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枕
回來路上齊致辰就想着到家後要先補一覺的,抛開累不累不說,這悶熱的大下午不睡覺都可惜了。所以他洗了把臉回屋就利落的脫鞋躺在了床上。兩分鐘都沒到他就爬起來了,原因是隔壁那倆死孩崽子不知在玩什麽,吵鬧個不停。
齊致辰趿拉着拖鞋出來一看,李明達這淘氣小子從梯子爬到了房頂,正趴在那低頭去屋檐下的燕子窩裏掏東西,小胖子林佳興站在地上仰着頭等着。
齊致辰走過來兩步沖着牆那邊喊話:“李明達你給我下來!你是不是想摔死?”
“我不下!”李明達邊掏邊說。每次趕上假期他小舅在家的時候,他們就都玩不好,掏鳥窩正來勁他才不想聽他小舅話。
但林佳興看着瞪眼看過來的齊致辰後有點害怕了,他小聲喊:“李明達你快下來吧!”
“我不下。”
齊致辰被這倆孩子吵的睡意全無,他也挺賭氣的,氣他這個小外甥幾天不收拾就又不拿他當回事了。他問:“你下不下來?”
“我就不下!”李明達抽回手後坐在房上歪着頭,那小模樣就是在故意氣人。
周繼良還在井旁邊洗着,來呈塘的日子他可不只一次見識過這小爺倆叽叽歪歪了,反正都是孩子,他帶着看熱鬧的心态觀望着。
“你不下來是吧,”齊致辰邊說邊後退,兩大步助跑後單手撐在牆面上借着臂力身子翻到隔壁院裏,平穩落地後他直接走到木頭梯子前,拎起梯子頭也沒回就往回走:“那你就永遠別下來了。”
這回房頂孩子直接哇的一聲哭了,齊致辰不回頭看都知道李明達那是又用幹嚎來抗議呢,他腳步沒停把梯子搬走後要翻回喜宴廳院裏。
李明達一看這架勢,他小舅跟他來真的,嚎的更大聲了。
“李明達我告訴你,你給我憋回去,你們老師就在前屋賣店呢。”齊致辰坐在牆上指了指李明達吓唬道:“你再哭我讓她收拾你。”
要說李明達他們這年齡段的孩子,不一定多怕爸媽,但一定都怕老師,一聽他們老師來了,林佳興着急:“小舅,你把梯子放回來吧,我們不掏鳥窩了。”
齊致辰笑看小胖子,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孩子比他們家李明達機靈多了,像他那個當村會計的爸。
“不哭我就讓下來,”齊致辰跳下牆:“然後你們倆一邊玩去,別出聲,我要睡覺呢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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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達收了聲,可憐巴巴的看着他小舅把梯子放回來後連忙挪着小腿倒着往下爬。
問題解決,齊致辰又翻回喜宴廳院裏,他拍着褲腿蹭的土,你個一年級小豆包還跟我玩江湖,收拾不了你了,想跟我嘚瑟再等幾年吧。
周繼良把髒水倒了後跟齊致辰腳前腳後的回屋,他看到那兩個小不點還真聽話,悄聲悄語的順着牆根從前大門跑出去了。
“你還挺有招。”周繼良把盆子放回原處後跟重新爬回床上的人說着話。
齊致辰擺了擺枕頭:“不說說他們就太吵了,沒法睡。”
他見周繼良來到床邊,還特意往旁邊挪了挪方便兩杠一星上來休息。
但周繼良并沒上床躺下,而是坐在床邊從床底軍用背包裏拿出一套幹淨的衣褲。
齊致辰躺在那不知為什麽眼神有點慌亂,按理說都是大老爺們換個衣服瞅瞅又能怎麽的,可他是瞅了,但卻沒太多光明正大的意味。
兩杠一星擡起胳膊脫掉身上穿着的迷彩背心,赤裸着上身坐在那,露出來的平整胸肌和結實腹肌讓齊致辰挺羨慕,哪個男生都想擁有這樣力量的象征,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換上幹淨的背心後周繼良邊低頭疊衣服邊開口:“睡覺睜着眼睛?”
被發現盯着人家看讓齊致辰尴尬的一縮脖,他翻了個身沒說話。
周繼良坐下來接着換褲子,都整頓好後起身往出走。
齊致辰好奇的轉過來問:“你不睡會兒?”你都快一天一宿沒睡了。
周繼良推着門出去:“去村委會。”
齊致辰當然沒多嘴的問兩杠一星去村委會幹嘛,屋裏安靜下來,他只想睡覺。
周繼良從喜宴廳大院走出來,就看到他的人都擠在臺球桌旁邊,蹲着的蹲着,站着的站着,都往賣店屋裏看着。
他這一出來,把看到他的戰士都吓一跳,連忙裝作在看他們孟連打臺球,私底下偷着互相怼着提醒着。
劉景利個子小,他離窗戶最近,被身後裏三層外三層的戰友圍着,消息閉塞,還在那專心致志趴窗戶。後面不知誰按他腦袋,他臉被按在紗窗上,五官都走形了:“我說你們後面的別擠啊!我這都看不清了!”
聽到身後大家的竊笑聲,劉景利才覺得氣氛不對勁,立馬把腦袋掙出來,轉過身就看到他們營長在盯着他。
“看什麽那麽出神?”
劉景利嬉皮笑臉的打着哈哈:“沒,營長,我就是閑着沒事幹,瞎瞅瞅。”
周繼良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人,轉身之前看了看屋裏,再綜合齊致辰說的話,可以斷定他的人都是在看屋裏櫃臺邊和齊敏芝說話的女人。
那個年輕女人穿着杏色的連衣裙,膚白貌美細腰長腿,長發很随意的被發卡挽着,說話間帶着甜美的笑。确實是打眼,或者說,在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有這樣出類拔萃長相和氣質的女人不常見。
周繼良想起之前齊致辰說這女人時的神情,那小子也認定這是個美女,他心裏莫名不太爽,轉身要往村委會去。
這時那女人正好笑着回身推門出來。
“明達媽你別出來了,外面日頭足。”
齊敏芝連連點頭把人送到門口:“季老師啊,有空再過來啊!”
“好。”
季素怡拎着買的東西出來,跟臺風眼一樣,她沒亂,周遭的戰士們都亂了,都裝模作樣卻又忍不住偷看,一群在軍隊呆着的大老爺們跟沒看過女人似的春心蕩漾。
任何一個姑娘被一堆異性盯着看都會不太自在,季素怡也不例外,她快走兩步想從涼棚下走出去,擡頭就看到兩米遠處站在路邊的男人了。
有時候有些人大概就能無緣無故沒有任何征兆的走進眼裏,走進心裏。哪怕就是一個側影,季素怡卻還是很難收回視線,以至于沒注意腳下路的她踩到了一個戰士的腳。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沒看見。”
那戰士點頭後移開視線:“沒事沒事。”
烈日當頭,向來怕曬的季素怡在回家的路上還是放慢了腳步,她聽得到身後那群來抗洪防汛的解放軍們帶着羨慕的起哄那個被她踩了腳的戰士,她也看得見那個同樣穿着迷彩服卻氣場出衆的男人背對着她一路向東去了。
“季老師!”
季素怡尋着聲音看過去,是幾個學校裏的女孩子,在路邊跳皮筋,看到她都熱情打招呼。
季素怡是省裏正八經兒師範院校畢業的,畢業後被分配到鄉下支教,在大城市成長起來的她卻在支教期限到了後選擇依然留在這裏,她愛上了這裏的淳樸民風,這裏的簡單生活,便在她舅舅家住下了。在呈塘呆了有五年多了,村裏沒有不認識她的,人美心善,這村裏不少孩子都是她教的。村裏人一提起季老師都是一百個稱贊,說季素怡能在他們這教課那是他們呈塘的福氣。
顯然這群大兵也覺得今天一見季素怡也是他們的福氣,純純的眼福。人都走沒影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孟饒勾起嘴角,俯下身将球一杆進洞:“行了,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實在沒事幹就都給我去壩外勞動去。”
“別別別呀連長,我們這就散開。”
“散開散開……”
“我回屋睡覺去,有一起的麽?”
“我。”
“我。”
“走走走。”
……
就因為有解放軍住進了喜宴廳,出出進進人多起來隔壁老林家的狗就總是不停的吠叫,所以才被轉移拴去了別的地。
可不管拴去哪,也還是在老林家的院子裏,如果喜宴廳這面動靜太大,它還是會沒完沒了的叫個不停。
狗叫,人喊,亂七八糟……
睡與醒之間的齊致辰受外界幹擾做了個夢,夢見着火了,還有狗拼了命的在後面追他,躲進死胡同狗撲過來,他突然身子一掙後就徹底醒了。
劉景利正在床邊系鞋帶:“喲,醒了?做噩夢了吧你。”
齊致辰瞅瞅外面夕陽西下的天,坐起來敲敲腦袋:“夢見被狗咬了。”
“夢見被狗咬是好事。”
“真的假的?”齊致辰下了床邊穿鞋邊問:“你還懂這個?”
劉景利笑笑:“不太懂,不過你沒聽過麽,夢境與現實往往都是相反的。”
齊致辰點點頭,心裏卻想,能有什麽好事啊,相反的?不是我咬狗了吧?他嫌棄的搖搖頭。
“想什麽呢,”劉景利拍了拍齊致辰:“睡傻了吧,出去精神精神。”
齊致辰拖着腳步往出走,走到門口,突然就想起來他夢裏還有火災,那相反現實就是有水災了?卧槽,他愣神,可別是準的。
喜宴廳院裏還真是熱鬧,大兵們有坐一起唠嗑的,有坐一起打撲克的,還有一些圍成圈不知忙着什麽的。
範生昌從人堆裏拎着什麽東西快速擠出來,招呼着程亮:“這腸子可得清理幹淨點,要不然那味道就別提了。”
程亮端着盆水過來:“放……放心吧您,保準幹……幹幹淨淨的。”
齊致辰疑惑着看着地上幹涸了的血跡,也擠進了那堆圍着的人裏,這才看到中間木頭桌子上剖過腹正要被四分五裂的已經褪去了毛的豬。
“哪來的豬啊?”他問道。
村裏通常只有在快過年時才會殺豬,一是那是一年之尾迎佳節,該吃點好的。二是那是冬天,吃不了的豬肉方便儲藏。這不是年不是節的,還是大夏天,殺個豬就太奢侈了,從來沒有過的事。
旁邊的大兵們誰也沒聽見齊致辰問的話,都圍觀着一他們營裏炊事班的老手分解豬身。
庖丁解牛齊致辰聽過,那眼前的景象是不是該叫庖丁解豬,也太過熟練利落了點。他甚至都不願挪開腳步,那刀法看的他特別爽,所到之處骨肉分離,那一大攤豬肉在刀尖游走下脈絡十分清晰。
後來回前屋取東西齊致辰才聽他姐夫說,那頭豬是範師傅家的,大暴雨豬圈倒塌不幸被埋在泥裏憋死了,才用獨輪推車推過來打算吃掉的,也算是慰勞慰勞這群幹活的大兵們。
齊致辰路過以前他媽住的那屋時還特意往裏看了看,他姐夫家老太太正背對着門口躺在床上,看來是沒瞎折騰,否則跟他姐再吵起來就壞菜了。
齊致辰回到他那屋,他媽正坐那用鈎針織着什麽,見他進來擡頭看了看就又低頭繼續了。
齊致辰走去書桌旁拉開抽屜:“媽,你不是又開始弄小衣服了吧。”
于春秀笑笑,手上動作不停:“呆着也是呆着,早晚都是我的活。”
“我姐這還沒生呢,你可別把自己先累着。”齊致辰把随身聽拿出來,又在抽屜裏翻找着磁帶。
“累不着,”于春秀扯着線:“兒子,沒事的時候看看書,開學高三了,你有點緊張感。”
齊致辰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先出去了媽。”
“你這孩子,你拿書了嗎你?”
齊致辰無奈的退回來,随便抽了兩本書閃人。
不知為什麽,一向不是那麽排斥讀書的他這個假期好像還真沒什麽學習規劃,他總覺得心不定。壩外的洪水,喜宴廳來的大兵們大概都是無形中幹擾他的因素,他浮躁着,冥冥之中感覺這個暑假不太一般,卻又形容不上來。
晚飯時喜宴廳過分熱鬧,一頭豬經過處理加工變成了盤盤分量十足的菜端上桌。
其他兩個駐紮點的戰士紛紛過來取走一些肉回去,而那些領導,不管是解放軍隊裏的還是村裏的都聚在喜宴廳院裏。
滿滿的幾大桌,軍民坐一起,說着,吃着,這場大雨過去讓所有人都松口氣。李樹全還特意從前屋賣店拿過來一些酒,這些大兵一開始還推來推去的不喝,後來估計是看他們營長指導員都沒攔着,便放開來。
齊致辰又不喝酒,他跟劉景利吃完飯就回了屋裏。應該是漲大水的原因,今年夏天蚊子特別多。為防止屋裏進蚊子,他們栽在床上沒開燈。
“我這有歌你聽不聽?”齊致辰把随身聽掏出來。
劉景利拿過去看了看:“行啊,這東西好,我剛入伍時也有一個,後來被我們連長沒收了。”
齊致辰按開了開關,緩緩的音樂便灑出來。
這倆人就像與外面與世隔絕了似的,聽着音樂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外面散了後周繼良回到屋就看到這倆孩子完全沒有章法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摸着黑來到床邊,沒開燈,怕把旁邊人弄醒了,哪怕他只剩一小塊地方他也沒亂動,上床後側着身子躺下睡了。
可能是軍隊裏混的時間長,周繼良睡覺從來都是淺的,淺到身邊人翻個身他都知道……
而齊致辰是典型的睡沒睡相,睡如死豬。他在他那床上睡習慣了,這一晚上不論翻身還是騎被子,那叫一個不管不顧。
估計是下午補過覺的事,天沒亮他就醒了,一睜眼吓一跳。他怎麽枕在右邊兩杠一星的枕頭上了,還跟人家的臉挨的那麽近。
他輕輕擡起頭,又吓一跳。
兩杠一星突然就睜開了眼睛,這下尴尬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齊致辰才把腿從兩杠一星腿上拿下來,把頭挪回來後翻身,發現連被都不是他的。
他咬着牙把被子拿起來扔到後面,找了半天才發現他的枕頭是掉地上去了,而被子在左邊小劉身上。
他撿回枕頭,又把劉景利身上的被扯了回來,卻他媽怎麽也睡不着了。
總覺得後腦勺有兩只眼睛戳他,也不知他是不是整晚都在跟兩杠一星同枕一個枕頭。還搶人家被……
齊致辰就那麽十分精神的睜着眼睛挺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