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紅日西斜,山嶺之間,竹林之處,一座竹木搭構的小屋,清幽寧靜。

彼時快至黃昏,按說房檐也該升起炊煙袅袅,屋內滿室生香,觥籌交錯,竹筷輕響,瓷碗聲脆,一家老小圍于案前,言笑晏晏,滿目和樂,共享天倫,才是人們所謂的世外桃源,塵世中人無一不羨慕感慨,只嘆這是人生最高境界。

不過有些東西總是事與願違,就比如即便我生活在衆人所向往的這樣一塊桃源裏,少不得每日還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比如……

廚房內,只聽乒乒乓乓一片嘈雜,接着是翅膀撲騰的聲音,伴随着雞叫水傾,一個咆哮迅速的從裏頭傳了出來,聲如震雷,令人只覺耳膜欲裂——

“姓羅的無賴!!!你給老子死出來——!!”

我正躲在屋裏偷偷的用抓來的竹鼠給阿青喂食,驀地便被這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震得全身一顫,擡頭看了眼屋頂,雖抖了些塵埃下來,但看樣子還牢固着,今夜睡覺大概是不會塌。

然後有人迅速的推開我的房門,技術高超,快而無聲。接着那個男人飛快的擠了進來,眨着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沖我抛了個媚眼,指了指地上的阿青然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很有默契的對他點了個頭,然後看着他一矮身以十分漂亮的輕功從窗臺上飛了出去。

緊接着就是羅白檀的聲音:“老——姐,爹又跑了,娘正在發火要拆房!你看到老爹給通報一聲——讓他回來負責!”

我同樣幹脆而大聲的回道:“不——知——道!老頭子神出鬼沒你又不是不曉得——也許是去找幺舅了——你快讓娘去看看——”

接着羅白檀很快的應了一聲,很快那股罵罵咧咧的聲音便離開了廚房,離開了竹屋,迅速的朝另一個方向掠去。我默默的在心裏念了聲阿彌陀佛,幺舅祝你好運。

反正每隔個三五日都是這樣,幺舅同樣每隔個三五日就要頭疼腦熱一次,還要視娘親的生氣程度來決定是間歇性的還是連續性的。羅白檀則每次想盡辦法遠離娘親,盡管每次他都是第一個被娘抓住。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弟弟如是說,我則大口的在旁邊嚼着娘親新鮮出爐的炕土豆,很是認同的點點頭,道,說的不錯,你是小人,爹是女子,真真難養也。

少不得換來羅白檀的一記眼刀。

阿青倒是半點不受影響,張着大口把那只驚得半死的竹鼠緩慢的吞進腹中。我看它露出那一口森森毒牙,心裏只有羨慕啊羨慕,真多虧它耳力不好聽不見東西,否則這日子過下去,我總怕它是史上第一條神經衰弱的竹葉青。

老弟再次賭氣不理我,只是很郁悶的搶了雞腿來吃,還沒來得及下口便看到阿青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不由打了個冷戰:“姐,你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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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告訴娘的對吧?”我笑眯眯的從他手裏捏過雞腿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口,三下五除二的把它掃幹淨,還不忘舔了舔手上的油漬,然後沖阿青招了招手:“走吧。”

自然之後老弟把我從頭到腳罵了一頓,然後在阿青的嘶嘶聲中閉了嘴。

雖說我一直認為是錯覺,但有那麽一瞬間,羅白檀和阿青深情對視的目光,看起來都像是把對方當成食物……

……

……

其實若要說起我的家庭構成,還是十分簡單的。

尋常人家完整些的,不過妻子兒女齊全。我家便屬那類,爹娘安好,弟弟吵鬧,拖着個柔柔弱弱的幺舅,若要強算,阿青大抵也能算得上是寵物。

至于家住何方,确切來說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但總聽我爹十分文雅的給這片竹林起名叫“青衫”,我幼時不懂,總也覺得是“青山”,很符合某個裝着一群癡狂放浪者地方的名字,每當我這麽說,爹爹總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一言不發,很有威脅的意味。我在他手上吃過不少苦頭,只得乖乖低頭認錯。

但事實上,我心裏卻一直覺得我最初的判斷是十分準确的。

若有人硬要說此地是個清幽之所,當是高人隐居之處,我定是要邀那人在我家住上一夜,然後再問問他感想。若那人見識過後還能堅持己見,我便請他吃一頓大餐然後打暈之後直接丢去青山,雖說一般沒什麽人能呆到那個時候,十有八|九在餐前就撒丫子沒命的逃。

就好比在見到我們家所謂的家暴之時。

娘親太悍,嘴又不如老爹犀利,常常話不到兩句就按拳頭甩刀子什麽的。只可惜爹爹輕功太好,總也能輕輕松松的躲過去,以至于當年我們三個奶娃子膽戰心驚的看着竹屋裏竹門與碗共響,刀子與爹齊飛。到後來面不改色的在那搶着僅剩的一個雞腿,繼續打賭今晚到底娘能不能把爹射下來。

自然這麽多年過去了,娘親殺夫不成,我們的賭也還在繼續。

這期間自然還是出了些事情,本就無關緊要,此處略過不提,但唯一要說的,便是我那柔弱的幺舅堅持要搬出去一事。

幺舅本名叫墨欽,是娘親的幼弟。據說當年家中有變,偌大的家族就剩這兩姐弟相依為命,加上他幼時因逃亡染了風寒救治不及時落下了病根,此後身子總是不好,動辄頭疼腦熱咳嗽氣喘,一直是娘的心頭肉,責打誰都可以偏生就是不能動幺舅一根毫毛,叫我和羅白檀看得好生眼紅。不過因為幺舅本就生的貌美,而且雖是輩分不同,卻也只比我大上三歲,加之病弱公子看起來總是如此賞心悅目,很快我和羅白檀紛紛退出戰局,連吃雞腿都主動讓一只給他,然後再大打出手去搶剩下一只,當然一般都是以羅白檀的失敗告終。

對此羅白檀很不忿:“你是姐姐,就不能讓一讓弟弟麽?”

我很理所當然的亮了亮藏在衣袖裏的阿青:“阿青也比你小,你是不是該讓讓它?”

此後羅白檀再無怨言。

可是即便有着剽悍的姐姐、無賴的姐夫、恬不知恥的外甥,我們柔弱的幺舅卻還是個自尊并且期盼着自立的大好青年,是以冠禮一成,他便毫不猶豫的要搬出去住。娘平日話不多,為了勸他卻難得的磨破了嘴皮,從他的身體狀況甚至到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全搬了出來,最後氣喘籲籲的看着我:“朱槿,你來說。”

我側頭想了想,便道:“其實幺舅你不必覺得愧疚,你看羅白檀吃了家裏十五年白食全然不當回事,幺舅你還有這份心實屬難得,還是留下來吧,不然沒人在家給羅白檀做榜樣,他只怕變本加厲,哪日連雞骨頭都不吐出來。”

羅白檀不小心膝蓋中箭,憤怒的剜了我一眼,但鑒于我是在幫娘親留住幺舅,他實在不敢造次,只能扯着嘴角笑道:“是啊是啊,舅舅若不在,白檀怕不小心連爹收藏的藥材都一并吃下,毒發身亡……”

我情不自禁的背過頭去翻了個白眼,還沒見過這樣污蔑外帶詛咒自己的。

可即便衆人如此苦口婆心,幺舅還是吃了秤砣般一口拒絕:“男兒有男兒的尊嚴,都已成人,豈有再依附姐姐生存的道理,朱槿說得很對,正是要給白檀做榜樣,我才不得不離開,否則日後白檀看我還賴着,可還如何教育後人!”

這句話出來,不單是他要走,同時還叫羅白檀二十歲之後立馬滾蛋,不滾還不行。羅白檀有些痛苦的捂住胸口,又怨恨的看了站在一旁氣定神閑的老爹一眼。同是一個無賴教出來的學生,怎的幺舅就把那些聖賢書讀到腦子裏讀成傻子,而我和羅白檀卻徹底的把那些話理解成了《拐帶無知男女上山種地必備寶典》。

以老爹的教法,一生能得一弟子如幺舅,我覺得他死也該瞑目了。

不過我想我更該擔心的是我自己,因為我的一席“肺腑”之言,如今幺舅竟是鐵了心要走。我想娘親雖不至要謀殺親女,不過連着幾日因消沉而不給全家飯吃這種事她還是做得出來的,因此只好把最後的希望放到老爹身上。

好歹他也算是幺舅的老師,他說的話怎麽着也比我們有分量得多。

本以為老爹總能憑着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讓幺舅回心轉意,可誰知老爹只勾了勾唇,一臉裝逼笑容:“那便搬出去好了。”

這句話真可謂天雷,眼見是前功盡棄,我們的嘴角十分整齊的抽搐了下,娘甚至連靴子裏的短刀都抽了出來,只有幺舅熱淚盈眶,幾乎感動到淚奔:“姐夫——”

“我在那給你搭了間屋子,既是家人,要分家也就近的好。”老爹修長的手指一伸,指了指距離我們屋二十步不到的另一間閑置的竹屋。

于是幺舅撒歡的從原來的房間搬到另一個房間去了,唯一的變化大約只是娘喊大夥回家吃飯的聲音大了些。

皆大歡喜的結局,我和羅白檀仍舊在孜孜不倦的雞腿戰争中度過我們歡快的日常。

其實在這方面老爹比我們有辦法,我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然這是在沒暗算到我身上的時候。

而我想要的日子嘛,帶着阿青欺負羅白檀,看看幺舅跑跑腿,實在不成也可以勉為其難的接替老爹種種田什麽的,最後一股腦全丢給羅白檀,這小日子怎麽過怎麽滋潤。

我津津有味啃着手裏的雞腿想。

作者有話要說:某寒開新文啦!!其實本來想明天放上來的,不過因為明天苦逼的複習,所以趁着現在忙裏偷閑更一更。打滾賣萌暖床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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