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9)
…這個人就是……”
花懶看着夏目不可置信的樣子,大概能理解他心裏在想什麽,在夏目心中,的場一門首領的形象應該是一個滿臉溝壑的老頭,帶着墨鏡紮着小辮兒,最好嘴上還叼個煙鬥,總之絕不是的場靜司這樣渾身散發出貴族氣息的美男子。
短暫的靜默彌漫在這一方空間中,太陽被一小片雲遮住,林中的光線忽然黯淡下來,一陣風穿過,青年墨色的發絲随着風輕輕飄起,危險的氣息一點點蠶食包圍。
的場靜司卻笑起來:“你就是那時候闖進來的人吧,非常抱歉,我還以為你是妖怪的餘黨。”
夏目不語,只緊緊盯着他,對方的語氣輕快自然,言辭禮貌得體,他向他道歉,但夏目在他眼底看不到一絲歉意,青年漂亮的眼瞳裏,只有一片駭人的冷漠。
的場靜司露出一個興味的眼神,向前走了兩步:“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夏目心中警鈴大作,心道不能告訴他名字,轉念卻想起花懶是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然而看花懶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告訴他。
夏目定定神道:“是你把妖怪的血——”
的場靜司目光驟冷:“你到底知道多少?”
夏目一怔,的場靜司卻不給他回答的時間,笑道:“能和我說說嗎?”
話音剛落,一只紙面妖怪從的場靜司身後的樹叢裏蹿出,直直沖向夏目,花懶是打算冷眼旁觀,的場靜司卻突然拉着她後退一步。
一陣狂風掃過,枝葉漫天散落,紙面妖怪倒在一旁,原地卻不見夏目和貓咪老師的身影。
遠處天空上,那只長着翅膀的妖怪已經帶着夏目飛遠了,只是看那動作似乎有些吃力,貓咪老師滾圓的身體被夏目抓在手裏不停掙紮,鳥妖怪的身影搖晃幾下,掉了下去。
花懶嘴角抽搐:“果然是旺財太胖了麽……”
回去一定要讓丁丁減肥!
“要去追嗎?”花懶看了眼身旁人。
“式神已經去了,走吧,我們先回去。”說罷往山下走。
花懶心不在焉的跟上去,她對的場靜司隐瞞了夏目的名字,是因為她大概知道一些那個少年的秘密。
的場靜司忽然停下腳步:“你認識那個少年?”
花懶差點撞上他的背,聞言摸了摸耳朵:“也不算認識,之前去箱根回來的路上見過一次。”
的場靜司不經意掃過她的動作,恩了一聲,複又繼續向前走,花懶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流浪多年,她見過太多妖怪,友人帳的存在,她多少知道一些,因此第一次見到夏目的時候,才會向他搭話。
的場靜司對妖怪毫不留情她是知道的,他經歷的諸多苦難與不幸,雖不能說因妖怪而起,卻都與此有關。他名聲在外,妖怪大多懼怕他的手段,但恨他的也不少。
如果對方問起,花懶一定會告訴他實話,但私心上她不希望他知道友人帳的事,的場靜司樹敵太多,束櫻不知何時會發難于他,到時候難保不會有妖怪落井下石。
花懶看着的場靜司的背影,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她忽然感覺,她跟這個人之間,隔着的不僅僅是眼前這兩三米的距離,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是完全不同的種族,完全相反的信念,和長達四百九十二年的光陰。
再相愛的兩個人,也不能做到一絲不落的了解對方,因為終究是兩個個體。這個世界是多麽孤獨。
花懶看着的場靜司越走越遠,拍拍頭怪自己愣神,提步跟上去。
的場靜司轉身看她:“怎麽了?”
少女聳肩笑笑表示沒什麽。
的場靜司看見她的笑容,微微一頓:“不要想太多,太為難你的智商。”
“……”花懶咬牙切齒。
就在這時,的場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接起電話,那邊好像是七濑的聲音。
“啊,知道了。”
的場靜司挂斷電話,拉住花懶的手往下走:“七濑說查到了大妖怪的消息,很有可能在從這往東不遠的小鎮附近,明天我們就動身,她會帶人到旅館彙合。”
還有就是那個女咒術師也在那一代出現過,不過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花懶對這些事可有可無,既然是七濑安排過的,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屆時她只需見機行事。
只希望別再遇見那個夏目,她并不想的場靜司和那個少年産生沖突。
然而命運往往不如人所願,第二天,她就再次見到了夏目貴志。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今天依舊是我,帥的飛起的存稿箱︿( ̄︶ ̄)︿
主人是個貓奴,寫到娘口三三的時候總是熱血沸騰→_→
主人不在的第三天,希望有人能和存稿箱說說話(⊙︿⊙)
☆、黑暗
這是個天氣多變的小鎮,上午分明還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傍晚卻下起滂沱大雨。
花懶托着下巴漫不經心的看着窗外,冰冷的雨幕模糊了景色,遠方重疊的山脈和暈開的綠色,像被濾鏡渲染過的照片,美的不可方物。
偶爾這種時候,她會想起春木之裏,那個靜谧廣闊的世界。
“在想什麽?”的場靜司的聲音傳來,視線卻依舊停在手中的書上,似乎只是随口一問。
“沒……”花懶原本想說沒想什麽,但想到的場靜司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态度,不免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思。
“我在想你啊,小靜弟弟~”花懶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表情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的場靜司翻了一頁書,絲毫不為所動:“嗯,繼續。”
花懶:“……”一點都不好玩!
房間裏很安靜,閉上眼睛,能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斷斷續續的蟲鳴鳥叫聲,還有書頁時不時翻過的聲音。
這種氣氛太過安逸,叫人心頭不禁湧起一股懷念。
“真懷念啊……”花懶喃喃道。
“恩?”的場靜司依舊在看書。
“以前這種天氣,我就會為你治病,因為雨天是我妖力最強的時候。”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花懶的視線無意識的停駐在青年身上。
這次他終于擡起頭,目光情緒不明。
“你喜歡下雨天。”
花懶聽不出什麽,只高興的點點頭:“你怎麽知道?”
的場靜司默不作聲,他當然知道,因為這是她說的,事實上,她說過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只是她卻忘了。
對方的表情忽然淡了一些,花懶就猜到她可能又說了什麽讓人不高興的話了,只是思考半晌也沒有答案,只得:“你是不是不喜歡下雨?”
當然,他厭惡下雨——的場靜司默默想着,因為他在本家醒來的那個早晨,就是這樣朦胧不清的雨天,而那個時候,他發現花懶不在了,她抛棄了他。
花懶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的,只覺得氣氛驀然變得陰沉,忽然想起來:“啊,你好像說過,下雨天出來的妖怪會變多。”
于是不知為何,的場靜司的心情莫名好了一點。
沒得到一點回應,花懶脾氣再好也有點不滿了,況且她向來不是好脾氣的妖。
“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又怎麽惹你了?總是這麽喜怒無常,難道你每個月也有那麽幾天?”聽說人類女子都有的,難不成她消息有誤,男人也有?!
“……”
“你很無聊?”
花懶誠懇點頭:“恩!”
的場靜司嘆了口氣,合上手中書本:“想做什麽?”
“我們去吃飯吧,剛才看到旅館前面有家烏冬面館。”花懶跑過來蹲下仰起頭看着他。
的場靜司再怎樣也無法拒絕這樣的少女,放下書起身,花懶立刻笑眯眯的跟上去,碧色的瞳仁裏滿是狡黠。
由于花懶讨厭那些除妖師手下,所以沒讓人跟着,兩人穿過走廊的時候,花懶突然低聲道:“有什麽過來了,不是妖怪。”
下一秒,果然看見夏目從盡頭的房間跌跌撞撞跑出來,仿佛在被追趕着,沒跑幾步便摔倒在地。
花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孩子也真夠倒黴,這樣都能遇見,看來這次是逃不掉了。
“哦呀。”
果然,的場靜司看見夏目似乎并不意外,居高臨下的睨着狼狽倒地的少年,嘴角牽起散漫的笑。
“我們又見面了,今天沒和貓咪在一起呢。”
輕快的語氣,沒有多少溫度。
花懶暗道糟了。
的場靜司淡聲命令:“抓住他。”
花懶看着夏目慌忙逃跑的背影,嘆了口氣,下一秒,原地只剩下一道殘影,綠衣少女已經站在少年面前。
“得罪了。”
夏目只聽見一道清淡好聽的女聲,然後便感覺後頸一痛,陷入了黑暗之中。
花懶接住不省人事的夏目貴志,無奈看向自家首領:“接下來呢?”
夏目就那樣毫無所覺的躺在花懶懷裏,的場靜司下意識皺了皺眉,把人拎起來扔給身後趕來的手下:“交給他們,我們去吃飯。”
“……”
花懶目瞪口呆的看着的場靜司像扔垃圾似的把夏目抛出去,整個妖都淩亂了,說好的感興趣呢?前天不是還在“追”人家?電視劇說的沒錯,男人果然都很薄情!
……
×
夏目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身體都快散架了,他不是只被打了一下就暈了麽?怎麽感覺好像被人拖了回來……
“醒了麽?”
聽見這個聲音,夏目立馬清醒過來,轉頭一看,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場靜司正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寫字,而自己坐在椅子上,手上被纏着奇怪的符紙。
“很有趣吧?”男人用永遠不變的散漫語調說着,“那種紙,普通的人看不到哦?”
夏目緊張道:“的場先生……”
“啊,”的場靜司打斷他,“紙的事情名取家很了解,你問他就好了。”
夏目終于被這樣漫不經心的态度惹出火氣:“你到底想幹什麽?還這樣綁着我!”
“什麽也沒做哦。”的場靜司站起身,“只不過說了句‘抓住你’罷了。”
話音未落,綠衣少女的身影顯露出來,正站在黑發青年聲旁笑眯眯的看着他。
夏目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暈倒之前在耳畔響起的清淡女聲,是她,這個叫花懶的少女抓住了他,她果然是妖怪嗎……
夏目忽略掉心裏那點無端的失落,定定神道:“為什麽抓我?”
“果然不能接受這個理由嗎。”的場靜司悠悠道,“因為你能看到妖怪。”
夏目握緊拳頭。
的場靜司狀似無奈的擡手抵住額頭:“對你這麽粗暴真是抱歉,花懶下手總是沒有輕重。”
說着他眯起眼睛笑的很是親切:“但是不能再讓你逃走了,我明明說了有話想問。”
“等等。”花懶木然的看着的場,“這個鍋我不背。”明明是你讓我抓的!
的場靜司:“……”
“你收集妖怪的血是為了什麽?”夏目質問道。
花懶皺了皺眉,這件事與小靜無關,收集血的是那個女咒術師,夏目好像誤會了什麽。
但的場靜司并沒有反駁,繼續笑道:“妖怪的血能解開大型妖怪的封印,也能召喚它們哦,簡單來說,就像誘餌一樣。”
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夏目看着的場靜司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惡魔。
這樣的眼神的場早已習慣,他透過窗外看向遠處茂密的山林:“在這個森林裏,沉睡着一個相當厲害的家夥,我的目标就是它。”
這是實話,但花懶知道,聽在夏目耳裏,這句話就是默認。
“不用自己的血,卻從毫無關系的妖怪哪裏奪取。”一向溫和的少年終于有了些許怒氣,厲聲道,“不管實情是什麽,請不要再襲擊無辜的妖怪了!你要是再繼續做下去的話,我不會饒過你的!”
“不饒過我?只不過能看到妖怪的你能幹什麽……”
的場靜司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他語氣帶笑,聲音卻像冰涼的水,嘲諷着夏目的不自量力。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奇怪的是手的方向有些偏差,杯子被不小心碰到掉在地上,頃刻間摔成碎片,咖啡濺了一地滲進柔軟的地毯中。
花懶看見這一幕微微一怔。
“啊,很抱歉。”的場靜司不在意的聳聳肩,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一個眼睛蒙上的話,就很難把握距離感。”
“眼睛……”
“能看到哦,但這個是必須的。”的場靜司撩起自己額前的碎發,“因為會被吃掉。”
花懶臉上笑容未變,放在衣袖下的手卻不自覺握緊成拳。
的場靜司看見夏目驚愕的表情,出于某種惡意,忽然就有了多說一點的興趣:“從前的場家有人和妖怪約定,讓妖怪吃掉右眼以換取妖怪的幫助,但是到頭來卻沒有給她,從那以後,那個妖怪就想得到每代的場當家的右眼。”
花懶的手在微微顫抖。
的場靜司看着面前這個少年,想起他天真無知的幫助妖怪,視它們為同伴的樣子,還有他明明一無所知,卻義正言辭質問自己為什麽要傷害妖怪時憤怒的表情,心中的黑暗就愈發蔓延擴散。
妖怪是無辜的?他憑什麽這樣說?
被孤立,被排斥,被恐懼,游離在正常人的群體之外,生活在與常人不同的世界,眼前這個少年想必也經歷過這些——但他以為這就算不幸了麽?
他經歷過被扔進妖怪堆裏,日日夜夜被折磨的痛苦麽?他經歷過被妖怪弄成廢人,自此被所有親人抛棄的絕望麽?
他有什麽資格說妖怪無辜?!
的場靜司的心中一只住着一只野獸,只是他從來善于掩飾,不曾讓任何人發覺,也不想讓任何人發覺,這只野獸住在荒涼的禁區,吞噬他心中無法觸及的黑暗。而現在,它正在慢慢蘇醒。
的場靜司徹底沉浸在被夏目激起的陰暗情緒中,以至于忽略了身旁少女的異樣。
“雖然這裏還有眼球,但是臉上有很嚴重的傷。”他走近夏目,姿态友好,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目光卻寒涼刺骨,“機會難得,要不要看一看——”
“夠了。”
花懶的聲音并不大,很輕,但的場靜司的理智卻在那一剎那回歸。
他猛然回神,轉身去看被忽略掉的少女,她站在窗邊,背後是無限延伸的陰暗天空,一如她蒼白的臉。
“到此為止吧,小靜。”她眼神平靜的看着他,嘴角還微微牽着笑。
的場靜司莫名有些心慌,剛想說什麽,背後響起敲門聲:“打擾了。”
推門進來的是七濑的屬下,看樣子是有什麽事情。
的場靜司握了握拳,猶豫着道:“花懶……”
“你去吧,我在這裏看着他。”花懶閉了閉眼,半晌才睜開,表情已恢複如常。
“放心,我沒有多想,我知道你不是針對我。”花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真的沒事。”
她只是有些疲倦罷了。
的場靜司見她神色不似說謊才略微放心,捏了捏她的手:“我很快回來。”
花懶點點頭,目送對方離開後關上門,轉身面對少年,臉上沒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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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炮的最高境界
夏目貴志并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女的來歷,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一個妖力強大長相漂亮的女孩,就像他外婆。
可現在的情況卻和想象完全不同。
“花懶……”夏目不知道是否該對她用人類的敬語,他已經知道她不是人類。
少女聞言看向他,夏目不知道的場靜司剛才說了什麽,讓她變得有些奇怪,但現在那張漂亮的臉又一如既往的揚起笑容。
夏目略微放松了一點,他看看自己被符紙綁住的手:“這個、不能幫我解開嗎?”
“不行哦。”花懶笑眯眯的拒絕了他,“首領說不能讓你跑了,我不會違背他的意思。”
果然是這樣麽……
夏目失望的低下頭,抿了抿嘴唇,低聲開口:“之前的場先生說你是他的助手……”
花懶不太明白,只好挑挑眉:“可以這麽說。”
“可貓咪老師說你是妖怪,妖怪的話……你是他的式神麽?”
這是夏目想不通的地方,花懶應當是很強大的,貓咪老師說過她不是現世的妖怪,不會甘願成為式神。
“是,的場靜司是我的主人,我臣服于他。”花懶很幹脆的承認。
“怎麽會……”夏目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睛,想到之前被當做誘餌的妖怪,他皺起好看的眉頭,“是他逼迫你的對不對?的場先生太過分了,為什麽總要傷害無辜的妖怪?!”
花懶保持着笑容,洋溢着碧色的眼瞳,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碎片,倒映不出任何東西。夏目原本對花懶有些憐憫,可當他看到這雙眼睛,忽然就愣住了。看着看着,心就涼了下來。
這一刻,夏目終于明白,面前這個少女為什麽總要眯着眼笑,因為當她睜開眼看着你時,你什麽也感受不到。
的場靜司看着他時,他尚能感到恐懼和危險,而面對花懶,他卻什麽也感受不到,就仿佛自己不曾存在過一樣,沒有任何重量。
這種眼神,比童年時同學和養父母排斥鄙夷的眼神還要可怕,夏目幾乎想要轉身就跑,可他知道他打不過她,只要她有心,自己随時都能被抓回來。
花懶并不親切,貓咪老師說的沒錯,她和的場靜司一樣,都是危險的人!
少年的一舉一動花懶都看在眼裏,她看着看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夏目,你是不是覺得,小靜他很可怕?”
“……”要說實話,夏目當然覺得那人很可怕,不僅使用殘暴的手段除妖,還趁自己獨自在外時把他敲暈綁回來,更可怕的是這個花懶,她居然叫他小靜?的場靜司那種人,真的會允許別人用這麽可愛的名字叫他嗎?
不對……剛才的場靜司在這裏時,花懶好像也叫了,而他并沒發火。
興許是花懶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樣子,房間裏的氣氛不再像剛才一般緊張,夏目也逐漸放松下來。
“夏目,你剛才問我,他為什麽要傷害無辜的妖怪對嗎?”
夏目點了點頭。
“我可以告訴你。”花懶輕聲道,“因為他是除妖師。”
“你們都具有視妖能力,你們看到的是同樣的世界,但卻又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少年目露不解,花懶笑了笑,繼續道:
“你所看到的妖怪,他們各有各的不同,有些溫和,有些兇惡,有些弱小,有些強大,他們接近你的目的不盡相同,你甚至可以逃進神社避開他們,因為你知道妖怪并不全都是邪惡的,他們也有自己的感情,也有善良的一面,你正是體會到這些,所以才會體諒他們。”
夏目垂下眼睫,是的,他也曾經讨厭過自己的與衆不同,讨厭走到哪裏都被妖怪糾纏,但最終他發現,妖怪和人一樣,有好有壞,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從妖怪的身上獲得過溫柔。
“可是小靜他不一樣,他所經歷的妖怪,盡是窮兇極惡之徒,善良的妖怪不會接近他,因為他是除妖師名門的後代,是令妖恐懼憎恨的的場一族。接近他的妖怪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吃掉他。他甚至不可以逃避,因為面對妖怪就是他的責任。他體會不到你所說的那種溫柔。”
花懶的清淡緩慢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但夏目莫名感到一絲悲傷。
“可他為什麽要用無關系的妖怪當誘餌?他們是無辜的。”夏目已經沒有開始時對的場靜司的偏見了,他只是單純的詢問。
花懶卻笑得坦然:“夏目,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正無辜的。”
“無辜的人之所以無辜,是因為他們的錯誤有別人承擔。小靜是那個承擔的人,他是一族的首領,他責任與此,即使被怨恨或是付出代價,他也別無選擇,單純無辜的世界,從來就與他無緣。”
就像收集妖怪的血并不是他下令做的,用那個長着黑翅膀的妖怪做誘餌的事,也是七濑做主的,但的場靜司是家主,他就要承擔一切。
夏目并不知道這些,見花懶神色平淡,想了想還是道:“同是除妖師,名取先生就和他完全不一樣。”
“名取?”這個名字她倒是有印象,不正是小白喜歡的那個除妖師麽,聽說小白被他帶走了。
“名取一門是沒落的除妖師家族,這一代能看見妖怪的只有名曲周一一個,我說的沒錯吧。”花懶隐約還記得這些消息,挑眉看着夏目。
“啊,是的。”這些事情名取先生和他說過。
花懶攤攤手,這個動作在她做起來無比随意:“這就更好解釋了,名取周一并不算強,這個世界總是對強者更苛刻一點。”
正在到處尋找夏目的名取周一打了個噴嚏:“我怎麽感覺有人在罵我?”
貓咪老師一爪子拍在他的臉上:“肯定是夏目!都怪你他才會被的場抓走!”
名取周一揉着被拍疼的臉:“夏目才不會罵人。”
而正在花懶面前的夏目,也覺得花懶這句話充滿對名取周一的不屑一顧,但他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事實上從跟花懶談話開始,他就有種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自己還沒問兩句,對方就能說出一長串詞來對他進行思想矯正,偏偏自己還找不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如果的場靜司在這,大概也會驚訝于花懶的嘴炮技能滿點,他不知道花懶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經常腦短路炸毛。
不過花懶其實并沒有嘲笑名取周一的意思,那個人作為除妖師,和的場靜司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不能相提并論。
而且——
“夏目,你真的認為,名取周一就對妖怪很溫柔了嗎?”
夏目愣了一下,腦中忽然就浮現出剛認識名取周一時的情景,那是在柊的事件前,名取周一拜托他做助手的時候,那時他的式神世後和瓜姬就在身後,他卻用非常冷淡的表情說,真是傷腦筋啊,妖怪從來就是不講理又煩人的存在。
那時的名取先生也許……也是憎恨着妖怪的吧。現在即使不那麽讨厭了,但可能也說不上多麽喜歡。
“你說的沒錯,不過名取先生現在已經改變了許多。”夏目無奈的說。
“那是在遇到你之後了吧?”花懶笑着看他。
觸及到她的目光,夏目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即使已經知道花懶并非想象中的親切,但她給人的感覺過于無害,他實在無法讨厭她。
花懶似乎并不意外,摸了摸他的頭道:“夏目是個溫柔的孩子,和溫柔的人在一起,自己多少也會變得溫柔啊。”
“你和名取都很幸運,雖然經歷過很多不好的事,但身邊總會出現溫柔支持你的人,嘛,比如說那只旺財~”花懶想到某貓那圓滾滾的身體,不禁眯起眼睛。
說到斑,夏目不禁也笑了:“貓咪老師對我很好。”
還有塔子阿姨,透,名取先生,田沼同學……花懶說的沒錯,他的身邊,有很多溫柔的人們,正因如此,他才能走到今天,雖然偶爾也會覺得孤獨,但是并不寂寞。
“但的場先生的身邊有花懶啊。”夏目下意識的開口,很快立馬覺得不妥,因為他看到少女有片刻失神。
她走到窗邊,望着陰霾滿布的天空,雨水撲進來打在她的臉上,少女閉上眼睛,嘴角牽起的弧度柔軟而冰涼。
“我就是一切的根源啊。”
在的場靜司變成今天這樣的諸多原因中,她就是那個最冷的因由。
她曾在他最信任她的時候,抛棄了他。
“……這是什麽意思?”夏目不解,根源?花懶做過什麽不好的事麽。
花懶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認真道:“名取也好,小靜也罷,夏目,不要輕易用自己的正義裁決他人,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你沒有資格評判。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孩子,但這世上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你不是溺水的人,只站在湖邊看,是不會感到窒息的。”
在花懶的印象中,夏目是個表面上有些冷淡,實際卻善良心軟喜愛多管閑事的奇怪少年,明明是毫無關系的妖怪,他也會不遺餘力的幫助他們。
所以她不希望他用那樣的眼光去看待小靜,他是她看着長大的,的場靜司最初,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
夏目已經徹底被花懶繞暈了,經過花懶這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誘導,雖然還覺得的場靜司有錯,但卻不像之前那樣憤怒了,的确,他不應該輕易就下結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目的已經達到,花懶心情舒暢,最後又補了一刀:“而且,收集妖怪血的不是小靜,是背叛他的手下。”
少年更加自責了,清秀的臉上浮出一抹緋紅,看得花懶都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夏目貴志還在回味她的話,花懶卻突然看着窗下道:“這個地方,看起來也不是很高,下面都是樹。”
夏目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啊啊,奔波了一天,我好累,沒有力氣了。”花懶伸了個懶腰,拉過椅子坐在角落,開始閉目養神。
“……花懶?”
沒有回應,對方就像睡着了一樣。
夏目抿了抿唇,他已經失蹤很久了,貓咪老師和名取先生應該都在找他,他偷偷看了眼花懶,見對方沒注意,便用地上的杯子碎片将綁住手腕的符紙割斷。
這個過程中,花懶一直閉着眼睛。
夏目松了口氣,跑到窗邊向下看了看,一閉眼狠心跳了下去,走時道了聲謝謝,輕飄飄的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門的背後。
的場靜司已經站了許久,目光複雜難辨。
七濑的表情更加複雜,還有點無奈:“首領,這……要派人去追嗎?”
聽聲音,花懶應該是把夏目放走了,但的場靜司沒阻止,她也不知該怎麽辦。
“派兩只式神去跟着他,也許能找到那個大妖怪。”的場靜司面無表情。
不論如何,首領到底是首領啊——七濑默默的想,下一秒,卻又聽的場靜司道。
“你去吧,我去看看花懶。”言語間一點都沒有要責備她放走夏目的意思。
但是面對某妖,首領也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啊——七濑無奈的想。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哥哥,穩重的存稿箱,
前幾天那個蠢存稿箱去照顧蠢主人了,畢竟他們一樣蠢。
蠢主人還沒有回來,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鞠躬
☆、非人之物
七濑不知道的場靜司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麽,總之等半小時後再見到他們時,自家首領周圍的氣氛平和了許多,她越發擔憂起自家首領和妖怪少女的關系了,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但看到的場靜司不容置疑的眼神,她什麽都說不出來,還是先彙報正事吧。
“首領,那個夏目果然找到了洞穴,式神被打暈了,不過知道大致位置,現在怎麽辦?”
“我和花懶去看看。”的場靜司走進裏間,不一會出來,手裏多了一把弓。
“诶,你把它帶過來了。”花懶拿過弓,拎在手上掂了掂,還是熟悉的重量。
“這是?”七濑看着花懶把弓像個玩具似的掂來掂去,又看看習以為常的的場靜司,一臉不可思議,自家首領有把弓她是知道的,從小到大走哪都帶着,誰也不讓碰,據說是很厲害除妖武器。
“這本來就是我的。”花懶哼哼道,弓弦還是她用根莖做的呢,玩夠了扔回的場靜司懷裏,滿意的看着,“不過送他了。”
“小靜,你說是不是?”花懶抱着手臂挑眉。
的場靜司敲敲她的頭:“走了。”
×
花懶一行趕到洞穴時,名取正和那個女咒術師纏鬥,女咒術師不斷放出紙人偶試圖攻擊夏目,斑終于不耐煩變回了本體。
眼看斑一連吃掉兩個紙人偶,嘴裏還說着難吃,花懶不禁感慨非木族妖怪的重口味,那麽黑漆漆的東西都能咽得下去,不愧是旺財。
花懶還沒來得及拍手,的場靜司已經兩箭射出,分別命中兩個紙人偶的頭頂,接着他又射出一箭,結果……射中了斑。
更糟糕的是,夏目想替斑擋那一箭,不小心弄傷了胳膊,倒在地上。
“哎呀,真抱歉,妖怪打成一團,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花懶捂臉,他剛剛分明是故意射斑的,別以為她沒看見啊!
完蛋了,好不容易洗白的形象就這麽再次崩塌了,夏目一定覺得她是個騙子……雖然她的确是。
可惜的場靜司體會不到她的心情,繼續抹黑自己的形象:“我為了找到這裏,可是費了一番功夫,跑到事件發生的地方向妖怪打聽,雖然我讓式神在森林裏搜尋了很多次,還是找不到,但是,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對你的看守,馬上就找到這個地方了。”
說着,夏目的衣服裏飛出一張紙人偶,飄回的場靜司的手中。
花懶已經絕望了,這下她再怎麽發動口才,估計都挽回不了某人的邪惡形象了,她真的不是和的場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