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分注定
從屋裏出來的女人疑惑的尋聲迎過來:“怎麽了?”
艾雲輝笑着拍了拍齊致辰肩膀:“我媳婦兒楚明珠,叫嫂子。”
齊致辰笑着點點頭對女人微微欠了欠身:“明珠嫂子。”
楚明珠有些愣:“這是……”
“這齊致辰,媳婦兒你叫小齊就行,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小老弟。”艾雲輝笑的合不攏嘴。
因屋裏在裝修,沒地方落腳,三人便坐在了外面石階上。
從看到艾雲輝後齊致辰的笑意沒收,坐在那跟那兩口子聊天。艾雲輝還是那個脾氣,三十的人了也沒點兒穩重。
看着說兩句話就伸手拍拍他的艾雲輝,齊致辰覺得特別親切。這就是他記憶裏的那個小艾哥,沒變。
幾年後的重逢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齊致辰從沒想過他還能遇到那年的大兵。當時大洪水退散後的分離看起來完全沒有再遇的轉機。
然而當艾雲輝活生生坐在他身邊,跟他說話跟他笑的時候。他才明白,也許有些人注定要再見。
艾雲輝二十八從部隊回來開始做服裝批發生意,與楚明珠相識相愛。結婚後倆人經營一家服裝店,賺了些錢後又經朋友引薦從服裝轉了餐飲。這才來到大學城附近租了店面開小吃店。
他這個媳婦兒不僅長得漂亮,人也特別熱情大方,聽齊致辰是過來找兼職的,直接伸出橄榄枝。
“這樣吧小齊,你來這兼職,”她指指身後的店,“反正等過幾天都收拾好了我也得招服務員,你跟着嫂子幹,嫂子給你多算工資。”
齊致辰知道楚明珠是好意,但他從不願給別人添麻煩,連連擺手:“謝嫂子,我剛已經找到了,就在你家隔……”
“讓你來你就來吧,”艾雲輝打斷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來吧,跟我們你就別外道了,一會兒去跟那老板說一聲就行了。”
“這……”齊致辰猶豫後開口,“我來倒是可以,但我要跟別人的待遇一樣,別特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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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雲輝笑出了聲,側頭看他媳婦兒:“看見沒,我們小齊臉皮薄,不願麻煩別人,那就一樣待遇,都一樣就完了嘛。”
楚明珠起身點頭笑道:“好好好,你們哥倆坐着,我進屋看着他們幹活去。”
齊致辰問艾雲輝:“對了小艾哥,你怎麽想着從部隊回來了。”
艾雲輝嘆口氣:“嗨,本來我去部隊就是我爸花錢給我塞進去的,我也沒想着在裏面多呆。青春都灑在部隊了,尋思回來做做買賣娶個婆娘過下半生。”
齊致辰笑了:“那你現在不錯啊,都達成了。”
“還成吧,”艾雲輝笑道,“買賣有婆娘也有,不缺啥了。前兩天跟大彪他們喝酒還說這茬呢,回來的那幾個都還光着呢。”
“大彪哥也回來了?”
“杜彪他比我下來的還早呢,那小子現在胖的都沒形了,整天晃着個大肚子耀武揚威的呵斥小商小販,”艾雲輝邊笑邊說,“你是沒看他欠揍那樣兒,等哪天有空叫他過來你就看見了。”
很多當兵的從部隊回來後都來省城混了,大部分都在公檢法單位,有的是部隊分配的,有的是自己想辦法進的。私下裏這些戰友偶爾會聚聚,部隊裏磨出來的交情鐵的很。
“曲昊,曲昊你還記得麽,”艾雲輝繼續道,“那小子現在在公安局,還有譚笑,跟銀行押運車呢,孫暢在消防隊混呢,程亮現在在一飯店後廚,我還想挖他過來呢。”
齊致辰聽着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翻出了記憶裏的樣子。聽到那麽多人離開部隊投入了社會,他不明白他心裏在期待着什麽。他笑着問:“勇戰哥呢?還在部隊?”
“嗯,班長他肯定得留下,孟連在他就會在,”艾雲輝說着說着拍了腦門一下,“看我這記性,應該叫孟營了,我回來那年他升副營了,我們班長也已是排長了,但是叫習慣了還真他娘的不好改。”
“那……”齊致辰視線落于前面不遠處地面,“那你們周營長呢?回來了還是在部……”
“當然是在部隊了,”艾雲輝笑笑,“已經是周團了。”
齊致辰輕聲笑了笑,視線游離:“那挺好的。”
艾雲輝掏出煙:“他們幾個根本不會從部隊出來,那都是往上爬的主,在部隊混得開誰願意回來啊,部隊待遇多好,誰都沒得比。”
“那倒是。”
正在這時斜對面理發店裏走過來一個身形颀長穿着幹淨利落面帶笑容的男人,他擡手沖着艾雲輝揮了揮:“雲輝,我跟你說那個事……”
男人視線停在了艾雲輝旁邊坐着的人身上,他收了話,轉移了話峰:“這是?”
齊致辰擡頭看,白衫黑褲的男人有張很精致的臉,五官分明,英氣逼人。
艾雲輝很随意的給齊致辰指了指:“這我好哥們,對面剪頭的。”
齊致辰沖男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男人嘴角一扯:“我說艾雲輝,不夠意思啊你,就這麽介紹我的?”
說完這話,男人笑看齊致辰,彎腰伸出了手:“顧禮彬。”
齊致辰沒見過私下裏這麽正式的介紹,他覺得男人很奇怪,但還是沒猶豫的伸出手:“齊致辰。”
顧禮彬收回手打量了一下店面問艾雲輝:“怎麽樣,我給你介紹的地方。”
艾雲輝坐在那擡腿虛踹顧禮彬:“地方還不錯,就是裝修的坑了點。”
“怎麽坑了,”顧禮彬擡腳踏上臺階,“我那理發店不就他們裝的麽,你不是看了說好麽,怎麽又嫌棄上了。”
“理發和吃飯的地能一樣嗎?你們重在看我們重在用啊。”艾雲輝起身,“淨給我整些花裏胡哨的,看着頭疼,就又讓他們改了改。”
齊致辰趁着那倆人說話時候去了隔壁,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那老板說清楚了他不能去兼職原因。
出來後他沖已進屋跟工人們說話的艾雲輝喊道:“小艾哥,你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還有點事。”
艾雲輝聽後回身喊:“有空要過來啊小齊。”
“成!”
顧禮彬通過屋裏的鏡子看着齊致辰的身影走遠,他側頭問:“他幹什麽的啊?”
“大學生,”艾雲輝明顯帶着自豪,“附近工業大學的。”
“喲,大學生啊,大幾了?”
“開學大四了吧。”
顧禮彬笑:“看着不像那麽大啊。”
艾雲輝斜眼看人:“你打聽人家幹什麽,我可告訴你顧禮彬,我這個小老弟可是正經孩子,少揣摩你那歪門邪道。”
齊致辰說的還有事,說的就是去給邸嘯送東西。原本他還想着在徐有那打上工的話一時半會兒送不了,這回答應了艾雲輝兩口子過幾天去他們那倒是多出了空閑時間,他就想着把東西先送過去。
邸嘯高考那年嚴重失利,沒能考上公費大學,最後他爸不忍讓他下來種地,這才花錢給送進了一所三流院校。同一年老邸家也搬去了條陽,邸貴蘭開了個小診所,邸向軍在一工地看建築材料,哥倆一起供着邸嘯倒也輕松不少。
邸嘯的學校離齊致辰他們學校跨越了快大半個城市,剛來時盡管離得遠他們也會隔三差五去看看對方,後來都融入了自己的圈子,便很少見面了。但發小就是發小,那份真摯情感無法沖淡。
齊致辰回到學校,上樓取了東西又下樓在車棚裏找到他的車子,蹬上後便騎着出了校門。
這自行車是他大一那年在二手市場淘的,因為校園太大,上下課不方便,很多學生都有自行車。他舍不得花錢買新的,便弄了個舊的。好在他愛護東西,三年用下來也沒出什麽毛病。
騎車去找邸嘯的路上,齊致辰的心才靜了下來。能碰到故人自然讓人開心,可他卻有些許失落。
他審視自己,才發現。當他看到艾雲輝的那一刻,心裏抑制不住的卻是對另一個人的惦念。艾雲輝就像是一條線,把他與往事牽連,讓他沉悶已久的心被點燃,忍不住釋放了腦海裏塵封的畫面。
齊致辰這四年來不敢說他把周繼良完全忘了,卻也不敢說他還深深地記得。那種程度微妙的很,如果不提,便能隐約朦胧,如果提起,可以大火燎原。
與艾雲輝的再次遇見,無非就是那一顆火種,滾燙了他的思念,無處安放只能困于心牢。
生活早就在那年後翻開了新的篇章,平靜安逸。當年周繼良的不得不離開,齊致辰是慢慢抽離接受的,或者說他只能接受。他曾後知後覺那時他們荒唐的情感是沖昏頭腦的産物。可他卻騙不過自己內心深處最初的炙熱渴望。
聽艾雲輝說周繼良的時候,他的內心就已不平靜,搖搖晃晃找不到着力點。他甚至不敢去多問,只是蜻蜓點水。
齊致辰到邸嘯學校的時候正好中午,他不指望他去邸嘯寝室能碰到邸嘯在,他只希望能有人在就行,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樣把東西放在邸嘯床鋪。
上了樓後見邸嘯寝室門開着,齊致辰便輕敲了下後走了進去。
他不止一次來過這個寝室,邸嘯的室友都已很熟悉他。最裏面床上躺着的男生見齊致辰進來便坐了起來。
齊致辰晃晃手裏拎着的袋子笑道:“二寶你躺你的,我給邸嘯送衣服,放下就走了。”
二寶瞪眼:“還送?你不知道?”
齊致辰走向邸嘯床鋪,看着空蕩蕩的床鋪莫名有不太好的預感,他問:“這咋回事,他東西呢?”
“看來他沒跟你說啊,”二寶跳下床,“他被開除了,不住這了。”
“啊?”齊致辰不敢相信的求證,“開除了?什麽時候的事?”
聽二寶這麽一說,齊致辰才知邸嘯上學期因曠課十分嚴重屢教不改,被學校開除了,沒跟家裏說,自己去外面找活幹了。
齊致辰聽完又拿着東西下樓,騎着車子按着二寶給的地址找到了那條酒吧街。
白天的酒吧街與夜晚反差很大,各個門面安靜,偶爾進進出出才能看到個人。二寶說邸嘯在一家叫紅玫瑰的歌廳當服務員,具體位置并不知道。所以齊致辰便推着車子擡頭挨個的看。
紅玫瑰的門口坐着兩個穿着很暴露的年輕女人,見一惹眼小哥停下自行車走過來,笑着互相擠眉弄眼後其中一個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喲帥哥,來玩的啊。”
齊致辰偏離了路線,躲開了那濃妝蓋住了原本容貌的女人,大步推開了歌廳門。
“哎別急啊,”跟上去的女人扯住齊致辰t恤後身,帶着嗲氣,“我帶你進去。”
齊致辰側身抽出衣擺,看向女人:“我來找個人。”
“來我們這的都是找人的。”女人笑道,有些陰陽怪氣:“那……你是要找哪個啊?”
齊致辰微微皺眉:“我找我朋友邸嘯,他在麽。”
女人聽後立馬放下笑臉,不耐煩的沖裏面指了指:“去二樓酒櫃那屋找吧,他應該在。”
齊致辰便在門口附近幾個說笑着的男男女女服務生的注視下直接上了二樓,果真在酒櫃旁邊的沙發上看到了跟幾個男服務員打牌的邸嘯。
邸嘯正好是面沖樓梯坐着,看到齊致辰後顯然有些愣,随後抽出兩張牌漫不經心的摔放到矮腳桌上,眉毛一挑:“你怎麽來了。”
在一陣陣笑聲中齊致辰太陽穴的血管微微跳,他走過去,扯過邸嘯的領子就把人拽了起來。
“哎哎哎?怎麽回事?”
“你誰啊?”
一起玩牌的服務生警覺的都刷的站起身,還以為是來找茬的,各個橫眉怒對。
邸嘯掙開齊致辰的手,又扔掉手裏的牌頭也不回:“你們玩,我出去一趟。”
齊致辰一直跟在邸嘯後面出了門,拐去了旁邊胡同。他忍了又忍還是在邸嘯停下腳步要轉身時一拳頭揮了過去,把邸嘯打的側彎了腰。
邸嘯毫無防備的被打,悶哼了一聲後站好,他低頭吐了口吐沫,笑的很不走心:“專程來打我的?”
“剛才那下是替邸叔打的,”齊致辰上前兩步,再次揪起了邸嘯的衣服領,又是一拳怼在了邸嘯肚子上,暴呵道:“這下是替你自己!”
邸嘯被打的後退了兩步,他垂着雙肩慢慢擡頭:“你他媽有完沒完。”
齊致辰踢飛了腳邊地上的易拉罐:“開除了不他媽說一聲?還來這種鬼地方上班?夠有出息的啊你!”
“沒你有出息,”邸嘯字字清晰,“哪會有你個重點大學的有出息,我就算畢了業也未必有工作,我來這怎麽了,同樣是汗水換鈔票,你有什麽理由教訓我。”
“這是什麽地方不用我給你說,”齊致辰氣的胸口起伏,“光明的地方那麽多,你非得在這堕落?”
“你他媽少管我。”邸嘯哼道,“少用你那不入潮流的落後思想束縛別人。”
齊致辰盯着邸嘯沉默的慢慢點頭後一步步往後退,最後快步跑去他車子旁,把車子上捆着的一大包衣服拎下來扔過去:“邸叔讓我捎給你的,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現在送完了,我走人。”
衣服包裹砸在邸嘯腿上後落在地面摔出沉悶聲響,他低頭看了看摔落出來的衣物,又擡頭看了看那個騎着車子猛蹬着遠去的身影,用手整了整領口後面無表情的擡腳往屋裏回。
門口有出來看的服務生提醒着頭也沒回進屋的人:“邸嘯你那堆東西都不要了啊?”
齊致辰回來的路上騎的很快,不愉快的心情從皮膚都滲透出來後才慢慢讓他平緩。
他看到那樣的邸嘯就忍不住想把人打一頓,可他打了後心情卻更不好。到底是邸嘯變了還是他變了,怎麽就合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