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四周的景象逐漸清晰,已不是我們适才所處的安靜崖底深潭,相反正是烈日當頭,四周漠漠黃沙,一陣大風刮過,細小的沙礫卻能刮得臉頰生疼。
記得風承安同我說過天靈教位于西域的天靈聖山,卻不知這是什麽地方,而我們怎麽又跑到這裏來。
我看着風承安好看的側臉,琢磨了半晌,決定挑最重點的問:“……其實挽風香是什麽?”
他深深看我,考慮了會才道:“其實這挽風香也不是太深奧的東西,它本身也只是個引子,只是因為配制出此香之人是個很出色的引魂師,能将魂魄中的構成神思靈力的靈子纏繞并将實體通過靈力重構進入魂魄的記憶,進入記憶中的人也是确确實實活着的,并能針對記憶改變其想改變的部分,然後通過香氣重構出來……這樣明白了嗎?”
我瞪着看着他,明确告訴他我不明白。
他有些糾結的按了按眉心,然後嘆了口氣:“總之你記得此香能助我們達成目的。只是你的人身安全還是要保證,若是在這裏死了在現世你便是真的死了。”說着從摸出一把短匕首放到我手裏,觸手溫潤冰冷,刀柄上鑲嵌着羊脂白的籽玉,雕琢成六朵盛放的白花石蒜。竟是先前在崖壁上為了救我而使的短刀的半面紋路。
我看着雕工精細的匕首,搖了搖頭又遞回給他:“我自己帶了武器,不需要這個。”
他唇邊彎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此處是記憶,你以為你所帶的武器,真能傷得了此處的人?”語氣雖是調笑,眼神卻認真的不能認真。
我瑟縮了一下,默默的把遞刀的手又抽了回來,仔細的端詳着刀柄上的紋路:“這刀做工真精細,與你先前使的那把好像。這上面鑲的玉能值多少錢?”
他唇角彎得更深:“本來就是同一把,只是此斬靈刀分陰陽,刀柄有機關,可以一分為二。你的那把白花石蒜,亦是曼陀羅華,紅花石蒜,便是曼珠沙華,分別代表天界和地獄。”
我一咋舌,表示聽不懂那兩個“曼某某華”,風承安也不在意,只笑:“這羊脂玉的确是上好的,但阿槿若想賣了它怕是有些難度,不信可以試試。”
我趕緊低頭把匕首收進懷裏,有着冷翠凝這樣的前車之鑒,我才不去犯傻再試一次。
……
……
大漠風沙太大,阿青是溫熱地方出來的蛇種,受不得幹旱,一直縮在衣服裏不出來。我從不曾到過大漠,一看黃沙漫天頓時便成了路癡。風承安卻只是看了下方向,略略思索了會,便順順溜溜得将我們帶出了戈壁,就着邊域城鎮的一家客棧先落腳。
我揪着店小二問了下,這是飛沙鎮,距離天靈山最近的一座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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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承安倒是無比淡定,安頓完了住宿還順手點了菜準備用膳。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我們其實是來記憶一日游的吧?”
他擡眸看着我,輕輕一笑:“這是飛沙鎮最好的客店,此地雖是邊域,但這裏的酥油雞是一絕,你不嘗嘗?”
我三步并作兩步蹭過去坐好。
熱騰騰的飯食很快上來,我一邊撕着雞腿一邊想着風承安太沒職業操守,竟沒想着該怎樣幫寒淩霄忘記司祇。風承安溫了壺酒,一邊悠悠的夾菜到我碗裏,一邊低聲道:“挽風香會從記憶執念的初始而起,你在此急也是無用,天靈并非好出入的地方,若不先弄清楚狀況,吃虧的便只是我們自己。”
我舔了舔沾滿雞油的手指,同時暗地裏招呼阿青出來泡泡水,邊忙活邊道:“執念初始,莫非已是二人成親之日?那我們還怎麽阻止二人相識?”
風承安小酌半杯,微微一笑:“也許還要早些……比如寒淩霜受傷。”
我愣了愣,方要開口,卻見他豎起修長的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我一偏頭,便見客店外進來一群人,五顏六色,沒一個人的發色眸色是正常的,袖上均繡着的紅、黃、藍三色火焰。我一眼瞄到帶頭的是一個發色眸色均是紅楓色澤的少年,與寒淩霄三分相似的精致面容,唇邊一直挂着溫和的笑意,眼神卻冰冷。他對身後灰發的人道:“黎易,你先去要幾間房安頓一下。”心頭一震,忙低下頭扒飯吃。
沒想到竟在這地方碰上寒淩霜。
寒淩霄說過他的特征,我也曾在夢中見過他的發色并聽過他的聲音,雖說只得一個“好”字,但的确是他沒錯。風承安也必定認得。
于是低頭間用餘光瞥了風承安一眼,見他仍是悠然自得的飲酒,一壺飲盡,便道:“小二,結賬。”
從客棧裏出來,走得遠了,我才道:“竟是寒淩霜,他的氣色看來還不錯,哪有半分受傷中毒的模樣?”
風承安道:“阿槿有所不知,天靈山位于大漠之中,進出天靈必經之路便是這飛沙鎮。那客棧是最大最好的,天靈人執行任務常常出入,我們在那裏坐着,即便天靈人不來,總也能得到些消息。只是沒想到運氣這樣好,碰上寒淩霜,還在他受傷之前。”
我恍然,因着前些日子在客棧做過一陣子業餘小二,可以得知每一個職業店小二其實都是百曉生,只是一般沒什麽職業道德,來源快捷方便價格低廉,唯一的缺點便是其可靠真實性有待考證。就好比你去地攤買發簪和去如意閣買發簪,都是發簪,但地攤貨五文錢三根,并且能夠批發進貨;如意閣的卻要千金一根,還能當得世上獨一無二,其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我略一思索,道:“從前我聽說過,世間之事其實是由無數個巧合組成,一切并非必然,中間任何一個環節變化都會影響結果。既然寒淩霜還未出事,寒淩霄嫁人的契機現下自然也是沒有的。那這樣我們的機會便多了。”
風承安饒有興味的看着我:“你有什麽想法?”
我撇撇唇:“想法自然有,可都需要你來實施,比如我們可以去帶走寒淩霄,或者現在掉頭跟着寒淩霜,護他周全,再不濟些可以去幽冥把司祇殺了永絕後患,或者索性去天靈下個藥讓全教拉上幾天肚子,說不定一切就解決了。”口無遮攔說完一通,我趁着他來不及開口又道:“或者你可以去色誘寒淩霄,令她對你死心塌地,從此再不愛上別人,也算是完成她的心願了。”然後很坦然的摸出懷裏今晨買的桂花糕繼續吃。
他看着我,不說話。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便是一皺眉,道:“這桂花糕放久了不好吃,我們換家店去買。”
聞言他忽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與平素溫文儒雅的樣子出入很大,看得人毛骨悚然:“其實我覺得就是把你一直留在這,你也能過得好,對不對?”
我認真的琢磨了會,點頭道:“這倒是真的,不過風公子你是個實誠的奸商,把我留在這沒任何好處,何況冷翠凝和曼……”我想了想,又道:“……曼陀沙華還在我這扣押着,萬一手滑不小心掉進火坑……不劃算的生意你不做,不是麽?”
他擡手按了按眉心,道:“……是曼陀羅華,你還是叫我風承安好了。”随即壓低了聲音:“果然……”
我不明所以的偏頭看他。
風承安一抿唇,搖頭笑道:“沒什麽。”
……
……
月黑風高殺人夜,恰逢朔月,雖是七月盛夏,但大漠一入夜便驟涼,恍如入了深秋,風沙亦大,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我咬着牙抱臂哆嗦着:“真就這樣跑去天靈?連容都不易一下,不是很危險麽?我易容的功夫很好,你和寒淩霜身量相仿,應當不是難事。”
風承安看了我半晌,嘆了口氣。他穿的其實不比我多,只是武功臻至一定境界的人,平素便能靠着真氣維持周圍的溫度。我雖習武,卻學得吊兒郎當,還不至化境能長期憑真氣護體的程度。像是我家穿的最多的永遠是幺舅,其次是老爹,然後便是我、羅白檀和娘親。而老爹這人穿厚實些只是為了應景,這點委實教人氣憤。
風承安從手裏的布袋裏掏出一件朱紅的狐裘給我系上:“看來方才去成衣店是去對了。阿槿你易容的手藝我不懷疑,只是身量相似,音容可改,發色能染,這眸色你要如何是好?”
我一愣,才發覺果真是這麽回事。總不能真将眼睛掘出來換了罷?
但是仍然不服:“可就這樣光明正大的來,你雖長得好看,我也有信心能教寒淩霄對你死心塌地,可這樣風險太大,還不如去找寒淩霜或者司祇來得便捷。”
風承安哭笑不得的看我:“誰說我們是來色誘寒淩霄的?”
我前思後想:“那不對啊,難道你是來擄走她要霸王硬上弓?這樣……不太好吧?”
風承安一臉快要被我打敗的表情:“阿槿,這裏是記憶。我們在這裏沒有勝算,不能硬碰硬。”
其實他這麽說,我也沒理解這之間有什麽關聯,後來風承安同我解釋,記憶源自現實,按說與現實出入不大,但其中最大的差別便是記憶是會有偏差,甚至會随着人的主觀意識決定其偏差程度。好比一個人在你的記憶中天下無敵,那麽即使在現實中風承安能在十招之內放倒他,在記憶中風承安也一定會在那人面前躺得展展的,并且別人可能只是無意間打了個哈欠。而在寒淩霄的記憶裏,寒淩霜很厲害,傷了寒淩霜的七水流紫很厲害,司祇很厲害,天靈教教主更是個變态到無以複加的人……總之便是關鍵人物裏除了她自己哪一個都比我們厲害。
突然覺得這老天簡直是在耍我們。
我頓時有些脫力:“那風承安你說除了色誘還有什麽法子吧。”
風承安無視我說的話,道:“我們先去天靈摸清楚狀況,才知從什麽地方下手。”
知己知彼,才能找到薄弱點,趁勢而入。我明白這點。我道:“可是天靈教這樣一個傳說中如此變态又守衛森嚴的地方,我們如何能進去……”尾音未收,只見風承安已經在天靈山腳一處石壁上摸了摸,然後“咔”一聲按下去,只聽石壁移動的厚重聲響,眼前赫然便是一條黢黑的——密道。
我同時聽到另一聲“咔”,那是我的下巴掉下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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