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其實那老人後來還絮絮叨叨交代介紹了許多,但我彼時只覺腦袋空茫一片,什麽都沒聽進去,便是連他什麽時候走了都不曉得。

倒是身後的風承安很好心的提醒我:“羅姑娘,天黑了。”

我呆呆看他一眼,然後捂着腦袋發怔:“風公子,我完了。”

他被我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頓住,靜靜的看我。我有些淩亂道:“我被鬼附身了,怕是不能随公子上山,公子便放我一人自生自滅罷。”

這句話我鼓了好大的勇氣才說出來,他卻只是不以為意的笑笑:“姑娘多心了,若是姑娘願意與在下做這筆交易,我保證這問題不會再影響姑娘日常生活。”

他一張臉笑得沒有破綻,但我總覺得他就是那些大腳醫生江湖騙子出來打廣告的,只是他顯然比他們水準要高,一看就能讓人心悅誠服,自動自主的往陷阱裏跳。

誠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或者我只覺得命不久矣,死馬當活馬醫,試試也不吃虧,只是覺得謹慎為好,咬着牙愣是沒颔首。

我道:“敢問公子是什麽交易?報酬和代價分別是什麽?有和我這癔症有什麽關系?”

風承安卻笑:“姑娘知道為何萬封的女孩兒不能以花為名麽?”

我點頭表示知道。

因着我自己本身便是以花為名的,故此多留心了些。我道:“正經人家很少會給自家女兒以花作名,花這種東西,美則美矣,卻不能開的長久,能長開不敗的不是幹花則是假花。用花起名字固然望着千金嬌美如花,但美比不過命,好比你盼着女兒生的花一般貌美,可若是個薄命的,生得再好也是枉然,來不及出嫁卻還浪費家中十餘年白米,還不如要個普通些卻安穩的名字。”

紅顏與花,都是人間最留不住的。

為此我曾去找老爹理論,他卻只是哈哈兩聲:“朱槿此花花期全年,不專一季雖是沒節操了些,但生命力絕對頑強,你就安心吧。”

結果我非但不能安心,反被他那句“沒節操”說得低落了好些天,靠着用阿青調戲羅白檀才終于緩了過來。

風承安只是笑着聽我一長串說完,搖着折扇微笑道:“姑娘說的是,不過扶桑花花期不定,插枝即活,姑娘必定不是那紅顏薄命的主。”

連意思都和老爹一脈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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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臉覺得他才是我爹的孩子,決定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總覺得前一個似乎是挺重要話題,可已不太記得清晰,便道:“對了我們之前在說什麽來着……”

他笑了笑,十分順水推舟:“方才提到淩霜堂主,羅姑娘可知道淩霜堂主是什麽人?”

我搖頭表示不知道。

他唇角微微勾起:“黎城如此出名,大半也是托了他的名號。這個說來話長,我先與你介紹一下七水閣與天靈教,這兩門派與他大有淵源。”

于是我興致勃勃的聽他給我說故事。

說完後我已徹底忘了我們前前個話題聊的到底是什麽。

……

……

第二日一早,我神清氣爽的從榻上挪起來,按着預計行程,這三日之內必是要重回紫麟山,且不能再失手。否則我的時間怕就耽擱不起,只能另尋他法。

臨出門前,骊娘還對着風承安擠眉弄眼,絞着帕子十分傷心的抹淚。同時那目光撇向我時居然亦是脈脈含情,千萬分的不舍,看得我膽戰心驚,再一摸身上啥都不缺,也沒中毒或是吃壞肚子,愈發覺得不可思議,只怕這女子給我下了什麽慢性毒,行至半途便要暴斃身亡。

風承安看着我坐立不安的惶恐模樣,漫不經心道:“我昨日回來,只告訴她我的确不姓馮,你我異母兄妹,難得重逢,你幼時受了不少苦,故此性子才別扭了些。”

我瞪大了眼看他:“你才性子別扭,你全家性子都別扭!”

他卻不置可否的笑笑,淡淡道:“此地陳記的桂花糕是一絕,可是每日只賣二十份,先到先得。這個點過去許還能買到路上的幹糧……”

我立時頭也不回的拽着他:“快走啊,站着作甚?晚了可就買不到了!”

……

……

兩個時辰後,我心滿意足的嚼着滿嘴桂花糕重新回到了紫麟山腳下。

不知道我是否與此山八字不合,又或是再扯得離譜些其實夢中的淩霄是我的前身,偏又與這紫麟山頗有淵源,故此每每踏足此地,我腦子裏就會情不自禁的浮出許多關于她的幻境來,這委實讓人頭疼。當初老爹明明有鄭重其事與我們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也不大信鬼神之說,可如今這般,實在是莫可奈何。

不過風承安顯然在這方面又是一把好手,一見我又出現疑似癔症發作的狀态,便很迅速的遞過來一個淺绛色繡着朱槿花的香囊過來,不知裏頭縫了什麽香料,聞着氣味倒是如他本人那般溫溫淡淡,竟能叫腦中的躁動慢慢平息下來。

風承安含笑解釋:“這是安神香,對姑娘來說極有幫助。”

我好奇的拿着香囊嗅了又嗅,看着上面精細的繡圖十分歡喜:“這樣好的手藝是哪家繡娘的作品?我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香囊。”

風承安道:“這是黎城街上買的,我瞧着手工不錯,總覺得與姑娘一身紅衣很是相襯,現下看來果真不錯。”

我哈哈幹笑兩聲,其實平素并不太着紅衣,只覺得名字帶朱便買下了。仔細一想平日我也并未在意衣飾問題,卻不知什麽時候起買的竟大多是朱丹色的料子。

恍然想起,夢境中看見的淩霄身上,似乎也是這樣色系的衣裳。

我呆在一旁出神,風承安卻悠悠道:“這女紅雖不錯,卻算不得頂尖。不知羅姑娘手藝如何?”

我一臉平靜坦然,扭頭看着他:“一……一般而已。”

只是繡圖比較抽象,而且無論什麽顏色的料子,最後到我手裏一定染紅。

他搖着扇輕笑:“如此倒要領教,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向姑娘讨要一個香囊?”

我擡頭望天:“今夜月亮真圓……”

他亦是擡頭望了眼:“我想你說的……大概是夕陽。”

我:“嗯,夕陽背後那個月亮,你看到沒,很圓的。”

風承安:“哦,忘了提醒姑娘今夜是朔月,說起來不知姑娘是否願為在下做一個香囊?”

“……”

……

……

在這種極為無意義的糾纏下,我們頂着滿山紫霧開始向山頂攀行。

有着前一次經驗,這一路由阿青帶路倒也沒出岔子,加上今時不同往日,我的癔症問題在風承安巧手制作的香料鎮定下已對我不構成影響,除了霧氣大些,我真覺得這趟來的順風順水,順利的吓人。除了……沒找到所謂的千年沉水香。

阿青慢慢悠悠的攀上我的脖子,舉目四望,荒山野嶺上除了個別傲然挺立的孤松,間或看到些雜草,卻是半分瞧不見沉香木的影子。

我萬分頭疼的就着一塊山石坐了下來,揉着腦門道:“這從山腳到山頂,不說千年沉水香,怎麽着也該見到沉水香的痕跡吧?可是……”

風承安倒是不見半分急亂,輕笑道:“這千年沉水香既是在冷潭冰鎮千年而成,自也該在崖底冷潭中尋,山頂自是沒有的。”

我目瞪口呆看他:“那你……”

“姑娘莫不是要上山尋仙?在下想着這仙人多在高處,故此尋香之前也該先為姑娘了了心願為好。”他似笑非笑的搖着折扇,一派道貌岸然。

你耍老娘?!

額角的經脈劇跳,我覺得這幾日擡手揉額的頻率已屬極高,手才擡起來便又放下去,咬牙切齒含笑道:“風公子所言極是,只可惜朱槿自幼沒爬過這麽高的山,現下累煞了,怕不能随公子前去。阿青乃是我的愛寵,無論如何也不願放它單獨遠行,是以有勞公子自己下去……啊對了,現下霧大山險,公子萬萬當心莫要做了尋仙前輩的夥伴。”

一路上山全憑阿青,眼下天色漸暗,我偏不信風承安有這通天徹地的本事能自個飄到山下去。

風承安聞言搖着折扇的手頓了一頓,唇邊的笑容溫潤淡雅,好似與他無半分關系:“姑娘說的是,不若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在下去去便來。”說着工工正正的對我做了個揖,轉身倒真是要走的樣子。我仍舊笑吟吟的望着他,一臉“好走不送”的表情。

靜了半晌,他果真折了回來,看着我仍是一副擔心模樣:“在下不能将姑娘一個孤女子留在山上,不如由我先送姑娘下山,随後再……”

我搖頭:“風公子是忘了朱槿的話了吧?我家老頭擅演戲,我也自幼被熏陶多了。公子若明白,那些個一套套的還是收起來的好……風承安,日日作戲子,你不累麽?”

他終于抿了唇,一雙漂亮的淺棕色終于不再是素日溫潤卻疏離,眼角一挑,反倒微微透出幾分邪氣,笑出聲來:“阿槿這樣當真不識趣,難為我這副好面具,你又何苦将它撕破了?”

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的表情變化,只覺得這人委實就是個禍害。嘆了口氣:“本來也沒什麽,只是你演戲是為了算計我。我這人,也許不太聰明,但也不喜歡被坑的不明不白。所謂拿人手短,我既是欠了你的,也自該還你。而且……”我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心裏嘆了聲可惜,“算了。”

要把這種人丢給幺舅,幺舅必定是吃虧的。

風承安自然不知道我打的什麽主意,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折扇:“阿槿果真是不吃虧的。也罷,如今倒是我唐突了。只是上次要與阿槿做的交易,阿槿可還記得?”

我還在扼腕嘆息,也沒太在意他說什麽,就淡淡“唔”了聲,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你方才喚我什麽?”

他仍舊風輕雲淡的笑:“阿槿,這不是很好聽嗎?”

“不是……是……”我被他那樣坦然的态度弄得繞不過彎來,別了好久也沒把想說的那句話給搗出來。風承安見我一臉糾結,笑的愈發愉悅:“你都已經直喚我名,我若不這麽叫,豈非很吃虧?”

我呆愣着看他:“要不換回來吧,我還是叫你風公子……”

風承安:“交易已成,豈有毀約的道理?阿槿你若是喜歡便這麽叫,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我覺得一點也不……”我一激動便站起身來,殊不知方才自己坐下的那個姿勢很不符合正常的生理構造,長時間血液循環不通,這一起來竟沒料到自己兩腿早已毫無知覺,加上起身速度過猛,重心不穩,于是直直向後栽去;更沒料到的是,一路上來都沒什麽狀況,偏生此刻背後竟是懸崖峭壁,除了大霧半分遮擋都無。

以上條件很好的成就了我此次的跳崖運動。

“風……”我一句話來不及說完,整個人已經飛一般墜出去好遠。耳邊只傳來他一聲阿槿,然後便是呼啦啦的風聲,吹的我連睜眼都困難。

我下意識将已經躲進懷裏的阿青護好,只覺得要它護我怕是不太可能,但少死一個是一個,要不就真的太虧了。

接着大腦就是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阿槿畢竟涉世未深,一出來就被某只狐貍給算計……不過沒有被一直騙下去算是萬幸?在苦等仙五前被劇透徹底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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