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單向向前

“他怎麽會在這?”邸嘯聽見電梯聲推門探頭出來問。

齊致辰邊掏鑰匙開門邊半回身:“你竟還能把他認出來。”

“也沒怎麽變樣子,”邸嘯索性順着齊致辰打開的門擠了進來:“啧,我問你呢,他怎麽會來這?”

“我怎麽知道。”

“你回來沒多久,怎麽聯系上的?他來找你幹什麽?他不是應該在部隊嗎?他這……”

齊致辰走向冰箱拿出兩瓶水,用力甩給邸嘯一瓶:“你怎麽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唧唧。”

邸嘯擰開水後斜眼看人:“我可告訴你齊致辰,別再跟他有瓜葛,這麽多年你也清醒差不多了吧,我跟你說……”

“趕緊回去,”齊致辰幾大步上前打開門把還在說話的人推出去,“明天還要上班我要睡覺了,你們也趕緊睡吧。”

“哎別推你別推,水灑了,”邸嘯被緊閉的門隔在外面,對着門繼續,“什麽人呢你,一說關于周繼良的事你就左拐右拐不想聽不想語,你別是還放不下呢吧你!再說了,他是誰啊他,想他媽出現就出現想離開就離開,就是拿你當傻子!當年你傻,現在還傻?”

“邸嘯你在外面喊什麽!給我進來!你兒子又惹禍了,你還管不管!”

高聲調的喊話壓過了邸嘯的,吓的他一激靈,立馬轉身回了對門。

齊致辰聽到外面沒聲音後走去窗口看向樓下,燈火依舊,剛剛他和周繼良站過的地方有幾個小孩在踢球。

回國任教後學校給分配的教師單身公寓條件不錯,但他到底是沒擰過邸嘯。邸嘯知道他回來當時就把他們家對門的招租廣告撕下來私下裏跟房主聯系好了。多年沒見再加上不好拂了好哥們心意,齊致辰就住進了這裏。

小區環境不錯,雖臨近學區孩子多吵鬧了點,但卻很有生活氣息。他還沒太适應耳邊都是漢語的環境,總想多聽聽。

邸嘯這些年混的還不錯,從洗車的小工開始跟着師傅學技術一直沒改行。現在已有了自己的小門面,是家汽車4s店。08年結的婚,現在孩子快四歲了。大概是繼承了邸嘯小時候的淘氣勁兒,整天元氣滿滿到處亂跑瞎闖,住進來一個多月總能聽到邸嘯媳婦兒被孩子氣哭,娘倆一起哭時更多,邸嘯不止一次偷着抱怨成家太累,卻還是會在醉酒時傻笑着說人總該有歸宿,所以不怕身上背着甜蜜的傷口。

關于邸嘯問的那幾個問題,齊致辰不是不回答,他真不知怎麽回答。他對周繼良跟着他過來也是驚訝的,他以為在明珠酒樓偶遇後沒太多交集必然不會在意的生活繼續,想必他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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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些,齊致辰喝了口手中還握着的水。冰涼瓶身外壁上彙聚的水珠在他擡起胳膊時滴落在地板上,滴滴砸在同一地方,低頭看那水漬,他想周繼良的孩子應該也有六七歲了,不管男孩女孩若是像他更多定是好看的不像話。

這麽多年齊致辰經常能在夢裏見到周繼良,男人永遠是記憶裏的樣子,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有時很清晰有時很模糊,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醒來後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很恍惚很惋惜也很壓抑。反倒在本尊現身之後的幾天他睡的很安穩。仿佛心中懸着的什麽東西輕輕落了地,那年男人用一通電話撇清他們的關系,之後他遠走異國,沒時間和機會去看看男人過得好不好。盡管現在也不知道,卻不知為何不太想知道了。這也是為什麽齊致辰再次抽空去明珠酒樓要到了艾雲輝聯系方式登門的時候并沒問任何關于周繼良的事。

艾雲輝也很善解人意的對周繼良近況只字不提,他對齊致辰問個不停,以兄長的姿态仿佛要把分開的幾年了解個清楚才安心。楚明珠更是歡喜的不得了,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

“你嫂子自從不親自管理飯店,整天閑的很,她好久沒進廚房了,今天我也是借着你的光了,”艾雲輝笑道,“小齊,你要是不多吃點你嫂子都不能放你走。”

齊坐在桌前看看表:“等會兒孩子吧,雪菲是不是快放學了。”

楚明珠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後沒回廚房而是把圍裙解下直接走去門口穿鞋:“有校車送到小區門口,我天天就是到點下去接上來。你們哥倆先吃,不用等。”

見女人關門離去,齊致辰笑:“明珠嫂子還是那樣,風風火火幹淨利落,一點兒不見老。”

“這幾年伺候孩子你嫂子沒少操心,她都不知捯饬自己了,我現在有時想想,也就是我媳婦兒天生麗質,要不然也得熬老了,這時間多快啊,轉眼我閨女都小學快畢業了。”

齊致辰抿嘴笑着點頭:“是啊,我這回來一看,家家都孩子滿地跑了。”

艾雲輝聽後夾了口菜,挑眉問:“你家孩子幾歲了,兩三歲?”

這個問題差點沒讓齊致辰噎到,不明白他小艾哥怎麽這麽問,還沒等回答就聽艾雲輝繼續說了話。

“聽營長說是個男孩兒,你媳婦兒特別年輕,你小子有好事也都不知通知哥哥們一聲,是在國外結的婚嗎?”

齊致辰明白過來定是周繼良理解錯了,他搖頭:“我還沒結婚。”

“啊我懂了,那也沒事,現在好多年輕人都這樣,叫什麽先上車後補票的,”艾雲輝笑開了,“只要人是對的就行。”

“不是的小艾哥,我是說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

“啥?”艾雲輝瞪眼看過來,“真的嗎?”

齊致辰愣:“真的啊。”

艾雲輝連忙收回視線:“沒事沒事,你吃菜。”

等到那娘倆回來,一進門楚明珠就拍女兒後背把人往前推:“菲菲,這你叫小齊叔叔。”

梳着馬尾辮穿着連衣裙的小女孩特有禮貌的甜甜一聲:“小齊叔叔。”

說完之後還撒嬌似的跟他媽嘟囔:“這應該叫哥哥吧。”

屋裏的三個大人都被孩子的鬼馬機靈逗笑了,艾雲輝糾正道:“你得叫叔叔,要不就差輩兒了,你名字就是小齊叔叔起的。”

“哇,”小雪菲蹭到桌邊,大眼睛眨巴着盯齊致辰,突然興奮的說,“我特喜歡我的名字,小齊叔叔。”

齊致辰嘴角帶着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小丫頭的臉,想到那年抱在懷裏才那麽一小團,現在變成可愛小姑娘了。

聽艾雲輝說,大彪被調去了遙遠的外地,而曲昊和顧禮彬在了一起。他都一一聽着,像是置身在那些他缺席日子裏。這些年來,有很多東西在變,也有很多東西沒變。遺憾的是有些事他并沒親身參與,但讓齊致辰欣喜的是,那些感情還是那麽真摯。至今他仍感恩一九九八,将這些人帶進了他的生命,肝膽相照,義薄雲天,比肩而立,不問前路。

在國外遇到冷冷語與惡人惡事時齊致辰總能想起他們,在一起做過的事說過的話總是能溫暖他的心窩,有別樣的幸福全身湧過久久不會消散。但他也從不敢回憶太多,他怕自己繞進某個圈子,沉迷癡念某個男人心痛到不能自拔。

艾雲輝問他還會走嗎?

齊致辰搖頭,說他不管去哪呆了多久也都只能是過客。

艾雲輝玩笑道:“那就好,你小子一走就是七年誰受得了,你是年輕,你看看我們,還有幾個七年,別折騰了,落腳吧,不管什麽鳥飛了太久都會累的。”

齊致辰确實累了,國外有更好的條件他沒有選,而是回國發展,在母校任職是為了報答多年培育之恩,奔波之後還是覺得這片土地更适合生活。

他那天沒提周繼良,他主動的選擇不去觸碰,卻不代表不會被動的觸碰。

兩天後的午後齊致辰在辦公室整理授課資料,就聽門口有人敲門,他以為是他讓過來取東西的李明達,擡頭見是隔壁黃荇黃老師。

“齊老師啊,樓下大廳好像有人找你,我看在那跟門衛大爺問了半天。”

“找我?”齊致辰疑惑的起身。

“我聽他叫你大名了,是個三十多的男人,挺高挺帥的。”

齊致辰還真不知能有哪個三十多的男人來找他,如果是邸嘯那小子就打電話了,下樓一看才知是黃荇描述的不太對,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周繼良。

其實黃老師說的也沒錯,那跟門衛大爺笑着說話的穿一身得體休閑服的男人也确實看起來不像四十多。有那麽一瞬間,齊致辰很想轉身回樓上,可他卻還是走下了樓梯。

門衛大爺笑着指了指:“那不就是齊老師嗎?”

周繼良回身看到齊致辰,謝過大爺後走來:“我以為你不在學校。”

齊致辰沒請人上去也沒趕人走,只是淡淡開口:“找我有什麽事麽。”

周繼良眼裏的亮光一瞬消失了些,幾近商量的語氣:“我想跟你說說話,行麽。”

齊致辰正視男人,站在那沉默着,他沒立馬回答。

周繼良繼續道:“你一會兒有事麽,如果沒……”

“有事。”

“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呆會兒麽?”

“我真有事,有課。”

周繼良點點頭:“行,那我等你。”

齊致辰要拒絕的念頭被跑過來的一個穿一身白色球服的男生打斷了。

“小舅小舅!快快快,把東西給我,一會兒我們系有籃球賽。”李明達一路飛奔過來,急剎車時險些撞到齊致辰。

讓齊致辰分心的是身邊男人本能擡起的虛環在他後腰要扶住的懸空的手。他心裏有些被戳,站正身後正色道:“你就不能穩穩當當的,這麽多人跑什麽?”

李明達撓頭笑,順帶着點頭哈腰對周繼良來了句:“老師好。”

齊致辰明白這孩子是把周繼良誤認為成了他們院系老師,但他懶得去糾正,他沒法介紹,不知該怎麽介紹。他轉身對周繼良道:“我還有事,先上樓了。”

說完那句話他便帶着李明達去樓上,樓梯拐角自然轉身時他憋了一眼還站在那的男人,而後加快了速度上了樓。

齊致辰讓李明達來取得東西是一些他媽讓前幾天回條陽的邸嘯捎帶過來的李明達落在家的書本什麽的,他讓他媽直接快遞郵寄到學校,但老太太弄不太明白,或者說他們那輩人不太喜歡接觸新事物,還是喜歡用老辦法讓人捎帶來捎帶去的。

“你能不能長點心,以後落在家自己回去取,”齊致辰把袋子扔到李明達手裏,“別讓你姥跟你爸擔心。”

“是是是,”李明達猛點頭,回身要走,“那我撤了小舅。”

“你等會兒。”

齊致辰用一句話把奔出去的少年又扯了回來。

“還有事小舅?”

“錢夠用麽。”

李明達一看他小舅去拉抽屜,笑了:“還……還行吧。”

齊致辰抽出個信封後遞過來:“零花錢不夠跟我說,別向家裏要了。”

“妥了,”李明達接過信封,“謝了小舅。”

齊致辰本想再囑咐兩句,見李明達是真着急就放了行。這小子一直不讓人省心,簡直是蹲級專業戶,初四蹲兩年,高三又蹲兩年,害得李乘舟總嘲笑他說李明達你幹脆再蹲幾年咱倆同級得了。心心念念要跟他小舅念同一個大學,于春秀說這孩子是一點兒都沒撈着他舅的聰明,考了好幾回終于考上還是大費進來的,來理工類大學念新聞系也不知以後能不能行。

想着李明達的事讓齊致辰一時忘了周繼良,下樓去上課并沒看到那人還在等。跟着一群上下課的學生擠到了主樓階梯教室,剛在講桌上放好書本,擡頭就看到了最後排正中間坐着的人。

底下坐位還沒被坐滿,學生們紛紛往裏進,動态的周圍齊致辰與男人在靜态的對視。他沒走過去,甚至開始上課後他也沒往臺下走。

三個專業班一起上課擠的滿滿的,可齊致辰卻總能準确定位周繼良的位置,男人跟學生們一樣在他講話時看着他,坐姿依然那麽板正,與一群二十多歲青春洋溢的年輕人們比起來精氣神也并不遜色。

周繼良哪裏是在聽課,他是在看人,認真的看齊致辰的舉手投足。他錯了,他之前覺得他的心再也不會期盼與誰走近,卻忽略了唯一可能的存在。心再僵,如果那人是齊致辰的話,也願意盡情跳動。

那天誤以為齊致辰有了妻兒,他收起自己的貪心不去打擾。在艾雲輝告訴他齊致辰并沒成家時他正在外地出差,想都沒想就飛回來第一時間出現在了這裏。那正在黑板上雙手畫圖的是他放在心尖的少年,不管過了多久都是。分開的幾年,他停不住時間,但他能停住消逝的想念。他有多想告訴齊致辰,自從離開他,他的生命就已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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