漫随意的淡笑,讓人永遠無法看透他的內心。
早就放棄揣測這人的心思了,花懶索性直接問道:“既然都知道了,有何想法?”
“你說呢?”的場靜司挑起眉梢。
“我以為你會罵我。”花懶偏頭看着他。
“怎麽會,我向來舍不得責罵姐姐的。”的場靜司勾唇一笑,無比好看。
花懶被那個明閃閃的笑容晃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少來,你叫我姐姐的時候準沒好事。”什麽舍不得啊,吓得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反正那是清流自己的選擇,不是我見死不救。”花懶哼哼道,這件事上她沒什麽好愧疚的,而且別人要死,她攔着做什麽。
“呵呵,這次我不追究。”的場靜司低低輕笑,目光深邃看不見底,“那個清流,倒是挺有趣的,竟然為一個毀掉自己一生的妖怪而死。”不知該說傻還是瘋,。
“在你心裏,妖怪的意義只有兩種,目标,或者棋子。”花懶瞪他一眼,撇嘴,“你讨厭妖怪無所謂,但在我面前別這麽明顯。”
的場靜司沒諷刺她,反而若有所思的瞧了花懶一眼,總覺着她從雨女那出來過後,有點不一樣了,這種感覺……怎麽說呢,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反而有點不安。
花懶正納悶這刻薄的人類怎麽沒跟她嗆聲,就聽他道:“清流完全看不到妖怪?”
“看不到。”花懶啧啧感嘆了兩聲,“那可憐孩子是真的一點都看不到雨女,姑娘在她旁邊都快哭暈了,他一點都沒感覺。”
“不過我覺得吧,清流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心大概早就死了。他并不愛雨女,我看得出,但他想和她一起死。雖然他說不怪雨女,但多多少少,心裏也是怨恨的吧。”一個根本看不到妖怪的人,是不會愛上妖怪的,沒有人會愛上自己的幻想,除非他腦子不正常。
的場靜司也點點頭表示贊同,漫不經心地挑起唇角:“你們妖怪愛人的思維還真是奇特。”雨女看上誰,誰就要倒黴。之前也有個妖怪,喜歡誰就要看誰哭,于是天天裝神弄鬼吓對方。
“這就不可思議啦?改天見了我哥和嫂子可別吓到。”花懶眯着眼笑,真是好久不見那一對,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過她。
“你那個第一美人的哥哥?好久沒聽你提起了。”
今天算是兩年來花懶跟他說話最多的一天,眼前的少女眉目飛揚,臉上的笑容竟有一瞬和過去的人影重疊。的場靜司眼眸幽深,心中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花懶似是渾然不覺,雙手背在身後深深的長嘆一身:“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間我都五百多歲了。”
的場靜司眉頭一抽,低頭看着滿臉感慨歲月滄桑的少女,她說的老氣橫秋,偏偏配上那張稚嫩的臉顯得特別喜感。
下意識的揚起唇角,暗紅色的眸中,長年不散的陰霾似乎淡去了一點。
街上行人不多,兩人差不多并肩沿着路邊的商鋪走,太陽出來,天空湛藍如洗,看起來今天是個晴朗的豔陽天。
的場靜司真是走哪都不忘他的傘,花懶不喜歡曬,就搶了傘來自己打着,反正本來這就是她的東西。
的場靜司也沒說什麽,跟在後面散步一般悠閑,他的裝束與衆不同,長相又出挑,路上難免有人看,但用花懶的話說,這人厚臉皮慣了,從來都坦然自若。
氣氛難得的和諧美好了一陣,像這樣二人獨處着還能不吵架不尴尬,真是好久不見。
“剛才你對雨女說的話……是真的?”
走着走着,的場靜司還是把猶豫好久的話問了出來。
前面是個轉角,花懶打着那把油紙傘晃晃悠悠的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他這話,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自然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麽。
【你以為變成人就好了,可是你看,我都和人類沒有區別了,也依然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看不見我,那樣至少還能抱着一絲希望。】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花懶背對着的場靜司,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的場靜司微微颦眉,其實他說出口,連自己都有點驚訝,但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後悔的。
想到那時聽到那句話時的震驚,以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的場靜司的目光漸漸複雜起來。
他一向能将情緒控制的很好,習慣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後在可控制的範圍內任其發展,但這一回,似乎發展的有些過頭。
所以他要弄清楚,他要一個答案。
“既然你要問,我就說清楚好了。”
很快,花懶就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并且這個答案,讓他心裏有種莫名的放松,但越聽到後面,他的眼神就越沉,臉色也越冷,到最後,深如暗夜的眸子上浮出一層淡淡的戾氣。
“的場靜司,我是喜歡你,沒錯,一開始的确是因為外婆的緣故,為了保護你才留在你身邊,但山洞裏那件事,讓我發現即使沒有我,你也可以安然無恙,你不再是那個孱弱的小靜了,你不需要我的保護。”
花懶回過身來,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說出心中所想。
“可意識到這一點後,我發現自己仍舊不願離開,即使你不需要我,我也想要盡可能的留在你身邊——哪怕這是在我可能會對你産生傷害的情況下。”
擡起眼眸,花懶認真的望向青年的眼睛,深長的鳳眸,幽暗如血的顏色,面對它,仿佛一切的僞裝都無處遁形。
心跳漸漸加快,一股不知由來的興奮自血液中沸騰而出,順着四肢百骸流淌開來,讓花懶的皮膚都止不住的顫抖,指尖泛出熱意。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定了定心神,壓制住那股被詛咒的本能,才睜開眼繼續開口。
“我對你産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但是僅此而已,再沒有別的想法。”傘下的陰影落在花懶眼中,她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語氣平靜而漠然。
“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不用做什麽,我也不會要求你同樣喜歡我,你放心,我絕不會纏着你。”
頓了頓,道,“如果可以,就像以前一樣,你當你的首領,我做我的式神,把今天聽到的全都忘了吧。”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的場靜司的心好像被什麽狠狠掐了一下,那種感受比當初花懶說恨他的時候還要來得兇狠。
明明花懶的提議很正确,一個字都不錯,這是最明智也最合乎情理的做法,是冷靜果斷的的場靜司想要的結果,但就是太理智了,理智到,讓的場靜司有點失去理智。
他低頭看着面前波瀾不驚的少女,眸中暗流翻騰湧動,周身氣息壓抑不住變得極其危險。
“全都忘了?”的場靜司緩緩逼近花懶,臉上綻開一個極其妖冶的笑容,眼中卻看不見一絲笑意。
“抛棄我的時候也是,回來的時候也是,說喜歡我的時候也是,為什麽姐姐總是這樣自作主張?”他每說一句,便向前一步,花懶被迫退到了角落,手裏的油紙傘傘也掉在地上,滾了兩圈翻了過去。
花懶被青年眼底的瘋狂驚到,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後背貼上牆壁,冰冷的觸感讓她驀然回神,連忙伸手去推的場靜司幾乎近在咫尺的胸膛,對方卻紋絲不動,一只手按在了她耳側的牆壁上。從外人的角度看,就像是的場靜司把少女整個人圈在懷裏一樣。
“首、首領,你冷靜一點……”強勢而不容抗拒的氣息撲面而來,花懶整個人被嚴絲合縫的包裹其中,頭一回連話也說不利索。
然而沒想到,的場靜司聽到這句話沒有冷靜,周圍的溫度反而更加冷了一層。
“首領?”青年微微傾身偏頭,薄涼的唇瓣貼上她的耳邊,“從什麽時候起,你不再叫我小靜了呢?”
那猶如嘆息般輕柔低緩的語調,說話時溫熱暧昧的吐息,劃過耳畔撲進她的身體,讓花懶止不住的微微戰栗,心底一片冰涼。
花懶聞到獨屬于青年的那種冰冷氣息,是和兒時截然不同的,成年男子的陌生感。
她終于鎮定了下來,雙手微微抵住的場靜司貼近的胸膛,看着他的臉,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要這樣,我們已經和過去不同了。”
的場靜司看着她波瀾不驚的臉,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平淡而冷靜的注視着自己,沒有一絲動容,仿佛他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痛苦,的場靜司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可笑。
不管是強行和她簽訂契約,還是她遇到危險時快要死去的時候,花懶從來都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樣子,即使被從小養大的他背叛也能若無其事的露出笑容。
的場靜司的笑是對情緒的完美隐藏,但花懶的笑只是因為她根本無所謂。
自從花懶離開過一次後,的場靜司就知道花懶是随心所欲的人,感情和承諾都困不住她,只要她想,随時都能拍拍屁股走人。他用最強硬的契約束縛花懶,就算對方恨自己都沒關系,但即使她就在身邊,也像風似的抓不住摸不着。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找不到她的軟肋,還是留不住她。
就像現在,上一秒說着喜歡,下一秒又能毫不猶豫說請他忘記。前一刻執着的東西,轉瞬就變成了垃圾。
“你總是這樣,潇灑到随時都能放棄一切。”
他還是在笑,聲音卻很冰冷。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麽是你真正在意的?”
花懶低垂着眼睛沉默不語,過了也不知多久,才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轉瞬即逝,很快便飄散在空氣中。
“我在意你啊,我很在意你。”花懶輕聲說道,“我只是從沒想過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QAQ
☆、新游戲
“你總是這樣,潇灑到随時都能放棄一切。”
她是挺潇灑,但還沒到放棄一切的地步,至少她還要保護他——的場靜司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很想這麽說,可惜對方沒給自己機會。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麽是你真正在意的?”
“我在意你啊,我很在意你。我只是從沒想過跟你在一起。”
她聽到自己這麽說,然後不期然的看見的場靜司怔愣的表情,只是不消片刻就被莫名其妙的怒火所替代。
“沒想過?”的場靜司揚了揚眉,眼神充滿諷刺,饒是這樣的表情,由他做來也是很好看。
花懶幹脆的點了點頭:“沒想過。”她還真沒想過和他成一對兒,雖然她喜歡他。
的場靜司這回反倒是氣笑了:“那不如現在想一想?”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但他不會收回。
其實的場靜司不知道,花懶這個妖怪,在愛情觀上是相當奇葩的,常人無法理解,也不會試圖去理解。
在別人眼裏,愛而不能,求而不得,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這該是多揪心的事兒啊。
可在她看來,的場靜司要是不喜歡自己,是挺難過的,誰也不想和喜歡的人針鋒相對。可喜歡歸喜歡,能像現在這樣跟着靜司一起玩就夠了,是不是戀人倒無所謂。
但現在是怎麽回事兒?叫她想一想?
花懶琢磨了半天,沉默半晌,忽然問道:“的場靜司,你是喜歡我麽?”
的場靜司似是頓了一下,臉上的笑也變了味道:“這重要嗎?”
“……也不是特別重要。”花懶無奈道,忽略掉心裏那一絲失落感,以對方的性格是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的。
的場靜司看到花懶的表情,忽然就覺得剛才也許不應該那麽說。
然而還不等他說點什麽,一直垂眸沉思的花懶,忽然擡起頭來笑眯眯道:“我想好了,我們談個戀愛玩吧。”
“……什麽?”
“反正當年你給我的報酬就是陪我玩兒,如今山清水秀什麽的玩膩了,換種玩法也行。”
“……”
的場靜司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點淩亂,蒼月說女人翻臉堪比翻書,難道女妖怪變臉的速度都是以光年計算的麽。
花懶在一旁樂了,自打這人長大了就一直是游刃有餘從容不迫的樣子,沒想到會被她一句話噎住。
“怎麽了,沒興趣陪我玩?”花懶撇了撇嘴,攤攤手道,“不然就算了,我就随便一提。”
這話倒是真心的。
的場靜司聞言眯了眯眼睛,盡是危險的意味:“既然答應過,我身為的場家的首領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花懶一愣,這個結果真是出乎意料,她和的場靜司的較量一向出于下風,此時難得有機會扳回一把,當即笑得燦爛:“你确定?可別玩進去出不來。”
“你似乎太小瞧我了。”的場靜司悠然道。
“行。”花懶一拍手,開心道,“反正我喜歡你,這事要說還是我占了便宜,咱們就當個游戲,想結束随時都可以結束,之後你欠我的帳就一筆購銷了。”
的場靜司知道她說的是療傷的事,不過一筆勾銷這個詞着實讓人聽了厭煩,他也沒想到今天的談話怎麽就演變成了這種結果。
且不談別的,留住花懶是他一直以來的目的,現在花懶既然和他變成這種關系,應該暫時不會想要離開了吧。
至于原因,喜不喜歡什麽的,他一向不屑于思考這種問題。
總的來說的場靜司心情還算不錯,之前被點燃的戾氣也消失了不少,但花懶那邊,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在花懶心裏,的場靜司這個人,很難有什麽真心,用她的話來說,實在是渣的可以,但不得不說,作為一個首領,他是相當認真負責的。
的場靜司是除妖師家族的首領,而花懶是高等妖怪,站在完全相悖的兩個立場,他們再自私,也不可能抛棄一切為了感情什麽都不要。
的場靜司這麽憤怒,應該是怕她再不辭而別吧,既然他對主仆關系不放心,那不妨就換一種紐帶。
反正游戲是随時可以結束的,很短暫,不用負責,不會沉迷其中。
也或許,她只是以游戲為借口,想跟他稍微留下一點值得紀念的關系。
人總會走上錯誤的路,明明清楚所有的道理,卻依然只能走下去,不是沒想過放棄,只是走得太遠,已經無法回頭。
花懶就想,既然無法回頭,那就一條路走到黑,走到死,走到沒路了再說。
這是最後一個游戲,總歸不要留有遺憾。
想通了這些,一切豁然開朗,花懶舒了口氣,連帶着看到天上火辣辣的太陽,也沒那麽讨厭了。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的場靜司挑眉。
“是呀,有大除妖師首領陪我玩,自然開心。”花懶承認的很大方。
回過神來後,才發現兩人正以相當“不雅”的姿勢站在街角,剛才動靜還挺大,花懶臉皮再厚,也不喜歡被人當猴子似的圍觀。
“走吧,我快困死了。”花懶推推的場靜司,這貨還保持着壁咚的姿勢呢。被雨女折騰了一宿,還耗費了不少妖力,她現在無比想睡覺。
的場靜司看着少女略顯疲憊的臉色,沒再說話,放開她,把掉在地上的傘撿起來遞給花懶。
花懶正想感慨一下這厮怎麽這麽體貼,就聽對方慢悠悠道:“既然關系不同了,我就允許你為我撐傘吧。”
“……”
花懶眼角抽搐了幾下,看見的場靜司那張笑得無比欠扁的臉,差點沒忍住把傘甩他臉上。
“的場先生?”
就在這時,一個溫軟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疑惑中夾雜着一點點驚喜。
花懶和的場靜司同時回頭,穿着純白衣裙的女子正站在那裏,姣好的五官,窈窕的身影端莊優雅。
這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子,一看便能感受到那股大家閨秀的高雅氣息。
“淺倉小姐。”的場靜司微微點頭。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的場先生,真是巧呢。”女子掩唇輕笑,笑聲輕柔如春風,聽着很是舒服,她跟靜司說完話,似乎才發現旁邊的花懶,疑惑道,“這位是……”
“我叫花懶,是他的助手。”花懶笑眯眯打了個招呼,很是和善。
“原來是花懶小姐,我常常聽人提起呢,說是的場先生身邊有個很厲害的助手,沒想到是個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女子曼聲說道,語氣真摯有種打動人心的感覺,她美麗的眸子注視着花懶,眼底的幽光一閃即逝。
花懶細長的眸子彎起,似是開心的回答:“淺倉小姐也很漂亮。”
淺倉優又和的場靜司聊了兩句,便說還有事要做先行告辭了。
花懶看着白衣女子消失的到路盡頭,眯起眼睛:“你這個未婚妻不簡單啊。”
“你看出什麽?”的場靜司低聲道,順着花懶的視線望去,笑容有些冷。
“她被附身了。”花懶冷哼一聲,“那家夥還挺強的,淺倉家的人知道嗎?”
“恩,我和淺倉優的父親談過了,他請求我在不傷害她女兒的情況下拔除妖怪。”
“這不好辦,那家夥不是惡靈,但和尋常的妖怪又有點不同,不知他為何要冒險接近你?”這也是花懶疑惑的地方,她明顯感到那個女子身上的不是惡靈,但尋常妖怪怎麽會去俯身普通人。
的場靜司聳聳肩表示不知道,轉而道:“難怪我感受不到惡意,也就是說他還是妖怪麽。”
“之前你怎麽不跟我說?”花懶颦了颦眉,之前對于這個淺倉優,她只是遠遠看過幾眼,說到底還是有點膈應她的身份,所以沒太接近,而的場靜司也一直沒提,她還以為這倆人真達成什麽協議要結婚了呢。
“他如果發現有你這麽個妖怪在我身邊,一定會更警惕。”的場靜司冷笑,不過既然都發現了,那也無所謂。
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