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柔情千萬種
“這馬多少會認生,騎得時候別激烈吼它,以免它受到驚吓,”邸嘯蹲在牆頭上跟孟饒說着話:“整體性情是溫和的,很好駕馭。”
孟饒點了點頭,他站在那順了順馬的鬃毛:“它叫菱形?”
齊致辰笑着回:“對,它全身都棗紅色只有額頭有一塊白色的菱形,就叫它菱形了,那匹叫阿毛,因為它鬃毛太長了。”
孟饒扯住缰繩将菱形牽出院子,阿毛便也跟了出來。男人縱身一越,動作幹淨利落地騎在了馬上後回身對齊致辰說:“你回去告訴你勇戰哥一聲,說我在國堤下等他。”
齊致辰爽快點頭:“行,我這就回去。”
邸嘯從牆頭上跳下來追着齊致辰跑去:“等等我,我也去你家!”
兩個少年一路小跑,邸嘯直奔賣店前的臺球桌,齊致辰則直接跑去了喜宴廳。
他進了院後就找着邵勇戰的影子,最後走過去蹲在壓把井旁邊,對坐着小板凳洗衣服的人說:“勇戰哥,孟饒哥說他在國堤下等你。”
邵勇戰一聽,從洗衣盆裏抽出手,站起身就往出走。
齊致辰蹲在原地看了看盆裏泡着的迷彩服內領上的兩個字名字,又看了看徑直往出走的男人的剛毅背影。他內心又湧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就像剛開始認識時他不巧看到當時打臺球的孟饒向邵勇戰眨眼那時一樣,怪怪的。
想到臺球,齊致辰站起身就往院外走,想跟邸嘯去玩一局。但由于起來的太猛,迫使他停下站着,眼前黑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視線。
院裏乘涼的孫暢笑着問:“小齊是不是曬迷糊了?”
“沒,”齊致辰搖搖頭,笑起來明眸皓齒:“起來太猛了。”
坐在孫暢旁邊的楚龍在耐心的幫一旁等着的李明達給水槍裝水,他擡頭看過來:“是血壓有些低了吧,你這麽大的小孩哪那麽容易眼前發黑。”
齊致辰看向楚龍,疑惑楚龍竟然能搭話。這個男人是個很沉默的人,存在感特別低。以至于之前齊致辰都不知道這個排長的存在,因為楚龍從來不會嚷嚷着管理紀律,也不會跟大家說笑打鬧,每次都是安靜坐在一邊看着。
李明達不停地催促楚龍:“你快點,你快點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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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致辰走過來輕踢小家夥一腳:“沒禮貌呢,叫叔叔。”
李明達瞪他小舅一眼後蹲下用手指在地上亂劃。
楚龍笑着說:“沒事,小孩子嘛,淘氣點好。”
齊致辰瞅瞅李明達:“這孩子就是太淘了。”
“明達幾歲了?”楚龍把裝好水的水槍塞給李明達。
李明達樂呵的拿着槍跑開:“七歲!”
楚龍直到看不到李明達的身影才收回視線,眼裏帶着溫情:“跟我女兒一般大。”
“楚哥都有女兒了啊,”齊致辰笑着說,“你不說還真看不出來,你這怎麽看也不像當爸的人了。”
楚龍看看齊致辰:“你小子總是會說話。”
“哪有哪有,我說真的。”
孫暢把手裏的那塊小石頭子打在齊致辰身上,起身道:“別貧了,我們得去壩外換崗了,去不去溜達?”
“我就不去了吧,”齊致辰撇撇嘴,“我去了呆在那不幹活不太好。”
艾雲輝從屋裏出來,一把摟過齊致辰:“走吧,總有你能幹的活。”
齊致辰扭頭笑,正好看到周繼良和劉景利出來,他問劉景利:“你也去?”
“去。”劉景利點頭。
齊致辰這才掃了周繼良一眼:“那我也去。”
周繼良看過來:“去了不許添亂。”
“哪會,”齊致辰邊跟着往出走邊拍艾雲輝,“小艾哥說給我找活幹。”
一說要去換崗了,屋裏院裏的大兵都起身整理往出走,鐵鍬從倉庫裏又被一把把拿了出來。
周繼良走在隊伍後面,問齊致辰:“你真想跟着去?”
“想。”齊致辰堅定點頭。
孟饒在國堤底下遛了半天馬才等到邵勇戰,他埋怨的語氣:“還能更慢麽,那兩條長腿白長了。”
邵勇戰笑着接過孟饒甩過來的缰繩:“沒想到你叫我出來,你那衣服我沒洗完。”
孟饒夾了夾馬肚子,下巴朝着南面揚了揚:“那邊那山看到了麽,去那遛一圈。”
邵勇戰看了看那層層山頭,騎上馬緊跟上去:“望山近跑死馬的道理懂麽,看着近其實挺遠的。”
“遠也得去,”孟饒領先的騎馬走在前面,“你以為叫你出來只是遛彎的,是需要去看那山的地勢,營長說是為了确認一下日後若是洪水真的泛濫,看那是不是臨時躲災的好去處。”
邵勇戰拍了馬屁股一下追上孟饒,他伸手去孟饒腰上抓了一把後超了過去:“那就看誰先到吧。”
孟饒嘴角帶着笑,看着騎馬遠去的男人背影,也加快了速度追趕。
夕陽下,遠遠望去,是那高高的國堤上兩人騎馬疾馳的剪影,馬蹄聲夾雜着偶爾的一兩句調侃話語在笑聲中擴散。
呈塘南面的山沒确切的名字,當地人就叫成了南大山,通俗易懂,南面的大山。平原上的山普遍都不會太高,這南大山也不例外,只有二百多米高。
孟饒和邵勇戰騎着馬不減速度的跑了四十多分鐘終于到了南大山山腳。倆人在馬背上颠簸的累了,誰也沒去管之前說好比賽的話,最後是并排慢悠悠的接近山下的那一片防護林。
邵勇戰今年二十三,要比孟饒小五歲,這小子屬于平時跟戰友們在一起特嚴肅個人,但一跟孟饒獨處就不正經起來,他開玩笑的怪語氣問:“還往裏走?你不怕有鬼?”
天色早就黑了下來,孟饒哼笑着看了看旁邊騎馬的人:“就算有鬼,鬼也是願意吃更年輕點的。”
邵勇戰笑笑沒說話,把馬貼近過來,近到可以伸手就能摟住孟饒腰的距離,在周圍風吹樹葉的嘩嘩聲中,他稍稍身子向馬後移動,然後手臂伸過去用力一勾,将另一匹馬上的孟饒直接擄到了他的馬上,坐在了他身前。一氣呵成的動作後他将孟饒手裏握着的缰繩順到手裏,下巴從後面抵在懷裏人肩膀上,玩笑道:“這回鬼肯定也同樣不會放過你了。”
孟饒用胳膊肘向後怼了邵勇戰肚子一下:“別幼稚了,瞅着點進來的路,等看完山的具體情況出不去就壞菜了。”
邵勇戰笑着點頭,穩穩的騎着馬:“放心吧,我記憶力好着呢。”
兩人同乘一匹馬,另一匹馬跟在一旁,這樹林裏到處都有小路,都是常年走行人和馬車留下的。兩人順着一條路騎進林子深處,漸行漸遠後只留風聲沙沙。
齊致辰以為艾雲輝給他找活幹是真的,最後還不是讓他在帳篷裏呆着。他幾次跑出去想幫幫忙什麽的卻總是被忽略。其實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想跟着來,一開始他是并不想來的,是在看到兩杠一星來他就想跟來,大概是潛意識裏有些抗拒大兵們都不在他又要無聊的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的滋味。
劉景利看齊致辰進進出出總想幹點什麽,便招手道:“小齊,那你跟我走。”
齊致辰連忙跟上:“去幹什麽。”
劉景利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去換燈泡,別的你就別惦記了,就你這小身板,你能背袋子還是挖土,下水監測水位更不行,太危險。”
劉景利說的換燈泡就是給壩上臨時接的方便大兵們晚上值崗的挂燈,沿着大壩每幾米就會有一個插在壩面上的木頭棍子,上面用電線繞着一個□□的燈泡,遠遠望去星星點點,都在晚風裏輕晃着。
由于水邊濕氣重,燈泡損耗特別大,幾乎每兩天就要整體換一批,否則裏面鎢絲磨損或者斷掉都嚴重影響夜裏視線。就算燈泡沒問題,有的棍子也會傾斜或倒地,需要扶起再次插好。
齊致辰幫劉景利遞燈泡,一個個排查後兩人走出了挺遠。他站在壩上向遠處看:“那邊有亮燈的就是普關。”
“嗯,”劉景利點頭,“那邊也有我們戰友,二營的。”
“你們是幾營。”
“三營。”
齊致辰好奇:“那當時分配的時候是随機的麽?”
“我怎麽知道,營長帶着我們往哪去我們就往哪去。”
齊致辰看着燈光下的壩下水面:“水位還會漲麽。”
“當然了,”劉景利把身邊一個挂着燈的棍子狠狠固定住:“多多少少的,每天都在漲。”
江面寬廣,晚風微涼。齊致辰跟劉景利查看了一遍後往回走。他笑着開口 :“哎對了,我都不知道楚哥都有女兒了。”
“你說的楚排?”劉景利把弄着手裏一個壞掉的燈泡,“叫嬌嬌,差不多跟你小外甥一邊大。”
“嗯,聽說了。”
“他自己跟你說的?”
“嗯,怎麽了。”
劉景利搖搖頭:“沒怎麽,楚排那人只有在提起他女兒時才會多說幾句話。”
“為什麽?”齊致辰問。
劉景利嘆氣,小聲道:“他不愛說話可能跟他女兒不會說話有關。”
齊致辰驚訝:“不會說話?”
“嗯,”劉景利點頭,“他女兒有語言障礙,長這麽大還不會說話,楚排回去陪女兒時是打手語的,所以他才不太愛講話。”
齊致辰沉默着,繼而調皮的拿過劉景利手裏的燈泡,側身扔進了遠處水裏。
沒聽見燈泡落水聲,而是聽見水裏測水位的大兵暴脾氣的喊了句:“媽的誰呀?”
兩人憋着笑撒腿就一路跑回了帳篷。
周繼良看着進來的氣喘籲籲的兩人,深邃眼神看向齊致辰:“別出去亂跑了,在帳篷裏呆着。”
齊致辰喝着劉景利遞過來的水,奧了一聲。
劉景利喝點水後就出去幹活去了,屋裏剩周繼良從內部在穩定帳篷,齊致辰在幹坐着。
齊致辰先說了話,他問:“我們幾點回去?”
周繼良挑眉看過來:“這才剛開始。”
齊致辰聳聳肩,确實有點後悔跟來了,他往椅子上一靠,癱坐在那看着帳篷頂上亂飛的蚊蟲。
“困了?”周繼良站起身,邊往出走邊說:“出來精神精神,別睡着了,我們半夜回去時可就把你扔這了。”
齊致辰起身跟出來,心想你吓唬誰呢。
周繼良站在了壩上擡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低垂夜空,皺了眉:“要下雨了。”
齊致辰也像模像樣的觀察了一番,确實是要下雨,連空氣裏的低氣壓都能感受得到。最近這幾天高溫,熱的受不了,眼看下雨他第一反應是可以涼快些了,但馬上他就從兩杠一星的表情裏讀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下雨就意味着水位又要大幅度上漲。
目前在壩上值崗的都是一連的,齊致辰見到熟悉的就會打聲招呼。每一個都比他大,他都帶了哥這個字。站在那恍然想起身邊站着的男人曾問過他,為什麽不管他叫哥。現在想來,其實齊致辰自己也不知為什麽誰都可以,到了周繼良那,哥就叫不出口了。
齊致辰站的累了就蹲在地上,跟周繼良一起無聲的看着遠處江面。他這時卻也不覺得無聊了,就算他跟兩杠一星不說話,他好像也挺願意就這麽不出聲蹲着的。
周繼良站了有一會兒,也站的累了,他活動着腿關節,側身低頭看那個還蹲在那的少年,他居高臨下的視角能看得到齊致辰那白皙的後脖頸。
周繼良擡起右腿從齊致辰身後掃了過去,曲膝一頂齊致辰後背的同時迅速彎腰伸手将人固定回來。
齊致辰因突然的失去重心吓得輕叫一聲,條件反射緊緊抓住了扯着他的那只大手。驚慌之于他有些氣急敗壞的後坐在地上,擡頭看周繼良:“你吓死我了你。”
周繼良輕笑着松開手:“看你是不是蹲着睡着了。”
齊致辰活動着蹲麻了的雙腿:“你不吓唬我,估計我還真能睡着了。”他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等打完就仰頭瞪眼:“下雨了。”
周繼良伸出手攤開手掌接着雨滴,轉身扯着齊致辰下壩:“回帳篷。”
這場雨來的方式很溫柔,下了一個多小時也沒增加雨勢,大兵們都進了各個帳篷裏歇腳,外面下着雨,帳篷裏侃大山。
齊致辰窩在帳篷最裏面的椅子上聽着他們這個帳篷裏的大兵哥哥們說話,很顯然有兩杠一星在,聊天內容規範多了,他聽着聽着就困了,困的直打瞌睡。
又過了大概一小時,外面有大兵進來:“外面雨暫時停了,三連提前來換崗了。”
大彪憨憨的笑:“我看那雲層厚着呢,這是下累了先歇一歇,重頭戲都在後頭。”
立馬有大兵接話:“是啊,前幾天那天氣預報不是說有嚴重強對流天氣麽,不會就這麽過去的。”
劉景利看了看時間,扭頭看周繼良:“營長,你回村裏吧,我們在這看看情況,我怕夜裏下的太大水位升太快。”
周繼良看了看角落裏椅子上拄着下巴打瞌睡的少年:“我把這孩子送回去再過來,趁着雨停你們多備些沙袋。”
帳篷裏大兵們都點頭應着。
齊致辰又被吓一跳,他迷糊着問拍醒他的劉景利:“要走了?”
“小齊你跟營長回村裏去,把你留這太遭罪了。”劉景利解釋着。
周繼良拿過帳篷門口桌上的那件雨衣等着走過來的齊致辰一起出了帳篷。
齊致辰晃了晃腦袋,在周繼良旁邊走着:“其實不用送我,我自己能走回去,我認識路。”
周繼良側頭看了看齊致辰:“萬一出點什麽意外,我怎麽向你媽交代。”
齊致辰失笑:“能什麽意外啊,這片我都生活了這麽多年了,閉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周繼良腳步不停:“你這是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啊……啊?”齊致辰愣,“不是啊。”
“那還廢話什麽,快走,免得一會兒又下雨。”
齊致辰這才緊緊跟在兩杠一星身旁走着,他的步子沒有人家的大,總是走一小段就要加快點速度才能持平。
快進國堤與民壩之間的防護林時,雨還是落了下來。要比之前大一些,落在臉上頭上讓犯困的齊致辰精神不少。
周繼良停下來,他回身看了看齊致辰後半蹲下身子招手:“上來,背你。”
齊致辰擺手:“不用,我能走。”
周繼良不由分說的大力扯過少年的胳膊,将人背在了背上。
“哎……?”齊致辰捏了捏周繼良肩膀:“我真能走,沒累!”
周繼良單手把手裏唯一的雨衣甩到背後:“披上,這樣我們就都淋不到了,要不你背我?”
“別,我哪能背動你。”齊致辰笑道。
周繼良起身後穩了穩身形,又往上掂了掂背上的人,這才邁開步子繼續走。
齊致辰撐開那件軍用雨衣,為了背着他的兩杠一星能不被淋到,他特意緊緊貼在了那溫熱的背上,黑暗裏雨水打在雨衣上的沉悶聲響有些像他的心跳,快節奏,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