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有了風承安的協助,白素的前半生恍如走馬觀花,一幕一幕的自眼前飛過。第一幕便是一片清幽竹林,此時夜色闌珊,林中尚燃着篝火,一點一點的劈啪作響。随即入眼是一雙腳,雪白的軟布鞋,裹着嬌小玲珑的一雙玉足,一轉,再一轉,像是舞步一般輕盈,随後不經意間一崴,整個人重重的跌在地上,污了一身雪白的裙裳。可那人只是咬一咬唇,堅持着又爬了起來,重新擺好姿勢開始,那是十歲時的白素。

“素素,我說過多少次,我授你的劍法,腳步要輕,看似不穩,重心卻一定要捏準,就這樣,你還要如何同你的親人複仇?”層層夜幕之後,是一個男子嚴厲卻不失溫柔的嗓音,毫無懸念自然是封越的。白素面無表情的邁開步子,一步一轉,連着雙手的動作,果真像是在舞蹈。可接下來的發展卻在意料之外,白素的步子輕輕一轉,并不如方才那樣進入下一步動作,反而左腳一點,輕身便朝夜色中掠去,右手極快的在身前劃過,然後只聽“噗”的一聲,依稀是衣料劃破的聲響。完成此事,白素便向後退去,誰料重心仍是不穩,眼看就要朝下倒去,一只手飛快的将她纖細的腰攬住一把撈回,封越俊秀的臉終于在夜色中清晰,帶着三分愉悅:“呵,小丫頭。”

白素俏臉泛紅,低聲道:“我會複仇,我絕對會。”接着全身都在顫抖。封越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随後将她纖瘦的身子整個裹在懷裏,讓她與自己貼的更近些,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知道。”而白素的臉色越發的紅,全身都在抖着,獨獨唇色慘白,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他藍色的衣袖,力道之大,竟能看見手背暴起的青筋。

這樣煽情的畫面,頓時讓我十分不能理解。白素唯一的依靠只得封越一人,如此便也罷了。封越此時雖值青春年少,可也是二十餘歲的成熟男子,懷中女童不過十歲,甚至還不具備女性特征。莫非他是有戀童癖?

這個疑問,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因為白素顫抖着嗓音,斷斷續續,連牙關都在打戰:“再一會……很快就、就不……不冷了……”

封越将她抱緊,好看的唇角就貼着她柔軟的鬓發,沉沉道:“我說過,犯病時不必強忍,我一直是在這裏的。”背景是明亮的篝火,重重夜幕中泛出一絲魚肚白,一直到天亮,他懷裏的小姑娘才逐漸停止顫抖,迷迷糊糊的睡去。

這一幕最後停留的光景,便是那一抹初生的日頭,随着風承安緩慢的笛聲逐漸消散,飛散這一些片段,諸如白素的武藝日漸精進,諸如她對封越日益依賴,諸如封越開始讓她去殺人,她手裏的劍,舞蹈一般,曾在月下夜裏取過很多條性命……一直到下一幕。

場景還是竹林深處,不過較之多了一個竹屋,清清淡淡的溫雅,然而此時先出現的卻是封越,依舊一襲藍衣,依舊一派溫雅,只是眉宇間多了一抹深沉,一抹滄桑,俨然而立之年的模樣。然後是風吹落葉的聲響,不過瞬息之間,他眉心未動,頸邊多出一把細劍,長長的,緊貼皮肉。他仍是不動聲色的看着眼前的景致,聲音低沉:“素素,你回來了。”

然後是少女溫婉中帶着俏皮的聲音:“又猜到了?實在無趣。”

雪白的袖幅首先映入眼簾,然後是少女窈窕的身姿,眉目并不精致,卻組合的很舒服,已然長開,與死去的魂魄十成相似,只是還要年輕些。她利落的收了長劍,将一個素色包袱擺在石案上,左手一揮解開包袱,露出裏面慘白的人頭,猙獰的表情,卻已被收拾幹淨,甚至沒有一絲血染在白布上。

白素道:“喏,人我替你殺了。這個人真是麻煩,費了我那麽長時間。你答應過我,當我替你殺滿百人,你便告訴我仇家是誰。這是第九十九個,還有一個。”

封越只是漫不經心的端詳着頭顱斷頸處的傷口,修長的手指慢慢撫過:“十三年,你的劍已快要快于我。”

“可還是不如你。”白素低着頭,唇角仍然抿着,眼眸卻忍不住擡起來看他,帶着殷殷期盼:“若是我報完仇,封越,我們……”

他打斷她:“你此去一年半,我已娶妻。”

少女眼中的期盼瞬間換做震驚,不可置信的擡頭看他:“你……”

他對上她的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孩子快要出生,你趕回來也好,可讓他認你做姑姑。”半晌沉默,又道:“你的身子這些年一直不見好,怕冷的毛病會誤了你的大事。素素,去乾祈取烏檀木,将身子醫好了,我才告訴你最後一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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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立在原地,失了血色的唇翕動幾下,才極慢的吐出一個字:“……好。”

時間越過三日,三日後,白素便輕裝簡行,孑然一身前往西林。一個孤女子,一身風沙,獵獵白衣,宛如她的名字,白素白素,那樣素淨的色澤。手裏染過再多的血,心思卻只是單純的喜歡着一個人。

臨行前她問他:“封越,為什麽這樣對我好?”

封越看着她,只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鬓發:“此去小心,務必将烏檀木帶回,我會替你治病。”

她不能言語,卻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末了,唇邊滑出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你教養我十三載,我替你殺滿百人。從此,兩不相欠了。”

她的身影逐漸在視野中淡去,一直到看不清輪廓,他才終于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低低道:“我要一把最鋒利的劍刃,素素,你已做得很好。”

他仰起頭,閉着眼睛低喃:“等等,再等等……很快就好。”

這一幕終了,我才隐隐覺出事态不對。這一直是白素的執念,初初是家仇,然後是封越,可封越這樣的态度,雖不說是,但也不能說不是始亂終棄。畢竟他對白素那樣好,是人都會誤會,連我都以為他是喜歡她的,更何況白素這個對他心存依戀又值青春少艾的姑娘。可這好像喜歡,真真看過去,他眼裏卻只有冷。裹着喜歡的外皮,那股寒意便漸漸滲透出來,刺骨的幾乎奪人性命。

我無法想知封越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可獨獨知道,這個人果然是不喜歡白素的。或者也不能這麽說,只能算是喜歡過。可無論是不喜歡還是喜歡過,有一點不會變的,便是他對白素,是有所圖謀。

風承安的笛音在耳畔婉轉傳出,扣着亡者的思緒,此刻便是低迷暗傷的調子。白素花了兩個月,才從江州來到西北大漠。縱然是習武之人,但因先天體寒,和不時發作的怪病,她還是裹了一身雪白的狐裘。端麗的唇角抿做一線,那樣冷淡的眉眼,仿佛已沒有什麽能令她動容。

而她遇到達爾塔,便是在這不久之後。

衆所周知,烏檀木乃西林國寶,更因百多年前曾失竊過一次,裏裏外外層層把守,幾乎密不透風。想要下手幾乎難上加難。但白素卻并不屑于盜取,她只身來到守着烏檀木的卡沙殿外,話不多說,一柄細劍,第一層守衛尚來不及開口,便全數倒地,頸間一抹細細的紅線,全是一劍封喉,幹淨的血都不見多流。

等得到下人通報的達爾塔匆匆趕來時,卡沙殿內外已是橫屍遍地。只有一個白衣女子抱着烏檀木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來,臉色蒼白,但全身上下幹淨得不染一絲雜色。看見達爾塔,她只舉起手裏的劍,淡淡道:“要阻我?”

達爾塔從身旁侍衛身上抽出彎刀,二話不說便沖了上去。

那一夜白素終究沒能如願帶走烏檀木,前期戰鬥已讓她耗損過多體力,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達爾塔的武藝之高,幾乎能與狀态最好的她打成平手,何況那夜那樣的狀态?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負傷逃走。她殺了這麽多年的人,近三年內更是幾乎沒人能弄髒她的衣裳,可就這麽短短幾瞬,她的白衣卻見了紅,還是被她自己的血。

她躲了五日,五日後,她被人發現在一個廢棄的舊帳篷裏,可發現她的,卻只有達爾塔一人。她彼時因傷口原因正在發熱,整個人都燒得糊塗,還是握緊身側的劍做好拼命的準備,可達爾塔并不殺她,只是凝着湖藍色的眸子看了她半晌,才将一瓶傷藥丢在她身側,然後大步流星的離開。

時隔十三年,這是白素第一次接受除封越之外的人的恩澤。而此時不過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她曾想下次必定取了烏檀木便離開,可連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是此一呆卻在乾祈呆了五年,一直到死,她都忘不了那雙湖藍色的眼眸,那一瓶傷藥,和最後的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放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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