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我雖不是專司這行,卻也知道尋常人心願未了,莫不是尋了風承安換了自己的記憶,便是求他換了別人的記憶。這叫他帶着自己到別人記憶中的卻是少數。風承安顯然也是未料到她有這麽一說,愣了愣道:“白姑娘若有心願可交代我們完成,況且前西林王如今未死,在下若是妄改活人記憶,便是有違天數。這筆交易,怕是做不成了。”

白素苦笑道:“活着?不過是徒留口氣罷了。風公子,你是見慣死生之人,莫不是看不出達爾塔這氣數已盡,如此茍延殘喘,不過是等白素一句話而已,可如今到底陰陽兩隔,他無法感知我的存在……白素不忍他如今生不如死,只為他求一個解脫。”

一夜下來本是無風,此刻卻忽然起了些寒氣,連着地上稀疏的沙粒打着圈從我們身側吹過,又直直從白素身上透過去。風承安此時仍是持着商家的三分謹慎,不依不饒:“若是如此,只需托在下為前西林王改了記憶便好,何苦自己以身犯險?須知你與我們不同,如今已是靈體。我們以自身進入記憶,若是死在記憶中,也不過就是死了;可白姑娘若是以靈體進入,一旦死去,便是真的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且若是姑娘自己改了他的記憶,這代價,也是一樣的。凡此種種,在下還望姑娘考慮清楚。”

白素唇邊依舊是笑的:“一個已死之人莫非還怕死麽?魂飛魄散又如何?不過是消失于天地間,既無感覺,哪有痛苦。只是哪怕如此,我也想知道這些年他過得如何。我欠了他三十年,便是不能還他,也該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說着就是一頓,眉眼間露出些哀痛來,“其實便是想來,也知道他過得不好……總不過是白素自欺欺人。”

世上總有人喜歡自欺,卻又喜歡自解。白素明知達爾塔過得不好,卻要騙自己他過得差強人意,如今還要親自去看,在我眼裏就是一個自虐的過程了。可是如今她便是要自虐,我也不能去阻攔她尋找真相。畢竟一來這是她與達爾塔之間的事,我們除了提供一個方式給她,便不能插手太多;二來便是烏檀木,她是雇主,她是爺,她要如此,我們也不能說不。

如此細想,又覺得這生意本就不是我在做,若是貿然開口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只好偏頭去看風承安。可見他沉吟片刻,才點了頭:“也罷,白姑娘心意已決,我自不能阻攔。因姑娘本就是死魂,要随挽風香一同進入記憶只怕會令香氣誤入己身,待會便依舊附于冷翠凝中随我等進入後,在下會助姑娘在記憶中實體化。在記憶中姑娘一切與常人無異,也需進食休憩,也能殺人奪命。但在下的提醒姑娘的,姑娘要記清。”

白素垂眸應了聲,我卻只是嘆息,這個應法,只是曉得,可也是拿定主意要去做的了。雖說換做是我,也并不知道該如何。畢竟我不曾像她這樣愛上過一個人,是以也并不曉得自己會不會為那人舍了一切,魂飛魄散猶不悔,若真要說會,不過是誇下海口,一紙空談罷了。

不似助寒淩霄轉生那般,如今是眼睜睜的瞅着她往不歸路上去,心裏無論如何也輕松不起來。

……

……

一路無言,只等我們又悄悄潛回達爾塔卧房中,白素便依着先前所說,附于我懷中的翡翠之上,之後又是風承安那一套行雲流水的焚香過程。我樂得自在飽了眼福,等到來到達爾塔的記憶之中,執念之初,便是二人初遇那夜,白素負傷逃走達爾塔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語。

我放了白素出來,風承安便從袖袋中摸出一個錦囊遞給她,令她配在腰間:“這是安魂散,在記憶中佩戴,可使你一切與記憶中活人無異。”

白素道謝接過,便又垂眸看向西林宮中一片慘境。那滿地的屍體,全是“她”不久前殺死,那樣幹淨利落的手法,白素說如今卻已做不到。

因着她想要看達爾塔之後的日子,又因此次本就無需我們插手太多。他們的那些過往,風承安并未了解太多,只是借着韻律直接跳轉到五年後二人分別的那日。篝火旁側,她披衣坐起,在他額上輕吻,随即頭也不回的離開。

便是在她離開不久,達爾塔便睜了那雙湖藍色的眼眸,看着她的背影,到最後什麽都不能看見,直至天明。

白素久未見到她記憶中的達爾塔,這段時日看到,也是他頹敗蒼老的模樣,見他如今正值壯年,已經紅了眼眶。卻偏生扣着手指阻止自己上前去。許是太過用力,生生将自己細白的手指掐得泛出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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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承安默了默,道:“這樣直接身臨其境,其實不好直接了解,不如在下……”他話說了一半,便被白素打斷:“不必了,風公子。白素今日既來,就沒有抽身出去的道理。公子的大恩白素在此謝過……”

風承安嘆了口氣,也不再勸,只道:“姑娘心意已決,在下斷無強人所難的道理。只是若是這般一日日看過去未免繁瑣,不如由在下助姑娘快些看這段日子,如何?”

此話一出,我不免覺得風承安太不懂得女子的心思,如今面前是自己最愛的人,哪怕是要看上一百年也未必會覺得膩,何況白素。只是饒是如此,白素也不得不顧及我們,只能含淚點了點頭。得了應允,風承安便抽出笛子來轉韻。四周場景轉換,已是西林宮中,一群人單膝跪地,口中叽裏呱啦的說着我聽不懂的語言,當是西林語。而達爾塔便站在上面,雖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卻也能看出他面色不虞,隐隐還有火氣。

我呆在一旁看啞劇,風承安倒是好心提醒:“他們是在勸前西林王立後。”

我怔了怔,倒未想到這一層,又偏頭去看白素的反應,見她倒不似吃驚的樣子,風承安接着道:“此時白姑娘已經離開西林三年,算算年紀,達爾塔也已是不惑之年。如此被逼立後,亦是無可奈何。”

白素聞言反笑:“我此時已是個死人,再自私也不至如此。只是達爾塔真的傻,為我……”說着搖了搖頭:“沒什麽。”

這群臣進谏立後一事顯然不歡而散,最終達爾塔只是拂袖而去,留下滿朝文武冷汗連連。只是按着風承安的說法,這件事已是不了了之,而據我們所知,西林王達爾塔一生,也的确不曾立後。甚至因為已有王長子,他連多一人的姬妾都不曾有。

一個男人為她做到這個份上,也已沒什麽遺憾了。

随着風承安曲調的流轉,倒也能看見好幾次這樣類似的進谏,全壓不過達爾塔的強硬。而很快他們亦是沒有精力去想立後一事。因為西林與萬封兩國戰事已經拉開序幕。

因為老爹對鎮安王的熟悉,兼帶着我對這場況久不下的戰役也有所了解。其實早在更早之前,兩國早已不睦,只是正式拉開戰幕卻還是那一次商隊争端為導火線引起的。而這頭一年,因着達爾塔的骁勇善戰,萬封國非但讨不到半分便宜,反倒有落于下風的趨勢。只是這一局勢的扭轉亦是仰仗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年——鎮安王洛寧兮。

陽關一戰,萬封國以少勝多,亦使洛寧兮一戰成名。我們如今便在這沙場之上,遠遠躲在一旁看着這一場聞名天下的戰役。因隔得太遠,只能隐約瞧見兩軍對壘,肅殺蕭條的場景,主将等人卻是看不清晰,我不免生出些抱怨來。風承安只瞥了我一眼:“你要看清,當心上了戰場當炮灰。”

我抓着他的衣袖耍賴:“誰不曉得你有這本事?風承安你便行行好,叫我瞧瞧這鎮安王到底是什麽模樣,這樣既不招魂,也了我的心願,一石二鳥,有什麽不好?況且現下白姑娘瞧不清西林王的情況,定也是焦心的。我只要瞧一眼鎮安王的模樣,你便轉了西林王的場面給白姑娘看,好不好?”

白素一直探着身子朝外看,聽到我二人說話便轉回來看着我們,雖不發表意見,但也是同意我的說法的。

風承安嘆了口氣:“合着天下也只你敢這樣算計我。”随即便是妥協。我滿心歡喜道:“彼此彼此。”只覺四下一空,複又到了那虛空的戲臺子上,只是此刻沙場上的景象都能看得清晰。便忙不疊的去看鎮安王的長相,這一看不打緊,卻覺得那人眼熟得不行,雖是十六七歲的年輕模樣,但那樣一副臉蛋,便是老了亦是改不掉的精致。

“老爹?!”我一時目瞪口呆,當下驚叫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這烏龍……小羅大概沒想過自己女兒還有見到自己的一日吧(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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