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風承安回來一事,因中秋未能打上照面便睡去,我當時只覺得滿腹柔軟,想就閉着眼睛小躺一會便出去找掌櫃再多要一間房,然而事實上我太看得起自己對被褥的忍耐力,加之風承安懷抱溫暖,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更可怕的是風承安一晚上也睡得死沉,兩人就相擁而眠至天明……第二日來敲我門的是迪卡依,而這姑娘的習慣是我如果沒應聲便是沒睡醒,于是在我睜眼的同時,她十分自然而然的推門而入,而身後跟着的是剛剛被騷擾起床的羅白檀……
于是原本溫馨美好的一幕頓時有了被捉奸在床的既視感。
我張了張口,一句辯解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來,迪卡依便是一臉不可置信,檀口微張,一聲尖叫已經噴薄而出:“啊……”,萬幸是這聲直穿雲霄的尖叫只開了個頭便被羅白檀狠狠用手捂嘴打斷。
“阿、阿姐和姐、姐夫……”迪卡依紅着臉掙脫羅白檀的爪子,結結巴巴道:“你、你們……”
眼看清白不保,我連連擺手:“誤會!我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然後又用手肘戳了下還到在榻上的風承安,一連戳了幾下,才聽他略帶沙啞的迷糊嗓音迷迷瞪瞪道:“呃……?怎麽了?”
這貨居然才剛醒!
這樣尴尬的場面只有我一人在緊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臉都黑了一半,擡手指着羅白檀對阿青道:“去。”
羅白檀立刻拽着迪卡依飛奔而去。
我爬起來開窗看了一眼,真不得了,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時腦子都暈的慌,一開窗曬起太陽吹了陣風才覺得腦子裏清醒了不少。深吸一口氣,想來今天也該是去濟世堂找江以晴赴約的日子,剛轉身要喚他:“風承安——”話還沒說完,卻見這位素來淡然的公子靠着榻沿打瞌睡。
……怎會如此渴睡?
外面日光正好,便是我這樣喜愛偷懶的人睡多了吹吹風都覺得舒爽,可風承安這樣素來極有分寸之人會這樣撐不住。莫非是這些天出去受了傷?我皺了皺眉,擡起的手還沒來得及搭上他的手腕,便冷不丁被一把抓住,然後重心前移,整個人被他拽到懷裏抱緊。
他的聲音溫淡依舊,帶着三分戲谑:“抓住了。”
我被他牢牢鎖在懷裏,瞪着眼睛看他:“你裝睡!你知不知道很吓人啊……你怎麽這麽累?給我把把脈,我和老爹學過些粗淺的醫術,還是能看出些東西來的……”說着又騰手出來去搭脈,還沒來得及搭上脈搏已經被他反手握在手裏,風承安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抵到唇邊,聲音貼近耳旁又輕了三分:“阿槿,信我。”
心裏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被我強行壓進心底,靠在他懷裏閉了閉眼:“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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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之秋,溫潤清涼,空靈秀美,很多時候幾乎無法想象這竟是秋,沒有蕭瑟,沒有寒風,甚至還有微雨,的确當得起溫婉二字。
前幾次出來,只因七葉蓮之事和對風承安的思念而心不在焉,此刻與他攜手看景,便是沒有香葉山鏡湖紅葉,哪怕只有淡淡桂花香氣,我也覺得滿足。
一路來到濟世堂,蕭瑟的氣息才從那滿是塵埃的大門上一絲絲透出來。
我與風承安對視一眼,便拉起門環輕輕的扣了扣,質地古樸的沉木在銅制門環的敲擊下發出低沉的聲響,隔了很久才有人應門,雖是應門,卻至拉開一線,隐約能看見渾濁的眼眸和臉上的皺紋。
接着是一個老人啞沉的嗓音:“這裏閉門歇業很久了,客人請回吧。”
風承安朝他做了個揖,微微笑道:“在下風承安,聽說貴堂小姐身染重病,不巧在下見過相似病症,也曾有過治好的人。所以想來為小姐看診。”
那老人道:“二位請回,我家小姐沒病。”說着就要挂上大門,可只關了一半便再關不動,風承安用慣的折扇便卡在門邊,唇角仍是極淡的笑容:“相思症無藥可醫,須知解鈴還須系鈴人,在下能令貴小姐痊愈。先生何不試試再說?”
蒼白衰老的手一頓,那道一扇之隔的門縫終于逐漸拉大,露出的是一個老人家鶴發雞皮的憔悴模樣,低聲道:“請進。”
濟世堂在江南泉城已有百年歷史,世代皆是名醫,而這江氏名醫的特別之處便是不願與朝廷拉上關系,因此對症下藥的效果也極好,我想這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在于此,民間神醫不比宮中禦醫,不易被收買也不易出意外。只是不與朝堂拉上關系這一說,到了這一代卻有了些微妙的改變。而其中改變,便是江以晴與知府文家的親事。
百多年來,這積累下來的財富将濟世堂修的極好,磚瓦布置皆是素雅,全然符合一家醫館藥鋪該有的風格,只是若是真正識貨的眼便能看出,這雕刻的黃梨木門,漢白玉雕刻的亭臺樓閣,都是極其金貴,只是經久無人打理已然蒙塵。
靠醫藥賺的腰纏萬貫,我雖不能說是不義之財,但也算不上醫者仁心。只是有這樣的財富,不願将自家女兒嫁與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路走到江以晴的閨房,那個老人都是沉默的。而我也終于看到那個特立獨行的少女,如今真正的樣子。
蒼白消瘦,漆黑的長發順着玉枕垂落至地,露在被褥外的手腕骨骼分明,白得能看見皮膚下蜿蜒青白色的脈絡。
果真如衛聞當初的描述一般,讓人心疼。
我默默咬了咬唇,一旁的老人已經嘆道:“二位既然來此,想必來龍去脈也清楚。我家只有以晴這麽一個孩子,可濟世堂百多年的招牌,也不能因這孩子被辱沒。她已與文府公子定下婚約,今生今世,不論生死,她都是文家人!”
我覺得不可思議,可仔細想想又沒什麽好不可思議,在山裏呆久了,便會看不慣下面一些扭曲的價值觀,但凡人在高一些的地方,高不成低不就,就總想往更高處爬。而向這種聲名在外可地位低下的身份,更是向攀上社會地位好些的人家,比如文家這樣的官宦人家。
一家缺地位一家缺錢財,這樣的交易往往劃算,便是娶一個死人也沒什麽,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只是到底還是對孩子存了這麽些良心,看她難受,便暫閉了濟世堂專心為她醫治,只是成效頗低,至今不得安好,也才有了我與風承安的幫忙。可按着江老頭的說法,若是以晴還是不幸去了,這生意還是照做的。
想到此處,我忽然不曉得這樣抹去江以晴的記憶,對她而言到底是好是壞。
相對于我的消沉,風承安始終是那副波瀾不興的生意人嘴臉,淡淡笑道:“在下可以保證江小姐醒來後會忘記一切關于衛聞的事情,只是因是祖傳秘術,不能叫旁人看去,還請江老先生行個方便。”
都是生意場上打滾的人,這些規矩江老頭自然也明白得很,當即點頭道:“這是自然,只是你既來出力,不知想要什麽報酬?”
“七葉蓮。”我在旁側淡淡道,“十三株貴藥堂自栽七葉蓮,既是不能辱沒濟世堂百多年的招牌,這十三株藥草,想必還是有的。”
……
……
女子香閨由着本身特有的脂粉清香。而江以晴房中最為鮮明的便是那嗅慣了的木樨清香,清清甜甜,像是與生俱來的氣味。我曾被這味道弄得不勝其煩,可現下聞着,又覺得舒坦起來。
江以晴的魂魄就在身體當中,只是聯系甚微,頗有即将離體的趨勢,也可說明她自身的虛弱程度。可便是如此,魂魄的臉上仍然張揚着明媚:“羅姑娘,風公子,你們來了。”邊說着又低下頭嗫嚅道:“我……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見到阿聞了?”
我心中不忍,卻不得不去欺騙,只能安撫她:“不急,你看你的身子這麽虛弱,怎麽着也得休養十天半月才能出發,我們就在泉城,有事可随時來尋我們。”
她眉目間頗為歡喜,只笑盈盈的應了聲“好。待我身子大好,便帶羅姑娘去吃這裏的桂花糯米藕,須知留客樓的桂花糯米藕是整個江南最有名的!”
我心中酸澀,也只應了聲好。
此後便是風承安的工作,行雲流水的焚香手法,我已不知是第幾次看到挽風香燃起,卻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意識到,這味香是何等自欺欺人的香氣,香氣不散,便可挽風,然則風終歸不得不去,指間流沙一般,無可挽留。
一直到畫面如水漾開,風承安的手過來牽我,尚不能反應過來,只看着模糊中江以晴含笑的臉,覺得心裏有什麽被狠狠戳了一下,疼痛并不劇烈,卻能讓人一直很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江以晴的事下一章就可以結束~然後都是主線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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