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突然墜崖,這說起來真是刺激。羅白檀總說我膽子大,但如此時刻,我其實還是吓得不行。只是這世上害怕的人有兩種,一種會很直接的表達出自己的恐懼,比如尖叫;而第二種同樣也是尖叫,不過卻是在心裏。

誠然我屬于第二種。

是以即便是在飛速下墜的過程中,我卻一聲都發不出來,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喉嚨口,卻找不到一個突破點。臉上看起來平靜得不行,但偏生全身僵硬,連用輕功減緩墜落的速度這樣簡單的事都忘記。

一直到有人拽住我的腕,将我緊緊攬進懷裏,鼻息間又缭繞着淡淡的青竹氣息,我才反應過來緊緊的握住他的前襟,然後借着內力降速,同時騰出手來拔出靴裏的短刀“咔”一聲嵌入石壁,還嘩啦啦的劃下去好遠,才逐漸停了下來。

待我看清,便發現風承安一手緊緊的攬着我,另一只手卻握着一把雕刻着十二朵盛放的往生花的刀柄,連顏色亦是精細,六白六紅,嵌着暗紅的血晶和羊脂白的籽玉,妖嬈冰冷與清雅溫潤這樣強烈的反差自成一體,教人移不開視線。而刀身沒入石壁之中,與我的短刀一同支撐二人的重量。

直到此處,我才緩緩透出口氣來。風承安看着我一臉安心,不由失笑:“阿槿這安心的也太早。”

我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又看了看所處之處,才覺現下我倆就和這挂臘腸般吊在半空,看着很浪漫,但實際真沒什麽美感,只能艱難的一手握刀,一手摟住他的脖子僵着嗓子道:“我們這掉到哪了?”

“我如何知道?不過依方才的下墜時間來說,少說也有百丈左右。”

四周霧氣濃厚的幾乎除了眼前再難辨認,這點倒不是唬人的。

我嘆了口氣,又道:“那……我們攀上去的可能是多大?”

風承安略帶為難的瞅了我一眼:“若只我一人,這上去自是不成問題;但加上你……”

我立即大義凜然:“是我的失誤,你放手罷,絕對不連累你!”

頭頂上那個溫潤淡雅的聲音嘶啞着艱難道:“……輕點,你快勒死我了。”

……

……

時值五月,即将入夏,氣溫已開始隐隐熱了起來。可我二人就這麽相擁着吊在空中吹風,怎麽看怎麽覺得冷,尤其是心裏,拔涼拔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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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這樣解暑的方式太過驚險,風承安很真誠的建議我讓阿青先出去探探路,然後再決定我倆的去向。我初初聞言只覺得憤怒,覺得阿青又不是壁虎,這樣陡峭的山壁如何攀行。然而還沒等我憤怒完,阿青卻又慢騰騰的挪了回來,朝着下方晃了晃腦袋。

于是養了那麽多年蛇,我初次發現竹葉青原來是能攀岩的。

風承安朝下看了看,微微一眯眼:“看來我們離地面近些,雖說危險了些,但還是向下行罷。”說罷又看了我一眼,“阿槿的輕功如何?”

我琢磨了會:“我怕高。”

他又問:“若是從客棧三層落下呢?”

“這倒無虞。”

“那我們下去吧。”

“……”

按着他的說法,我的輕功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有些心理問題有待克服。本是要費些時間,可眼下卻亟待解決,容不得我慢慢克服,趕鴨子上架般連騙帶哄的誘我朝下挪騰,否則便要松手任我自由落體。在死亡面前,我很識相的選擇了妥協。

于是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十分安全的站在地面上。除了我膽子破了點,身上半塊肉沒掉。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慢慢的将刀子收回靴中。心裏總覺得十分抑郁,雖說之前也有,但風承安給的香囊早已壓制,不知為何到此卻又愈發強烈起來。風承安慢慢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将視線挪向另一處,我撐着腦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驚覺崖底竟是半分霧氣都無,視野遼闊清晰,入眼是鏡一般的一片湖泊,寬不見邊,明亮的幾可透光,倒似能透出人心那般,莫名的教人發寒;湖中心卻是一座平整的青松石臺,襯着如鏡的湖面竟是流光溢彩。令人意外的是,青松石臺上,卻躺着兩個人。

準确來說,是兩具屍體。

躺在內側的那人看不太清晰,只能隐約看到露出的朱紅衣袂;躺在外側的玄衣人卻明明白白是白骨一具,順着顱骨看去,還能見到已經枯朽的白色長發。

胸口的冷翠凝霎時冷得驚人。月黑風高見死屍,太不吉利了。可我的關注點卻是這兩具屍體躺的如此平整,不像是失足落崖的旅人,而且不知為何我居然瘋了般覺得十分親切,想必是方才吓傻了腦子。還在猶豫着是去八卦一下呢,還是不去八卦一下呢。這般想着身側卻有人快我一步行動,眨眼間風承安已經輕飄飄的掠過水面站到石臺上,面色如常的朝我看過來,表情卻是明擺着“你不來?”的樣子。

連去八卦一下都被這人搶了先,我猶豫了下,再猶豫了下,猶豫期間便已經一輕身騰了過去。假裝毫不在意的看了屍體一眼又看向他:“兩個死人罷了,有什麽好看的。我們還是快些想想如何回去吧。”

他一臉好笑的看我:“阿槿莫不是怕鬼?可如今這二人與我們可大有淵源,何不研究完了再走?”

我掃了他一眼,其實雖說第一次親眼見死人,但誠如羅白檀所說,除了有些怕高,因為那委實威脅性命。其他我還真沒怕過什麽。

然而個中緣由我卻不想對他細說,遂只搖搖頭,然後蹲下來研究他說與我們“很有淵源”的兩位先人。

先前遠處觀摩過那玄色衣袍的骸骨,我此處便不細看,只知道他一身黑袍上是繡金暗紋的九只沙蠍,從發飾服裝看來應是個男子。然後便轉頭去看躺在他身側的另一人,一時竟是啞然,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只知道這個人很美。

那個朱衣女子看起來莫約二十五,那張沉靜安詳的面容像是從某張仕女圖裏描出來那般細致美好。漆黑的長發鋪開,悠悠的垂在水面,身上居然還帶着一股極淡的香氣,若非身側的那具骸骨,幾乎讓人以為她還活着。

冰雕玉琢,宛如生者。紅顏枯骨,那樣鮮明的對比。

我怔怔的看着她,只覺得萬分熟悉,仿佛就是我自己,怔然開口:“寒淩霄。”

風承安站在旁側并不說話,隔了半晌才道:“幽冥城的淩霄夫人,三百年前自盡。最終卻與丈夫一同葬在此地,倒也是一段癡情故事。”

我愕然:“三百年前?她丈夫?”身旁的骸骨倒也罷了,可這女子,卻像是新逝的模樣。

他唇角抿起,此際卻已經沒有笑意,只涼悠悠的掃了她身側的骸骨一眼,慢慢道:“九紋沙蠍,此人是第二十三代幽冥城主,司祇。”

我瞪眼看他,表示沒聽明白。風承安嘆氣看了我一眼,耐心解釋:“幽冥居于漠北,此派武功雖是了得,但三百年以前的歷代城主都隐于江湖之外,一直到司祇城主打破此局面,欲将幽冥置于江湖之中,這才為人所知。而各門各派都想網羅這一盟友,紛紛送來了教中女子要結這門姻親。而這淩霄夫人,便是天靈教送來的棋子。不過許是有緣,淩霄夫人是司祇城主最為喜愛的一位夫人,至死不但尋了法子為她保存屍身,亦要同穴長眠。”

江湖上的事我的确半分不曉,即便知道,也無不是從些話本裏看來的。此際聽他娓娓道來,腦海裏卻只浮出夢境中的場景,不勝唏噓。

——那樣的不喜,那樣的絕望,這段癡情往事,到底是誰的癡,又是誰的情?

我聽他簡明扼要說完,輕嘆一聲:“如若真心喜歡,又何必如此待她,由她絕望自害?世人眼中具是司祇為淩霄付出種種,卻可曾想過淩霄心中意願?在我看來,司祇得此下場,莫過于咎由自取。”

風承安若有所思看着我,唇角慢慢勾起:“這是你所想,還是淩霄夫人所想?”

我一愣,才發覺方才竟是不經意将自己帶了進去。轉而又道:“說了這麽多,他們到底與我們有什麽淵源?”

風承安不語,只将目光轉向兩具屍體的某處。我順着看過去,那是二人連接處,緊緊交握的手,女子素手纖蔥,男子的手已然枯朽,卻不是森然骷髅,完整的,布滿皺紋的一只手,一直到腕骨以上,才腐朽不堪。

這樣詭異的場景,我想了很久,才恍然過來:“莫非……這是千年沉水香?”

風承安但笑不語,這簡直是他的招牌表情,以前覺得他好看便也罷了,如今再看,這樣的表情委實欠抽。可他如今這樣,便是我猜對了。

我看了他一眼,問:“在哪裏?”

他抽出烏骨折扇搖了搖道:“若是在淩霄夫人口中,只是一旦取出,這具美豔的屍身便無法保存,你待如何?”

如何?我伸手撫上淩霄那張畫裏拓出來的臉頰,指腹間是柔軟冰冷的觸覺,比阿青的身體更沒溫度,清清楚楚的告訴我眼前這個女子已是個死人的事實。

指尖頓在女子粉白的唇上,微微用力,分開了她尚是柔軟的唇瓣。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一放假想宅都宅不住……只能繼續存稿……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也許某日突然沒能日更就是呃……存稿用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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