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沒能把謝說出口

呈塘水庫的庫容在10萬立方米到100萬立方米之間,是典型的小Ⅱ型水庫。平時都是用于灌溉呈塘與普關之間的大面積稻田用的。因為修建的更靠近呈塘,所以就叫呈塘水庫。

今年夏天大量雨水導致的高水位讓大壩受到了嚴重威脅,水庫可以發揮另一個重要作用,洩洪。雖然洩洪不能完全解決洪水問題,但足以緩解當前的支流水位情況。

關于這次洩洪,是駐紮過來的解放軍領導和呈塘村幹部商量過後的決定,天氣預報透漏說這兩天會有強對流天氣,為防止再次突來暴雨讓防汛措手不及,開閘洩洪迫在眉睫。

自從确立了洩洪後,工程師陸争便再一次對呈塘水庫進行了排檢,及時發現了洩洪口外面下游的部分經水路線模糊。于是解放軍們花了兩天時間用鐵鍬挖開土層硬是将模糊段位搶修了出來。

一切準備就緒的當天晚上,喜宴廳這些大兵就炸窩了。吃完晚飯後一個個都過來笑嘻嘻的把劉景利圍了個嚴嚴實實。

導致飯後跟劉景利坐門前乘涼的齊致辰也被圍中間出不去了。

大彪先蹲下來開的口:“小劉,聽說明天營長去共庭開會你跟着去?”

劉景利點頭:“嗯,坐李哥三輪車去。”

“那你幫兄弟們帶點東西呗,”艾雲輝湊過來:“鎮上有的東西這地方沒的賣。”

劉景利立馬明白了這些人的意思,他連忙擺手:“不行,我又不是自己去,我不是跟營長同行呢麽,你們不怕挨罵啊,還敢讓我捎帶東西。”

“不帶這樣的啊,你怎麽能不幫兄弟們呢,”大彪拍了拍劉景利肩膀:“你在營長開會中間出去買呗,我們出跑腿費還不行麽。”

劉景利堅決道:“這可真不行,你們還以為在部隊呢,地方大有點什麽東西給你們買回來你們能偷偷藏得住,這要是被知道了,我也得挨批評。再說你們這麽多人都想捎帶東西,我哪能買的過來啊。”

二班長孫暢笑着商量:“我們肯定不讓你太為難,大家早都想好了,挺統一的,好買,好買。”

“就是就是,”後面不知哪個方向一個大兵接過話:“不是村裏去好幾輛機動車置辦物資呢麽,好夾帶。”

齊致辰聽着你一句他一句的話扭頭問劉景利:“你們營長去鎮上幹什麽?”

“不是說要洩洪麽,得跟團長先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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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致辰點頭後接着聽周圍大兵們不眠不休的說着。

劉景利最後叫停:“哎呀好了,我給你們帶,再吵吵一會兒被屋裏領導聽見了。”

劉景利這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悠悠的聲音:“是啊,聲音太大了,小點聲。”

衆人尋聲看過去,只見他們孟連正靠着門框站着,端着水杯喝着水,很悠閑的笑容挂在臉上。

一哄而散用在此時分散開的大兵們身上再好不過。

齊致辰都感受到了那股不言而喻的尴尬,他笑着圓場,邊起身邊說:“我去拿冰棍,誰吃誰吃?”

大兵們立馬都回應着,亂糟糟的跟齊致辰說着話。

孟饒喝了口水後開口:“行了,知道你們那點心思,我已經提前跟營長請示過了,鑒于這次出來抗洪辛苦,允許你們捎帶點想買的東西……”

孟饒的話淹沒在了大兵們的歡呼聲和口哨聲裏。看着大家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齊致辰也跟着傻笑着。

“我話還沒說完呢,”孟饒收住了笑,厲聲道:“都還有沒有規矩。”

大兵們又立馬收聲,等着他們連長繼續說。

“捎帶東西可以,因為不知何時能從呈塘退出去,所以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孟饒走到院裏,掃了一圈後繼續道:“但誰要是敢捎帶違禁的東西,讓我發現了看我不收拾你。”

大兵們紛紛做保證,然後又一窩蜂似的奔着劉景利過去了,吓得劉景利連忙往屋裏跑:“你們先好好想想,我一會兒出來再一個個告訴我。”

有幾個窮追不舍的大兵一直跟着劉景利到了他們營長房間門口才不得不停下,愣是沒敢跟進去。

劉景利從側面窗戶喊往前屋走的齊致辰:“小齊,一會兒回來給我帶紙和筆!”

齊致辰小跑着回了賣店,先回自己房間拿了紙和筆,又去賣店屋拿了些冷飲。他問櫃臺裏正賣貨的李樹全:“姐夫,明天你去共庭?”

李樹全給買貨的村民找着零錢:“嗯,順便進些貨。村裏的那幾輛機動車都得去。”

“為什麽?”

“因為村裏也打算置辦一些抗洪期間必需品回來,說是做好一切準備。”李樹全耐心的給小舅子講着。

“奧,”齊致辰關上冰棍蓋子:“我說我剛才怎麽看到村長去老林家了呢。”

李樹全點頭:“那明天你幫……”

“我會幫着看店的。”齊致辰捧着冰棍邊喊邊往出走。

回到喜宴廳,齊致辰把冰棍給院子裏的大兵們分了分後就帶着紙和筆回了屋裏。

劉景利和周繼良都在。

齊致辰把冰棍給兩人扔過去後,把紙和筆放在了桌子上:“這些紙應該夠了吧。”

“夠了,”劉景利拍了拍齊致辰:“小齊明天跟着我們去鎮上呗,不到晚上就回來了。”

聽到這話齊致辰是很想點頭的,但他還是笑了笑,将失望掩于眼底:“我就不去了,我姐夫不在家我得看店。”

劉景利叼着冰棍拿起紙和筆,又拎着個椅子就推門出去了,到了院裏往涼棚下飯桌旁邊一坐:“不許擠啊,一個個來,我得記上。”

齊致辰趴在窗臺上看着,笑着吃着冰棍,雖然沒他什麽事,但他也跟着興奮和高興着。

周繼良坐過來,側頭問:“你沒有想買的麽?”

齊致辰愣:“我?”

“嗯,”周繼良咬了口冰棍後繼續道:“要買什麽也可以告訴小劉,他就幫你帶了。”

齊致辰看了看周繼良後搖頭:“沒,我沒有要買的。”

周繼良将少年的失落眼神看在眼裏,也沒再說什麽。

喜宴廳院裏一直吵吵嚷嚷到天都黑透了,不僅住在這裏的大兵要捎帶東西,村東和村西的也派了代表過來。

最後劉景利拿着好幾張記得密密麻麻的紙回了屋,見他們營長沒在屋,便唉聲嘆氣的拍打着手裏的紙跟齊致辰抱怨:“你看看,我就說麽,一旦說可以帶,這些人是真打算把我累死。”

正在洗腳的齊致辰甩甩手上的水,扯過紙看着,劉景利的字跡因為記的匆忙而顯得潦草,但總體能看的清楚。大兵們基本都會選的除了內褲,襪子,背心,靴子之類的村裏也有賣卻沒有大批量的實用品外就是一些吃的東西,最多的就是糕點和熟食。

齊致辰點了點紙上問:“這兩個符號是代表什麽。”

劉景利小聲回道:“前面那個是煙,後面那個是酒。”

“這兩樣不是違禁的麽,也能帶?”

“這都成了一種公開的秘密了,”劉景利拿回紙折起來壓在枕頭下:“其實孟連心裏明白只要能捎帶東西,就跑不了這兩樣,他那麽說都是在提醒我們別被他抓到。”

齊致辰小聲問:“那你們不怕被抓到挨收拾?”

“所以就別被他抓到就好。”劉景利笑了。

齊致辰擦着腳上水:“嚯,好複雜。”

劉景利躺在床上枕着手臂:“估計這就是出來了,要是在部隊,連捎帶東西都是偷着讓炊事班的帶,每次都很艱難。”

去外面倒完洗腳水回來,齊致辰也脫掉上衣光着膀子躺在了床上。看了看右面空床位後他問:“你們營長去壩外了?不回來了今晚?”

“沒,”劉景利翻了個身:“說是跟副營他們去村委會了。”

齊致辰為防止再搶兩杠一星的枕頭,特意往劉景利這邊靠。

劉景利嫌棄的推開:“熱,往那邊點。”

齊致辰死活都沒挪,就那麽挨着劉景利睡了。

周繼良回來後依然沒開燈,躺回床上時才發現齊致辰和他中間隔了一段距離。少年光着上身,身上什麽也沒蓋,頭下好好的枕頭又枕偏了,只剩一個角。一條長腿很不講理的扔在劉景利身上,睡得正香。

周繼良上了床後輕手輕腳的俯身過去把齊致辰的腿從同樣熟睡的劉景利身上拿下來,又把一旁的薄被單蓋在齊致辰腰上。手碰到那皮膚時能感受到一層黏黏薄汗。

這孩子睡覺不僅不老實,還很死。這是挨着睡以來周繼良總結的。他也發現齊致辰睡覺一旦頭下沒有枕着的東西就會到處摸着找東西枕,這也是幾乎每天夜裏他的枕頭都得讓出去一半的原因。

周繼良想到這,伸手把齊致辰頭下還剩一個角的枕頭快速的扯出來,然後黑暗裏等着齊致辰的反應。

果然,沒一會兒少年就邊翻身邊摸着找着,然後一拱一拱的蹭過來,最後枕在了他的枕頭邊上。

周繼良黑暗裏無聲笑着看貼過來的人,那張睡顏很孩子氣,他擡手摸了摸齊致辰那長長的睫毛後,也閉上了眼睛。

齊致辰半夜還真醒了,他是熱醒的,感覺混身都濕透了似的難受。

當他發現自己的枕頭又掉在地上後,便輕輕的去撿回來。

周繼良感受着身邊人的動靜,睜開眼側頭輕聲問:“怎麽醒了?”

齊致辰撓撓頭,皺着眉毛:“熱,這破天太熱了。”

周繼良聽後從頭下枕頭上抽出枕巾,小弧度掄起來給旁邊人扇着風:“這回睡。”

齊致辰被周繼良的舉動弄得一愣,随後連忙小聲開口:“不用給我扇。”

周繼良手上動作不停,不容拒絕的姿态:“讓你睡你就睡。”

齊致辰只好閉上眼睛,一陣陣輕微的風帶過,着實涼快了些。可他卻睡意全無了,兩杠一星給他扇風讓他很局促,連呼吸都在數着拍子似的。

他只好翻身背對周繼良才能好一點,仿佛不面面相對才能藏起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周繼良看着少年的背,側身用一只胳膊支撐着頭,另一只胳膊依然在扇着風。

倆人誰也不知道誰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村裏的五六輛機動車在賣店門前的主幹路上集合。吃過早飯後周繼良和劉景利便坐上了李樹全的車去了共庭。

李明達爬上牆頭沖老林家院裏大喊:“林佳興我爸去共庭了!我讓他給我買玩具水槍了!”

沒一會兒林佳興也跑出來:“我爸也去了!我也讓他給我買玩具了!”

齊致辰在院裏幫着他媽晾衣服,聽着兩個孩子的對話不知為什麽心裏不太是滋味,他像他們那麽大的時候,爸爸不在了。他雖被媽媽和姐姐照顧的很好,卻總覺得心裏某些地方有些缺失。大概那些是只有父親能給的,他卻還沒來得及好好體會就失去了。

這一天他都是悶悶不樂的坐在賣店裏看店。

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村東有漸行漸近的機動車聲音。

齊致辰知道是他姐夫他們回來,果真沒一會兒功夫跑出去的李明達就抱着個塑料玩具水槍回來:“小舅小舅我爸回來了!”

齊致辰等到他姐夫進來,便起身出了賣店屋。到了喜宴廳他又後悔從賣店出來了,每個人都在期盼着的從車上往下卸着東西。

“都先放院裏就行,”劉景利站在一旁指揮着:“這些別動,這是三連的。”

邵勇戰搬着東西路過,擡腿輕踢了站在那的齊致辰一腳:“營長找你呢。”

齊致辰這才穿過熱鬧院子直奔喜宴廳,推開側面房間的門看到兩杠一星坐在桌子邊寫着什麽。

齊致辰以為是又讓他算題,便走了過去,等着周繼良把筆給他。

周繼良卻彎腰從桌子底下拿出個盒子遞過來:“給你買的。”

齊致辰呆呆的看着周繼良手裏的盒子,沒接。

周繼良便掀開盒蓋,把裏面的那雙嶄新的帆布鞋露出來:“不喜歡麽?”

齊致辰還呆呆的站在那。

坐着的周繼良擡頭看少年後笑了,把拿着鞋盒子的手往前遞了遞:“拿着。”

齊致辰推開鞋盒子:“我不能要。”

周繼良站起身,把盒子裏的鞋拿出來後将齊致辰按坐在了椅子上:“試試合适不合适。”

周繼良看着少年緊緊抿着的倔強嘴唇,蹲下身解齊致辰腳上的鞋帶:“我看你腳上那雙已經開膠了,住在你家這麽長時間,給你買雙鞋再正常不過了。”

齊致辰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右腳前段側面确實開膠了,要不是聽周繼良說他竟然都沒發現,瞬間尴尬的感覺襲遍全身,他挪開腳,想站起身。

周繼良又把人按了回來:“你小子怎麽這麽犟,用不用我讓你媽過來給你換?”

“我媽知道?”齊致辰看着周繼良。

周繼良脫掉少年一只鞋換上手裏的新鞋,邊系鞋帶邊說:“鞋碼是我問她的,怎麽樣,擠不擠。”

齊致辰輕輕的将穿着新鞋的那只腳在地上點了點,他搖頭:“不擠。”

周繼良起身後把另一只遞過來:“都穿上看看。”

齊致辰這才接過鞋,彎腰穿好後系上鞋帶,不知是不是頭部倒空着的原因,他的鼻子酸溜溜不太舒服,他吸了吸鼻子:“正好。”

“站起來走走。”

齊致辰直起身,看着腳上的鞋子,他嘟囔:“這麽新都不忍心穿,這地方走路都帶灰……”

周繼良聽後笑着伸手扶着齊致辰的胳膊将人架起來,讓那雙穿着新鞋的兩只腳分別落在了他的兩只鞋面上:“現在不想穿那就開學再穿。”

齊致辰險些沒站穩,只能緊緊抓握着周繼良的手臂保持平衡:“幹什麽?踩到你了。”

“你不是舍不得邁步子麽,”周繼良擡着腳輕輕的挪着步子:“帶着你邁。”

齊致辰踩在周繼良的迷彩鞋面上,周繼良用腳支撐承擔着齊致辰的重量,兩人像木偶似的一步步挪着在屋裏走。

走了幾步後齊致辰還是忍不住停下來重心落回地面,他站在那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從周繼良手臂上收回手,沉默了半天後那個謝字卻沒能說出口。

劉景利推門進來:“營長,小齊,快出來吃飯了!”

齊致辰應了一聲後快速坐在椅子上把新鞋換下來,半趿拉着舊鞋的跟着周繼良往出走。

孟慶喜見周繼良出來,開口問道:“營長,洩洪的事怎麽樣?”

周繼良坐在飯桌前:“定在明天上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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