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姐弟

寧妩挂了電話,依然哼哼唧唧氣不順,自己小聲罵咧了好久,像個兇巴巴的祥林嫂。

童言就這點看不慣她,幾年前都看不慣——她屁話忒多,卻沒半點說到點兒上,每次都是急死觀衆了她自己還悠哉游哉多生氣的模樣,現在一看她又要沒完沒了了,他立刻打住她的話:

“你又怎麽了?”

“那個小賤人要我在媒體面前公開認錯。”寧妩氣紅眼,簡直不能忍,“我有什麽錯?錯的還不都是她!死不要臉的,做夢!嫁給乞丐差不多,去嫁給天橋下的乞丐吧!”

“是是是,你半點錯都沒有,知道她不要臉,你別搭理她不就得了,犯得着跟自己置氣?”童言沒必要跟她争個對錯,曉得她是個蠻不講理的,更懶得跟她講道理,橫豎就是偏心得厲害,握了握她的手輕哼,“你別理她就行。”

“不理不行,不理她就嫁進周家了!”

“她怎麽就不能嫁進周家了?”童言聞言沉了眼,聲音帶着輕慢,重重捏了她的手一下,“周錦炎是鑲金了還是鑲鑽了,你還要操心誰有資格嫁給他?”

“你不明白。”寧妩煩躁地推開他的手,愁着臉,“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童言是不明白,可不妨礙他心裏不舒坦。

他當即松開了她,起身整了整衣服,面無表情地說,“我要走了,否則得錯過飛機。”

寧妩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沒什麽耐心,敷衍地嗯嗯兩聲,朝他甩了甩手,說了句注意安全,下飛機打個電話之類。童言一看她這态度,心中不快愈發堆積,陰沉着臉站在原地,直到司機來花園口催,他才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手拎着自己的外套轉身離開。

寧妩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嘀咕捉摸了好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地離開,準備去辦理個出院手續,不然就這樣賴在療養院混日子也沒個頭。

結果她去前臺的時候,就撞見急匆匆帶隊趕往住院部的護士長。

寧妩看一眼醫護人員們前往的方向,急忙上前一步拉住護士長,“琴姐,出什麽事了嗎?”

“寧小姐,好事呀!我還讓人四處找你呢,以為你不聲不響地走了——”護士長劉琴高興地拉住她的手,“老天總算是有眼,你這麽多年的辛苦沒白費,你弟弟醒過來了!”

“醒、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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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護士長看她一副呆呆愣愣的樣子,就知道她是驚喜過頭了,拉她一下,“還愣着幹什麽呀?快跟我一起去看看,小辰剛剛醒來,肯定特別希望在第一時間看到親人……”

寧妩懵懵的,像個小孩子一樣被護士長拉着到了住院部三樓vip監護區,302病房內,已經有了不少醫護人員,院長親自帶頭為剛醒來的病人做了各項基礎檢查,發現病人身體指标正常,指除了長期昏迷造成的輕度肌肉萎縮,需要點時間來複建,其它已經基本沒什麽大礙。

“禹辰,你看看誰來了?”負責照顧病人的護工小張一看到門口的寧妩,立刻輕聲提醒病床上纖瘦的少年,令少年喝水的動作一頓,眸子慢慢地轉向門口。

寧妩一手抓着門框,半只腳踏進病房內,目光與那雙黑湛明亮的眸子相對時,倒影在對方瞳孔中披頭散發的模樣,竟比病人還更狼狽。半晌,在衆多醫護人員的目視之下,她扯出一抹自然漂亮的笑容,跨進房間,對着病床上的少年道,“小辰,你能醒來太好了,我簡直、簡直開心得不知怎麽是好。”

情緒卻是很激動。

“姐、姐?”少年叫了她一聲,聲音有些嘶啞,還不怎麽連貫。

“嗯。”寧妩感動地點點頭,熱淚盈眶地坐在床邊,迫不及待地對身邊眼含欣慰的解院長道,“我們姐弟好多年沒說過話了,我能單獨陪陪他嗎?”

“當然可以。”護士長劉琴接過了話,溫柔地笑着,“但是小辰剛剛醒來,可能精神還不是很好,你不能耽擱太久哦,放心,等他休養一段時間身體好多了,你們姐弟有的是時間聊。”

“嗯,謝謝琴姐。”

“我們先出去吧。”護士長招呼其它人。

院長安撫地拍了拍寧妩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

“不要、你們不要走,我不要跟這個女人待在一起……”看着衆人離開的背影,病床上的少年陡然變得激動起來,可是因為他發出的聲音太小太亂,在病房門關上的前一秒,沒有傳進任何一名醫護人員的耳中。

病房內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林禹辰停止了求助,眼中恐懼瞬間達到最高點,他掙紮着想從病床上爬起,卻被寧妩半溫柔半強迫的按了回去,頓時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喉嚨中發出沙啞的聲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別靠近我、別靠近我……”

“禹辰,禹辰你別怕,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啊,”寧妩撫摸着少年蒼白驚慌的臉,小聲柔軟地安慰,“我是姐姐,你忘了嗎?我們從小最要好的,我不會讓你死的,姐姐不會害死你的,你看,你現在沒事的對不對?你現在已經沒事了的對不對、姐姐從來都沒有騙過你的,我跟你說過你會沒事的——”

“啪!”

少年慌亂之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臉上,打斷了她絮絮不安的話。

“你不是人。你連做人都不配,你不是我姐姐。”

他看着她的眼神厭惡而恐懼,緊緊縮在病床的一腳,形成一個天然防備的姿勢。

寧妩渾身一僵,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并沒有很快消退,她勉強扯了扯唇角想要扯出點笑意,卻最終因為疼痛而作罷。病房內安靜得可怕,兩人都呼吸聲粗重,情緒過激,只不過少年表現得直白,而他面前的女人隐而不發。

僵持也不過是片刻的時間,沒多久,寧妩忍着痛笑了,笑得臉上肌肉直顫栗。此時,她的那雙眼睛中清澈見底,漆黑的瞳孔仿佛黑夜中驟燃的兩粒火種,搖曳着微光,噼啪作響……眼中那點浮于表面的關切早已經被全部掃盡。

“你太沒規矩了,禹辰。”寧妩說。

“你去死!”少年又是重重一巴掌甩過來,這次寧妩卻沒有逆來順受,她狠狠拽住了少年纖細的手腕,沉下臉厲聲道,“你聽着,我只是欠你一條命,這在你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已經還了,你并沒有對我動手打罵的資格,誰都沒有。”

“你滾,你現在立刻滾!”少年沙啞着哭出了聲來,睜大的眼睛猩紅而絕望,和小時候受到同學欺負時一模一樣,卻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懦弱,竭盡一切反擊之能事,“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一見到你就令我無比惡心,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個殺人兇手!”

“禹辰!”

寧妩狠狠甩開少年的手,臉色大變。

回應她的,是少年憤怒地伸手将一個杯子拂在地上,發出碎裂的嘩啦聲。

兩人彼此瞪視,毫無家人間的親近可言。

最終,還是寧妩讓步了。

她深吸一口氣,從床沿站起來,摸了摸依舊火辣辣泛疼的半邊臉,面無表情地說,“你剛醒過來,腦袋還不怎麽清醒,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醫生會好好照看你的。”

說完就轉身去開門。

“你滾!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身後的人一聲嘶吼,又是一個杯子沖着她的後背狠狠砸來,撞碎在門上發出激烈的聲音。

寧妩頓住了腳步,深深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然後猛地幾步蹿回了床前。

“你不想見到我是吧?見到我就惡心?那好!那你就滾!該滾的是你!因為每多看你一眼,我也是惡心得要命!真的!惡心得快死去!”她情緒激動,抖着手在随身手包裏一陣翻找,最終找出一張卡,丢垃圾一樣丢在少年的身前,“這是你該得的,每個月十萬,六年,機票我下午會讓人給你送來,你拿着滾!有多遠滾多遠!”

少年瞪大眼,刺紅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你怎麽有臉擺出一副受害人的樣子——”

“是你怎麽有臉指責我!”寧妩目光充血,怒負了極根本不管不顧,随手操起一張凳子就狠狠砸了上去,重重将凳子砸爛在床沿!

“我是殺人兇手?那你去警局,你去報警啊你快去!”她冷笑着拉開病房門,急急喘了兩口粗氣,看向少年的眼中憐憫與不屑共存,“可你去之前最好想清楚,想清楚結果是怎麽樣。”

林禹辰渾身一震,揪着床沿的手止不住發顫。

寧妩輕蔑地笑了一聲。

“呵,你去不去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只剩下一個人了。”她聲音嘲弄地說,“禹辰,毀了我,你就只剩下一個人了,這世界上再沒有你的親人,也沒有人愛你。林安娜愛你嗎?她把你當成猴子一樣在媒體面前擺弄,在你的病床前滴了眼藥水哭喪,他是你的親姐姐嗎?她連個屁都不是。”

“你住口!”

“我為什麽要住口?”殺人不過頭點地,遠沒有鈍刀子折磨來得疼,寧妩冷笑着,渾身冰冷地倚在門口,“我今天出門離開了,你就是孤零零一個人,沒人會聽你叫姐姐,更沒人會在意你的生死——禹辰,我不要你,你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我不要你,你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病床上,精疲力竭的少年表情渾噩,終于捂着臉泣不成聲。

寧妩冷哼了一聲,砰地摔上了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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