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難以言表

齊致辰以為他姐兩口子的吵架能床尾和的,可當天晚上睡覺前他姐夫都沒能進去屋,他姐毫不留情的把房門給從裏面給鎖上了。

李樹全讓兒子去敲門,不管用。

李樹全讓丈母娘去敲門,也不管用。

齊敏芝把門一直鎖着,終于是在李樹全找來小舅子後,齊敏芝才勉強把門打開。

門是打開了,可她還是不讓李樹全進屋睡。

齊致辰從屋裏出來同情的拍拍李樹全肩膀:“姐夫,我姐氣還沒消呢,今晚上你跟媽換一下,讓媽和姐睡一屋,你跟明達睡,就先別往槍口上撞了。”

李樹全看了看說完話推門往後院喜宴廳走的小舅子,無奈地只好拿了枕頭被子去跟兒子一起睡。

他把兒子抱上床剛躺下沒一會兒房門開了,随後燈也被按亮了。

“媽?”李樹全坐起身:“怎麽還沒睡?”

李明達從被窩裏探出頭,懂事的開口:“奶奶。”

微微佝偻着背的李常氏挪着步子進來,把手裏握着的皺皺巴巴的幾張錢塞給李樹全:“這錢你拿着。”

李樹全不明所以的看着錢:“媽,給我錢幹什麽?”

李常氏嘆着氣在床邊坐下:“別以為我老了就糊塗了,你跟媳婦因為什麽吵架我都知道,我都聽見了,是你哥又來拿錢了吧……”

“媽,這些事不用你操心,”李樹全打斷道:“你就好好在這住着。”

李常氏提高語調:“怎麽不用我操心,我的兒子我不操心誰操心?”

李樹全把手裏的錢放回他媽手裏,可又被他媽給硬塞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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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就那個德行了,都怪我從小就沒管好他,現在無法無天六親不認的,”李常氏輕嘆:“這錢是我平時攢的,我也沒有地方花,拿着吧,你們兩口子別吵架。”

李樹全是相當驚訝的,他媽以前不這樣,锱铢必較尖酸刻薄是常态,哪怕是對自己兒子也一樣。李樹全最鬧心的莫過于他媽和他媳婦老是吵架,所以才分家過日子的。此時坐在他身邊的老人,不管是話語還是神情都沒那麽犀利,反而讓人心裏沒底。

李常氏摸摸小孫子的頭:“我以前是不太對,老找敏芝的麻煩,老挑她這挑她那的,住過來後我也想了很多,她也不容易,給我們老李家傳宗接代,現在大個肚子還要受老李家的氣。”

“媽……”李樹全輕聲道。

“這人老了老了的反而活的清楚了,活的明白了,”李常氏看看兒子:“媽沒敢去把錢給你媳婦,怕她看到我會更氣。”

“媽,別那麽說。敏芝不能,”李樹全繼續道:“把你留下來住都是她說的,其實你們就是缺乏好好溝通。還有,我哪能要這錢……”

李常氏拍拍兒子後緩緩起身慢慢往出走:“錢拿着,你最聽媽的話了,拿着,我也沒有太多,你哥他不懂事,你別跟他一樣的。下次他再來,你告訴我。”

老太太出去後李樹全看着那幾張錢發呆了好一會兒,心裏五味陳雜,他本不該收這個錢,但他更知道他媽脾氣,他要是不拿着,老太太估計連覺都睡不好。他把錢放在一邊後關了燈躺在床上。

李明達翻過身在黑暗裏看着他爸,童聲稚嫩:“爸爸,大伯真壞。”

李樹全心一驚,果然大人在孩子面前不能讨論這些事,他沉默後開口:“那明達還喜歡大伯麽?”

“喜歡。”

“為什麽呢?”再次驚訝後李樹全輕輕的拍着兒子,使其快速入睡。

“因為他是我大伯。”孩子閉着眼睛說。

李樹全輕拍兒子的手停了,繼而欣慰的在兒子臉上親了一下:“乖兒子,睡吧。”

齊致辰在走廊站了有半天了,李樹全和李常氏的對話他聽得清楚,此時聽着屋裏爺倆的對話他心裏不太舒服。在李明達眼裏,不管怎樣那人都是大伯,而在李樹全眼裏那人都是他哥。哪怕對方不管不顧的傷害,哪怕對方無情冷酷的踏踩,都會打心底忍不住一次次的去原諒。

就像他姐夫每一次背着妻子給他哥的錢,就像李常氏偷着送來為大兒子還的錢,就像小不點毫不猶豫的那句對大伯的喜歡。

這就是血濃于水無法改變的親情。

“姐夫?姐夫你睡了麽?”齊致辰試探着輕敲了敲門。

“是小辰啊,”李樹全輕聲回應:“進來吧。”

齊致辰推門進來,連燈也沒開就摸着走去他的書桌:“我來取本磁帶,馬上走。”

李樹全躺在那側過頭:“後院還沒睡呢?”

“後院的都不在,說是值一半夜裏崗,不知什麽時候回來,”齊致辰翻着抽屜,随意摸過一本磁帶握在手裏:“我們那屋沒有過堂風,熱的我睡不着,想聽會兒歌,之前拿過去那本聽膩了,小崽子睡着了?”

“睡着了,小孩子心思少睡得快。”

齊致辰邊往出走邊笑着說:“多虧今晚你睡這屋,要不然媽睡這我就不回來取了,她要知道我不睡覺聽歌非罵我。”

李樹全提醒小舅子:“你慢點,這黑漆漆的。”

齊致辰趿拉着拖鞋帶上門:“知道了,你睡吧姐夫。”

可事實證明,當齊致辰揚了二正往喜宴廳摸的時候還是不小心踢到了院裏一鐵水桶,安靜氛圍下哐當一聲,随後是嘩嘩的水淌出來。

他以為是踢翻了髒水桶,彎腰摸了摸腳趾後皺着眉在隔壁大黑狗的叫聲中回了喜宴廳屋裏。

大兵們都不在,黑暗裏借着絲絲透過窗進來的月光可以看得到大兵們的行李。要不是這些行李擺在那,齊致辰真的容易錯覺,仿佛那些哥哥們從來沒來過。

齊致辰回到他們屋,獨自躺回床上,随身聽換了磁帶後聽着歌。

要是平日裏的晚上,不管多麽深的夜,只要開着這屋的門就能聽到大廳裏有起夜的,有打呼嚕的,有磨牙的,有說夢話的……

現在,安靜的很。

齊致辰側頭看了看右面的空床位,魔怔似的竟去那枕頭上聞了聞。他被他的舉動吓到了,黑暗中瞪了會眼睛後開始強迫自己睡覺。

可越是刻意去睡越睡不着。他就那樣把随身聽裏的磁帶翻了一遍又一遍,打開手電筒去看牆上的鐘一遍又一遍。

直到聽得到喜宴廳大門的聲音,直到聽到很多人腳步的聲音,直到聽到大兵們院子裏洗漱的聲音,直到聽到周繼良說話的聲音,他才瞬間等到了什麽似的松開緊繃的神經,腦袋一沉的睡了過去。

齊致辰恍恍惚惚間好像一直聽得到大兵們的洗漱聲,再睜開眼卻是人家早晨的洗漱了。他第一反應是扭頭看向右面,沒人,那整齊疊着的被子就像昨晚沒動過一樣。只有那枕在他腦袋下面的枕頭昭示周繼良是已經起來了。

齊致辰坐起來看看床上,他的枕頭在旁邊,随身聽也被收的好好的放在旁邊。

他又是斜着身子睡的,這布局明顯就是他又是夜裏睡覺枕頭掉地上後枕了兩杠一星的,估計兩杠一星又沒和他計較,要不然起碼他會被弄醒。

齊致辰抓了抓睡的亂七八糟的頭發,微微有些尴尬,埋怨他這是什麽破毛病,怎麽就不搶小劉的枕頭。

自從從前屋賣店搬來後院喜宴廳跟大兵們一起睡,齊致辰就天天能見到早上四五點鐘的呈塘。他也會早早跟着大家爬起來洗漱,吃飯。

院裏擺放桌子的劉景利見打着哈欠出來的齊致辰,笑着開口:“小齊還夢游呢吧。”

齊致辰走去接洗臉水,玩笑道:“可不是麽,都不知道睡懶覺是什麽滋味了。”

“你小子是怕……怕起來晚了,沒……沒飯吃……吃吧?”程亮揮着鏟子炒着鍋裏的菜。

“那是,”齊致辰按了按炸窩的頭發:“現在不是程亮哥做的飯我都吃不慣了。”

程亮嘿嘿一笑:“這話聽……聽着舒服。”

齊致辰邊和大兵們說話視線邊在院裏的大兵裏找着,半天後才開始洗臉。彎腰撲騰着水的時候,他問:“你們營長呢?”

還沒等有人開口回答,周繼良的聲音就響起來:“找我?”

齊致辰洗臉的動作停了一下:“我沒事,就是問問。”

話音落後齊致辰才覺得他這個回答很愚蠢,沒事問什麽問。

去喜宴廳側面廁所回來的周繼良彎腰在齊致辰旁邊洗手,他看着身邊洗臉少年有些紅的耳朵邊,微微笑了笑的甩甩手上水:“你頭發怎麽睡成這樣。”

齊致辰耳朵更紅了,他抹了一把臉上水,故作鎮定:“睡覺不老實呗。”

周繼良向飯桌走去,淡然開口:“确實是很不老實。”

齊致辰愣在原地,半天才開始刷牙。在心裏各種思考着他到底會有多不老實。

喜宴廳院裏倉房裏堆的那些鐵鍬在大兵們吃完飯後又都被拎走了。

齊致辰壓軸的坐那吃着飯,看着慢慢收拾大兵們用過的碗筷的程亮:“程亮哥,這兩天壩外很忙麽?”

“聽說過兩天水庫要開……開閘洩洪,但洩洪通……通道常年不……不用,有一段已……已經不明顯了,他們正挖通呢。”

齊致辰把最後一口飯吃進嘴裏:“水位還在漲麽?”

“嗯。”

“可最近沒下雨啊,怎麽會漲水。”

程亮把齊致辰的碗筷收走:“這裏不下,不代……代表別的地方不下,江河湖……湖海是相……相通的。”

齊致辰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起身去了前屋賣店。

程亮刷完碗後從喜宴廳離開,路過賣店時敲了敲紗窗的窗框:“對了小齊,我今早天亮後來做飯,在喜宴廳院裏看到你那裝魚的桶翻了,魚都出來在地上幹死了,招來一些螞蟻讓我給扔了。”

齊致辰這才想起來原來昨晚他踢倒的是那個裝魚的桶,那些魚是邸嘯給他的,但李明達非得愛心泛濫說養着,所以就一直放院裏用桶養着了,這回好,全害死了。他擺擺手:“我知道了程亮哥,死了就死了吧。”

齊致辰是擺擺手就過去了,可李明達在下午寫完作業出去玩時發現魚沒了,就開始哭上了。

那哭聲用狼哭鬼嚎形容真是一點不誇張,齊致辰可沒有哄孩子的耐心,他直接把小不點拎過去踢了兩腳:“我告沒告訴過你男孩子不能總哭!還哭!還哭!”

于春秀在屋裏沖後院喊:“你踢他幹什麽!快哄哄讓孩子別哭了!大熱天的!”

“媽你別管了,”齊致辰看了看還哭着的李明達:“這孩子就是讓你們給慣的,他總以為哭可以解決任何問題。”

于春秀看她兒子不聽她的話,搖搖頭去了女兒那屋。

“敏芝啊,你說說你弟去,又把孩子整哭了。”

齊敏芝靠在床邊側躺着,還在生丈夫的氣:“媽,你別管,小辰他心裏有數呢。”

于春秀嘆氣:“行吧,我不管。”

于是這小爺倆在喜宴廳院裏鬧了好半天,齊致辰是終于把李明達給收拾服了。

最後李明達去隔壁找林佳興玩,齊致辰聞了聞身上衣服的汗泥味後回了前屋去換身衣服。

當他換內褲時他媽就推門進來了,吓的齊致辰快速提上內褲:“媽你看你怎麽走路都沒個動靜的。”

“這孩子,你怕啥。”于春秀看明白怎麽回事後笑着說:“兒子還怕媽看。”

齊致辰穿着衣服,嘟囔着:“我不長大了麽。”

“長多大也是媽兒子,”于春秀把手裏端的糖醋水遞過來:“喝了,我給明達弄的,怕他中暑,剩下的你喝。”

齊致辰接過杯子後撇撇嘴:“真是親媽,還得是剩下的我才能喝。”

于春秀出門前囑咐:“都喝了啊,天太熱了。”

晚飯時候大兵們回來了,一個個挖了一天土,都灰頭土臉的。

艾雲輝還沒等進院就拉長了聲音的大聲嚷嚷:“程亮!飯好了嗎?”

“嚷嚷什麽,還有力氣接着挖通道去。”邵勇戰路過時擡手拍了艾雲輝後腦勺一下。

“班長,我……”艾雲輝認慫,聲音越來越小:“我累着呢……”

後面趕上來的大兵們一個個調皮的很,學着邵勇戰的樣子去拍艾雲輝的後腦勺:“活該。”

“活該。”

“活該。”

……

“我說你們有毛病啊!”艾雲輝捂着後腦勺躲開。

艾雲輝這側身一躲正好撞到一邊走着的孟饒,看孟饒那揚起來要拍他後腦勺的胳膊,艾雲輝條件反射的要跑。

“回來。”孟饒勾勾手指。

艾雲輝只好退回來,弱弱的把頭低下:“連長我錯了,您可輕點,啊!”

孟慶喜沖前面喊:“都瘋什麽!安靜點!”

大兵們一回來,喜宴廳就熱鬧了起來。累了一天後坐在大廳裏一起吃飯時卻有着使不完的勁頭似的吃着。

“氣象臺發布短時強對流天氣警報,預計未來兩天內有短時強降水,同時可能伴有雷電,大風,冰雹等強對流天氣……”

“近日,□□副總理将第三次趕赴長江流域檢查長江防汛工作……”

“□□辦公廳發布《關于進一步做好支持各地防汛抗洪工作的通知》……”

前面黑白電視播着新聞,有的人在聽,有的人沒聽。

齊致辰坐在飯盆旁邊,自然而然的承擔着幫忙盛飯的任務。

這幫小夥子們一個個不願意動彈,都笑嘻嘻的把飯碗遞過來讓齊致辰給盛。

周繼良見齊致辰吃幾口飯就不得不停下來給盛飯,便端着碗起身過來。

齊致辰擡頭看是周繼良,快速伸手拿過周繼良手裏的碗,盛了滿滿的飯後用飯勺壓了一下又盛了一點。他是想周繼良能吃飽。

周繼良接回飯碗,站在那用筷子把碗上面的尖端部分都撥進了齊致辰面前的碗:“你該多吃。”

旁邊立馬有接過話的大兵:“是啊,小齊太瘦了,多吃多吃。”

齊致辰看看撥到他碗裏的飯,拿起筷子準備吃。

周繼良用腿輕輕踢了踢齊致辰椅子:“往裏面串,我坐這。”

齊致辰不明所以,但他們這桌裏面那些大兵聽了他們營長的話後都開始串着位置,他也只好往旁邊那個位置挪了挪。

周繼良在原本齊致辰的位置坐下來繼續吃飯。

看他們營長挨着飯盆坐後這回是誰也沒敢把飯碗遞過來,大兵們乖乖自己起身過來盛。

齊致辰端起飯碗往嘴裏扒了一大口飯,突然覺得吃的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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