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黎城地方小,東西倒不少,其集市最熱鬧的地方倒也不遜源城那樣的大城一星半點,應是旅游勝地的緣故。本身就是個有典故的地方,一路過去還是紫麟山,仙緣人緣俱在,來往的人便也多。我一路百無聊賴的逛着,買了幾塊豌豆黃當零嘴,還沒來得及吃完,耳邊又是那人低回婉轉的悲喚:“霄兒……”

我手一抖,零嘴掉了一地,下意識便擡手捂着額頭。那賣豌豆黃的攤主見我難受,兩手在襟上抹了把便過來問我:“姑娘怎麽了,要不要去醫館?”

我強撐着搖了搖頭,待腦海裏紊亂的思緒平複一些,才道:“老板,此地有沒有一個叫淩霄的夫人?”

那攤主愣了半晌,細思了番才道:“淩霄姑娘倒是有,但我不記得她什麽時候贖了身啊……”

……

……

按着那家攤主提供的線索,我終于在黎城所謂“堕落一條街”上找到了那裏唯一一家青樓——紅花樓。

一看這店名我就有種掉頭回去的沖動,可覺得就這麽走委實虧了,便在樓前踟躇了會。

女兒家是不能出入風月場所的。這點曾在我爹嘴裏念念叨叨了好幾回,生怕我一個覺得好玩便紮了進去,同時還大方利落的替我解疑:什麽是逛窯子,什麽是找姑娘,他們在做什麽等雲雲,其後果自然是我和羅白檀聽得趣味十足,幺舅聽得面紅耳赤,然後我娘的鞋幹淨利索的砸到某人保養良好的俊俏面皮上。

所以我很識相的換了身男裝,而且僞裝完美,連聲音的壓得十足十的公子模樣,真要得益于我那對奇葩一樣的雙親,一個擅易容一個擅換裝,也不知隐居前是幹什麽江洋大盜之類,放着好好的臉皮不要,偏偏要把他們遮起來。

“诶呀這位俊小哥是初次來吧?可惜這會來得太早,姑娘們還沒上好妝,不如小哥等等,晚些再來?”

那風塵味更重的聲音在耳邊炸開,一個朵濃妝豔抹梳着高髻的矮胖婦人,故作妖嬈的拿着美人團扇撲撲地扇着,那彪悍直趕老娘燒火時加火的力道。耳邊別着大紅花,到很好的替她店面做了個招牌。我攤開折扇掩了半邊臉,好奇的朝裏張望了下,門口便有狗腿将我攔住,動作上還是客客氣氣。

我朝裏掃了兩眼都沒能看出什麽,只低嘆了聲:“勞煩姐姐行行好,我是外鄉旅人,仰慕淩霄姑娘芳名已久,奈何夜前就要離去,姐姐若能讓我見見美人,這份大恩在下必定記在心裏。”一邊說一邊塞了塊銀錠子在老鸨手心裏。

“诶,诶~公子如此深情媽媽怎敢攔?公子快裏面就坐,淩霄很快就來~”鸨母得了賞銀又得了奉承,登時喜得見眉不見眼,扭腰搖臀親自将我引去雅間。我皺着眉看着這妓院滿眼金燦的裝飾,只能在心裏默嘆一聲這家老板又是個沒審美的。

淩霄來得很快,不多時便已在門外候着。待她盈盈抱着阮琴進來的時候,我只瞅了一眼便覺得些許失望。

豐胸細腰肥臀長腿,穿着一身绛紫長裙,樣貌卻普通,細目圓臉,只算長得讨喜,實在算不得美貌,瞧着便是以色侍人的模樣。估摸是被鸨母交待了些什麽,一來便是十足的熱情:“聽聞公子指明要見淩霄,淩霄心中感動,今夜便來服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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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興致缺缺的擺了擺手,應付式的叫她彈了兩段小曲,然後自己端着青花瓷的茶盞神游太虛,連她彈完都未覺,嬌嬌媚媚的喚我:“公子?”

我一怔,然後才恍然:“姑娘曲中含情,已是極好。可惜指法不熟,撥弦偶有停頓,否則以姑娘的琴技,也不怕在此無一席之地。”

淩霄抱着琴愕然看我,臉上陣青陣白。末了,咬着唇不甘道:“公子……難道不是來見淩霄的嗎?”

我點頭:“我的确是來找一個叫淩霄的姑娘,但我想我是認錯了。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這個人?”我頓了頓,偏頭一想,“她全名為寒淩霄,是位夫人。”

若夢中沒錯,那位淩霄,該是嫁了人的。

她咬着唇半晌不說話,隔了好久才道:“黎城只得奴家一人叫淩霄。公子可記得那夫人樣貌?可是別處人家?”

我愣了愣,才發覺真是不知這姑娘生得是什麽模樣。

夢中所見,均是從我自身的角度去看,山間幽林,榻旁偎依,紅燭帳暖。只依稀覺得她不是這副模樣的,卻不曉得她真該是什麽樣的女子,甚至連她是否此地人都不知,只隐隐如此覺得。若非這夢境纏了我多日,嚴重的影響乃至威脅到了我的睡眠和生活質量,我是絕不會對一個幻境這般上心。

想罷我扶額苦笑,果然是有些瘋魔了,夢中情景,如何當真?我并非不信前世今生,但一碗孟婆湯,該忘的早該忘了,她是誰,他們是誰,與我何幹?

我在這頭發怔,淩霄卻已嘆出了聲:“看來是奴家唐突了。公子對那位夫人這般深情,哪是奴家能比的。這錢奴家也要不得,這曲便算是奴家贈與公子的。”

愣了半晌,我張口結舌:“我我我對她哪般深情了?”

淩霄擡袖掩唇,眼底悵然:“公子方才心思全不在奴家身上,眼底卻是那般的憂傷悲涼,莫不是因那淩霄嫁作他人婦?感情之事奴家最了解不過,公子是難得的癡情人,奴家只是有些羨慕那位夫人罷了。”

我忍不住捂臉,該怎麽告訴她那是因為我感同身受?

說罷她又垂眸,聲音裏幾乎帶出哭腔:“若不是奴家心上人亦是娶了別家女子,奴家如今又怎會……”

大姐你別哭啊喂!

我手忙腳亂的安慰她,直道這等負心漢不值得拿自己來出賣。過了好些時候她才止住抽噎,然後擡手輕輕的抹了把淚,道:“公子莫灰心,許只是夫人換了個名字也未可知。公子好好找,定是能破鏡重圓的。”

我嘴裏應着好,心裏卻覺得可笑,即便我真是那深情公子,愛人已為他人|妻,還待如何重圓?總不能帶人私奔吧?

……

……

一腳踏出紅花樓,已是晚霞滿天,方才下過小雨,地上水痕未散,天上仍有半邊烏雲。而紅透了半邊天的火燒雲從暗沉的雲邊瀉出,一片一片燒進心底。

光暗兩極,這樣的景色的确美的讓人驚嘆。可惜臨近傍晚,再美我也需回去。于是尋了處隐蔽的地方換回尋常服飾。想着用什麽方式回去,又如何才會不被骊娘打擊報複。

這般想着,思緒竟不知不覺得飄得遠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些什麽,只是等阿青覺察不對游出來纏在我頸上,那股冰冷滑膩的觸感讓我一個激靈,待反應過來,眼前的景致已全變了。

綠水青山,林中小屋,四周生着濃密雜草,隐約只覺得熟悉。我往前走了兩步,便能看見依然破碎的石案石椅,稀疏的布上深碧的青苔。我就着這個方向擡頭去看,樹影斑駁,雖不是春日正好,卻與夢境中的分毫不差。

這裏是……淩霄故居。

我吓了一跳,沒想到夢境中看到的地方,竟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慢慢的向前走去,撥開層層雜草,才終于在屋後的一處空地看到兩座石碑,許是久無人跡,石碑早已被風雨腐蝕,看不清碑上刻字。碑後兩掊黃土堆起的墳堆亦是雜草叢生。我擡手摸上冰冷的石碑,心底卻不知是何等滋味。

許只是巧合也未可知,夢境與現實,怎麽可能一樣?

待我替墳頭清理完雜草,慢慢的給兩位先人合掌祭拜了會,便從後頭出來。卻見木屋外站着一人,颀長的身段,玄青的外袍,看見我,俊秀的臉上露出些微驚訝,旋即又笑:“羅姑娘。”

我看着他的表情,仿佛看見羅汐那老狐貍在我面前,不由嘆了口氣:“風公子是特意來尋朱槿的吧?既如此何必再與朱槿做戲?”

他先是一怔,眼底的虛假緩緩散去,終于露出幾分清明:“姑娘果真是不吃虧的。”

不吃虧?這虧可吃大了。我輕輕的揉着額角:“公子裝得其實已經很好,只是我家老頭也擅演戲,資歷到底深些……公子對朱槿有救命之恩和贈玉之恩,若要我幫忙開口便是,無需這般遮掩曲拐。”

風承安搖着折扇淡淡笑道:“恩情自不敢當,在下不過是個生意人,如今只是想與姑娘做筆交易,各取所需,互不虧欠,可好?”

我道:“什麽交易?”

他抿唇笑笑,還未及開口,此時一個路過打柴的老人見我們在此,不由吓了一跳,看清楚了才松口氣:“小姑娘,你們到這來做什麽?”

我看了看木屋,苦笑道:“無意中到此,請問老人家,這是什麽地方?”

“你們是外地人吧?”老人上下打量我們一陣,搖頭嘆道:“此地是淩霜堂主故居,不過因為當年出了慘案,寒家除了一雙兒女都被天靈教殺害,本地人覺得晦氣,幾不踏足。這也就漸漸叫人淡忘了。

淩霜堂主,竟不是淩霄麽?我悄悄松了口氣,繼續追問:“寒家一雙兒女,叫什麽名字?”

那老人一臉看鄉下人的表情看我:“淩霜堂主自然便是寒淩霜,至于女兒嘛……女兒似乎是叫寒淩霄,也不太記得清楚了。啧啧啧,這文雅人就是不曉得,女孩兒怎麽能以花為名呢?”

“淩霄?!”他後面說些什麽我已沒聽清,只在聽到這個名字後腦子一炸,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為了慶祝考試結束今天是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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