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燃

齊致辰說的出來走走大概真的就只能是走走,因為他不知道能帶男人去哪裏去幹什麽。

在這城市快四年,熟悉是熟悉,卻總有種漂着的感覺,在遇見昔日大兵哥哥們後有些找到了根,明珠小吃也成了個新的根據點,有事沒事他總願意呆在那,除了幫幫忙,還認識了很多朋友,說說鬧鬧歡歡笑笑。

如今假期小吃店也關了門,在學校斜對面包子鋪吃了飯出來後,他茫然地放慢了腳步,站在十字路口很想問身邊男人去哪,卻想起是他說要出來走走的,何況這明顯他的地盤,待客之道太草率有些沒面子。

周繼良随着慢下來,看出少年的無從選擇,可他卻沒開口,而是耐心等着。

秋天來的很快,氣溫驟然降低讓灑滿陽光的大地并沒看起來那樣溫暖,涼意浸透骨子從腳底向上蔓延。他裹緊風衣站在那打量着向遠處張望着的齊致辰。

少年單薄的身上套着件深灰帽衫外套,領口露出來的那抹白色是裏面穿着的襯衫。雙手插在上衣兜,肩膀微縮,長腿站在馬路邊的凸出石階上,後腳跟時不時擡起又放下。

齊致辰在頭腦中搜羅後,果斷向左轉:“帶你去新城公園吧。”

周繼良點頭跟上:“好。”

齊致辰聽他們寝室老三說上周帶着女朋友來時盛開的格桑花海很壯觀,就也想來看看,果然在公園西北角有鋪天蓋地的一大片粉嫩色彩,花海周邊有不少人在散步和觀賞,也有少數男男女女走進花海,歡聲笑語襲來。

“這種花一般在高原地帶很普遍,”他腳步不停邊看邊說,“我們系我認識個藏族的同學,他說他們那邊這花通常都是七八月開,在這裏延遲到了九十月份,随着季節變化它們的色彩也會變化,藏語裏格桑是幸福的意思。”

周繼良看着陽光下滿眼的淺色多瓣細杆花,也扯着齊致辰往那花海深處走。

這熟悉的舉動倒是讓齊致辰想起了幾年前那個盛夏的夜晚,男人也是這樣扯着他一路走進稻田。他跟在後面低頭看着搖曳的花朵,擡手拂過,花香飄散。

周繼良走在前面,狹窄的石子小路上被搖落的花瓣紛紛點點很惹眼。踏上中間小塊空地,正趕上一對情侶起身離開長石凳,他便快走兩步扯着齊致辰坐了過去:“景色不錯。”

齊致辰笑道:“算你運氣好,估計過一段都看不到了。”

周繼良視線落在周圍花海,心情好的原因卻是身邊坐着的是少年更多一些。那風姿綽約的花朵美麗而不嬌豔,柔弱但不失挺拔。他側頭問:“現在學習很累麽?”

“談不上累不累,應該是想累還是不想累。”齊致辰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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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講。”

“想好好學就會累,不想好好學就不會累。”

周繼良:“很有道理。”

“大一上第一節課時專業課教授就跟我們說,”齊致辰邊說邊用手指敲着大理石長凳的邊緣,“我們這專業學好就是設計樓的,學不好就是蓋樓的,我想了想後發現我不想當後者,所以還挺累的。”

周繼良點點頭:“以後想繼續往上念麽。”

“倒是挺想的,”齊致辰嘆口氣,“看情況吧,時刻準備着,興許就考研了,說說你吧,打算一直留在部隊?”

周繼良聽後笑了,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就是在部隊出生的,應該會在那裏奉獻一生吧。”

齊致辰聽後略顯落寞,停頓了一下開口:“也挺好……”

“可現在不想了。”

“嗯?”齊致辰扭頭。

周繼良對上齊致辰視線:“現在很想離開那裏過普通人的生活,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你。我想經常能看到你。”

我想經常能看到你,字字扣在心頭,齊致辰盯着男人那高挺鼻梁,半天才吐出幾個字:“我們是怎麽了。”

周繼良微微愣住,等待着視線飄向別處的少年繼續說下去。

“你看,”齊致辰下巴朝着花海裏穿梭的一對對男女情侶揚了揚,語氣很輕:“那樣才是正常的吧,我們這是什麽。”

周繼良擡起胳膊将身旁人輕摟過來:“你認為是什麽。”

齊致辰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不去定義了,”周繼良拍拍少年肩膀,“不管它是什麽,對象是你我都歡喜。”

齊致辰嘴角勾起,明亮的眸子泛着光:“我也是。”

“走,再去那邊走走。”周繼良站起身。

他們路過一對情侶時聽得到那個女生嬌聲嬌氣的跟她男朋友說着話。

“找到八瓣的才能擁有幸福,你這是七瓣的。”

男生很不耐煩的把手裏的那朵花扔去一邊:“都找半天了,這根本就沒有八瓣的,能不找了嗎?”

“讓你找個花你叽歪什麽呀!”

……

齊致辰笑着聽越來越遠的小情侶争吵聲音,側身掐下一朵花,低頭嘟囔:“九瓣。”

周繼良伸手扯過花,直接摘下一瓣又遞回來:“這回八瓣了。”

齊致辰撇嘴:“這也可以啊。”

周繼良笑着擡手要去少年頭上揉,卻被少年略帶慌亂的靈活躲開了。

“袁靈學姐!”齊致辰緊接着沖迎面走過來的一男一女打着招呼。

穿着咖色大衣的女生抽出挽着身旁男人的手笑着走近:“小……小齊呀,你放假沒回家?”

齊致辰:“嗯,沒回。”

袁靈看了看齊致辰身邊的帥氣男人後指了指旁邊站着的人:“譚冬之。”

齊致辰對那高瘦男生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側身寒暄了兩句便擦肩而過。

袁靈走出幾步後回身:“小齊有空去我家玩。”

齊致辰應下後繼續走路,他看着地上他與周繼良的影子說:“她是我們袁教授的女兒,比我大一屆,也是我們系的,他爸對我特別好,去過他們家幾次,師母人也很好……”

說着說着他停住了話,他不知為什麽自己要一刻不停地跟男人說,最後只得轉移話題:“我們繞一圈就出去吧。”

看到少年剛剛那急着解釋的神情依然留在眼神裏,周繼良笑着開口:“好。”

從新城公園出來後,兩人開車去了市中心。這不是齊致辰的主意,他平日裏很少來市中心,因為不管來幹什麽都是一個字,貴。

然而周繼良卻執意要帶他過來,嘴上說随便看看,卻還是直奔商場。

“你要買衣服?”齊致辰發問。

周繼良在往來擁擠的人潮中走在齊致辰身後,雙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固定着怕被沖散,他直:“不是,我要給你買。”

齊致辰突然收住腳步:“我不買。”

周繼良捏了捏少年的外套:“你這件太薄,天開始冷了。”

“那也不用買,我寝室有厚一點的。”

周繼良借着身高優勢,用手臂箍着人往前走:“出門前你穿衣服時我都看了,沒有特別厚的,買一件。”

這是齊致辰最怕的事,心中隐約的泛着酸,他不想花男人任何錢,他很抵觸,他用力将肩膀掙了出來:“都說了我不買。”

周繼良沉默的看着站在那的少年,片刻後擡手去摸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好,不買。”

他明白,少年骨子裏有種強烈的自尊,先前他因怕少年凍到急切的去關心所以忽略了這點。很少看到少年冷着臉,小他十二歲不管成長多少在他眼裏依然是孩子,他只得暫時妥協。

下午在市中心随便逛了逛,買了些水果,晚飯是回到大學城附近的一家面館吃的。

吃過飯天已經黑了,他們拎着水果徒步走回寝室,校園裏人不是很多,出出進進安靜的很。少年邊走邊跟男人搭着話,他們就像那些結伴而歸的校園情侶似的輕語着。

“這是熱水房,又到了排長隊打熱水的時候了,你是不知道,有時為接一壺熱水,要凍半個多小時,都是快的。”

周繼良看了看齊致辰指着的那個低矮建築:“全校都來這裏打熱水?”

“只是這面的幾個寝室樓,那就已經很多人了。”齊致辰嘆氣,“冬天是個難熬的季節。”

住校的冬天确實難熬,他們學校取暖設施老化,寝室冷的很,往往半夜很容易被凍醒。一想起那樣的日子快要到來,齊致辰直皺眉。他沒再說下去,回到樓上寝室的燈卻打不開。他以為是他們寝又跳閘了,走去走廊看了看,沒亮燈的,甚至從走廊窗戶望出去,視線內的幾棟寝室樓也都是黑漆漆一片。

“看來是學校統一停的,”齊致辰關上門回來,邊在門口桌子抽屜翻找邊說,“放假期間能省則省,要是去找管理員,定是拿線路老化搪塞,不是一回兩回了。”

周繼良把水果袋子放在床頭桌上,脫去外套後接過齊致辰遞過來的蠟燭:“有火麽?”

“你等會兒,我去老二床上找,我們寝就他抽煙。”

就因斷電是常事,所以寝室裏常備蠟燭。學校有規定怕引起火災是不讓用蠟燭的,但私底下哪個寝室都能翻出一堆。

顫顫巍巍的火苗亮起來,齊致辰收回手,把那根長蠟燭扔放在了一個矮壁水杯裏,過于原始的照明方式讓他環顧寝室後忍不住笑:“這點光亮還真夠憋屈的。”

齊致辰話音剛落,視線就被男人身後牆上一個大黑點吸引,他快速彎腰撿起地上拖鞋後慢慢探身上前:“你別動。”

周繼良還真就沒動,他看着少年,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齊致辰小心翼翼的擡起腿跪上床,輕輕向前挪動着,啪的一聲拖鞋拍在牆面後他哀嘆:“完了,跑了。”

周繼良側身:“什麽跑了。”

“蛐蛐,”齊致辰邊找邊說:“天天晚上叫的太煩,好不容易現身還讓它跑了。”

周繼良聽後也跪上床低頭在床與牆的縫隙找,黑成一條線的範圍什麽都看不清,他拍拍身邊人:“你下去,我把床挪出來點再找。”

齊致辰點頭後要下床,不巧被掀起的床單裹絆住一只膝蓋,重心偏移直直向床下摔去。

周繼良伸手去拽卻拽了空,只得也快速往後去,他摔坐在地上後及時用腿護住了少年的後腦。

齊致辰扔掉手裏拖鞋揉着摔疼的胳膊肘躺在周繼良大腿上笑的很苦澀:“怎麽每次跟你在一起時我都跟小腦萎縮了似的,笨的很。我沒摔到,你呢。”

水泥地面很涼,周繼良坐在那低頭看着腿上枕着的人,燭光映照下那是一張青春洋溢的臉龐,熟悉又美好,下一秒他腦子一熱按住要起身的少年,快速低頭吻了上去。

眼前放大的臉和唇上湊上的溫熱,讓齊致辰第一時間僵硬了身子,随後動了動嘴唇吻了回去。

時隔那麽久,這個吻卻依然讓他們心跳快的不行,仿佛沒有主觀意識,身體自然的想去接近和擁有,唇齒間的湧動訴說着深情。

周繼良在沉悶喘息中将唇移到了懷裏人因仰着頭露出的白皙脖子上,那一下下輕柔的觸碰像是帶着某種殺傷力,讓齊致辰忍不住顫了身子。

屋裏的光線不是很強,那抹燭光忽明忽暗,齊致辰讀的懂男人眼裏某種炙熱欲望,他知道,同樣的東西此時他的眼神裏也一定有。他領口的襯衫扣子在周繼良手指的撫動下散開兩顆,緊接着而來的是帶着男人粗重氣息的吻,吻的他渾身酥軟,他抓着男人衣服的手一動不動骨節分明,不知是想拉近還是想推開。很快他背上和腿彎處環上來的雙手帶他逃離了堅硬冰涼地面,忽的他與男人一同栽在并不是很寬的床上。

周繼良将齊致辰按在床上,少年臉上燒出來的石榴紅格外好看,那不停起伏着的胸口裝着顆和他一樣狂跳的心。他雙手撐在床上,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與少年鼻尖貼着鼻尖,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心裏卻像是有山洪海嘯要将他沖走,他突然想放開手。

他周繼良三十出頭了,從記事起就沒怎麽離開過軍人的生活,他以為他這輩子都戎馬一生不會有任何的停留,直到他遇到這麽個小孩,那清澈純淨的眼眸扣住了他的魂,動彈不得。

那年,九八年,他選擇離開少年,他不能停留。

今年,零二年,他再次遇見少年,他很想停留。

可他在這一刻,畏懼了。他很想碰這身下人,卻不敢碰,他怕他碰不起,他怕太艱難,他怕會去傷害,他怕會難以挽回,他怕他毀了這個那麽好的少年。

遲疑的間隙他的兩眼漸漸失神,他又慢慢擡起上身,視線落于少年領口露出的精致鎖骨而後又移開,內心的燥熱幹燒着火,硬朗的臉上黯然了神色。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痛徹煎熬短時間內已将他的力量架空,床上躺着的人伸手來拽他領口使他們胸膛貼着胸膛後,他便再也沒有撐起來離開的力氣了,他也不想有了。

燭火一跳一跳,空氣中蔓延的不僅僅是蠟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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