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期許
“你不該替我做決定,不管是幾年,不管有多遠,等不等你都是我的事。”
“那我要是回不來呢?為什麽要用不确定空耗你的熱情,我不能自私,你還那麽年輕,該早些走你的路。我只是想在最壞的可能裏留給你最好的結果。”
“可你最後回來了不是麽。”
“是,我是活着回來了,我慶幸又怨恨,因為你不在了,心不再活着,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
“現在生活好了,是所謂的和平年代,但你可知根本就沒什麽太平盛世,所有現世安穩的表象背後都有人在負重前行。異地他鄉的民族争端,炙熱的陽光聽不懂的語,暴力沖突随時閃現。我們那次算工兵在內派遣過去的十七個人只回來八個。因為傷亡超過預期,提前撤回輪換為了別的軍區,走之前統一寫的遺書有九份發送出去,一個個生龍活虎的人最後只換來隐蔽的英雄稱號和冰冷冷的撫恤金……”
“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你當時說什麽我就信了,因為是你說的,我認為那時的我們很好,你萬萬不會騙我的。”
“騙你是我該說對不起,可那些都已是過去。回來後我在這城市落了腳,以為這一生都會是草草奔波過活。你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知活着有多好。我也曾想過,若是你有了你自己的生活,不打擾會是我的選擇。最後等來的是你還一個人,我覺得我不該錯過。這些年你都怎麽回憶我,是不是很怨我。其實我從沒後悔過當時自以為是的騙你,我後悔的是那些年都沒能好好對你說句我愛你,齊致辰,我愛你,一直很愛你。”
……
關于他們蹲在路邊的對話內容,最後齊致辰只記住了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的周繼良說的那句我愛你。當時男人深情的眼神一如那些個躺在身側的夜裏擁他入懷時認真。
那晚周繼良把齊致辰送到家後的幾天再就沒出現,連曲昊組織的聚餐也沒到場。
齊致辰從艾雲輝那聽聞了顧禮彬和曲昊的事,所以在進餐廳看到倆人并肩而坐交頭接耳親密說話時,他不意外。
這是回來後第一次見顧禮彬,還是那樣幹淨的笑,很偏前衛的衣着。齊致辰走過來打招呼,那倆人齊齊轉頭熱情地讓他坐。
顧禮彬端詳齊致辰,末了皺眉:“小齊你還是這麽瘦,我以為資本主義的夥食這幾年能喂胖你的。”
齊致辰擺擺手,嘴角帶着笑:“別提了,根本吃不慣。”
曲昊笑:“你呀就算吃得慣也胖不起來,我看你小子這輩子都是這身板了,屬排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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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桌邊說笑了會兒後,來了一家三口,齊致辰聽到聲音就知是誰來了,看着牽孩子走過來的男人他站起身:“程亮哥。”
“小……小齊啊,快……快坐。,”程亮回身道,“這我……我家你嫂子,你還認……認得吧。”
“認得認得,嫂子。”
跟在程亮身後的女人笑着沖齊致辰點頭,而後扯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
“等……等會兒,”程亮把孩子叫了過來,“兒子來,這個叫……
叫小齊叔叔。”
男孩六七歲的樣子,眼睛大大的,長得更像媽媽,有些膽怯不敢開口,在程亮又說了一遍後孩子才聲音不大的叫出了口。
“乖。”齊致辰摸摸孩子頭發。
程亮笑道:“這孩子太……太內向,我跟他媽本來……語上就有缺……缺陷,他什麽毛病沒有就……就是不願說……說話。”
顧禮彬接過話:“別急,可能再大些就好了,還是太小,你們平時在家也不怎麽說話,孩子可能習慣安靜,多帶出來走走多見見生人,能好些。”
曲昊張望着門口的方向:“我看艾雲輝他們也快了,本來啊是想在他們家店吃來着,我就想着每次咱們聚都在他那,這麽多年該換個地了,就讓禮彬訂的這,怎麽,這老艾家每次都坐在那等,這回挪了位置變成最慢的了。”
程亮問:“營長沒……沒來麽,我以……以為他到了的,這不是離他家最近麽?”
“他不在,去外地了,”曲昊玩笑道,“哎呀營長現在可是大忙人,占用他時間都快按分鐘計費了吧。”
“可不是麽,吃……吃頓飯的時間可能錯……錯過天價生意。”
顧禮彬笑出聲:“不是早就說過麽,周繼良這種男人最可怕了,他明明比誰都優秀卻還比誰都努力。”
……
齊致辰很想自然的去交流,可涉及到周繼良的事他還是做不到,他坐在那不參與,應是他的過分安靜讓三個忘情探讨的男人最終轉移了話題。
等到艾雲輝一家來了後更是熱鬧,兩個小朋友倒是很玩得來,坐在一起瘋鬧完全忽略了一桌子吃吃喝喝的大人。
艾雲輝陰陽怪氣逗程亮兒子:“旭陽啊,将來做我女婿吧,行不行?娶你雪菲小姐姐好不好?”
孩子的世界簡單的很,程旭陽想都不想就點了頭。
“我看也……也行,”程亮笑着點頭,“女大三抱金磚哪。”
曲昊啧道:“真是太快了,又一茬孩子長起來了,咱們可真是要老了。”
“悲觀什麽曲昊哥,”齊致辰笑,“日子越過越好,不怕老的。”
“對對對,”艾雲輝哈哈大笑,“小齊說的對,生活越來越好,咱們這代人啥好事都趕上了,來來來,幹一個幹一個。”
仰頭喝光酒後,曲昊撇嘴:“可壞的也都趕上了不是麽,什麽百年不遇的洪水,什麽二百年不遇的非典,什麽五十年不遇的雪災,什麽千年不遇的地震,海嘯……幾億年不遇的末日……”
“什麽末……末日?”
艾雲輝打了個酒嗝:“他說的是那個瑪雅人的預,我看是純扯淡。”
顧禮彬擡手敲了曲昊腦門一下:“曲警官,作為人民的公仆,你這樣傳播負能量好嗎,就不能想想好的方面。”
曲昊側頭,眉眼帶笑:“我覺得好的方面在我這就算是你了。”
“哎哎哎?”艾雲輝挑眉,“你倆要膩歪就出去啊,還有孩子在這呢。”
幾個人笑成一團,曲昊看向齊致辰,像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小齊,忘了跟你說,我跟你禮彬哥……”
“我知道了,”齊致辰笑着打斷,“聽小艾哥說了,替你們高興。”
曲昊斜眼看顧禮彬,話卻是對齊致辰說:“我倆……只是搭夥,關于另一半,我不找他也沒找,這個年紀了就尋思一起過也挺好,互相有個照應。”
齊致辰深知是他曲昊哥口是心非,曲昊看顧禮彬的眼神可不是随便說說,真愛寫在眼裏是蓋不住的。這種眼神他看到過。
在這熱鬧的氛圍裏想到周繼良讓齊致辰有些不舒服,他煩的不是那個沒在場的男人,而是他自己。他搞不懂他自己的心,到底是想遠離還是想靠近。
他确實不再是之前那個少年了,這幾年在外漂泊他已變得成熟,吃過苦也享過福,再回首的時候,對那份曾摯誠的感情有渴望也有排斥,再沒有當年那樣的果敢一門心思的想去擁有。
他習慣了孤零零一個人,仿佛真的是熬過某個最艱難的階段後人生就再也不需要誰了。
對他而,那段最難熬的階段就是在國外拼命想周繼良的時候。剛到那裏的他還是對男人放不下,後知後覺他的離開像極了一場逃走。在沒有熟人的地方獨自舔血成了他自以為留住的最後尊嚴。
愛上一個人就交付了靈魂,就是齊致辰這種人。他從來單純,捧着一顆心同男人走過的那些日子深刻在腦海裏,每時每分。
他連自己都騙,騙自己已忘了那人。可為何在國外時要時刻關注國內的新聞,為何被子要疊成标準的豆腐塊被同學誤認為他曾是當過兵的人,為何九八年留念的那張算是他們唯一合影的照片舍不得撕掉……
情緒不對總是會貪杯,齊致辰喝了不少酒,與哥哥嫂子們分開後他堅決不讓人送。
盛夏的晚風分割醉意,他突然不太想回去。回到家裏依然是一個人,腳步聲是一個人,呼吸聲是一個人。哪怕他生命中最要好的哥們就住在隔壁他也不願去叨擾那已有家的人。
這城市變化挺大的,多了的是林立的高樓大廈。要說還能找到什麽是他齊致辰感興趣的,莫過于建築。在國外見慣了歐式圓頂,還是覺得國內的方體樓群親切舒服。這些年他沉迷于各種專業學術論文,致力于參與各種建築工程,與靜止的設計圖紙面對面,與冰冷的鋼筋水泥打交道。身邊曾路過形形色色靠近過來的優秀的人,他都未曾駐足停留。他不得不承認,他愛不上別人了。
身在鬧市之中也依然覺得孤身一人。夜是最好的僞裝色,只要燈光不亮就看不到他臉上憂傷。齊致辰相信是酒精的作用讓他在熱鬧街頭心煩意亂,耳邊又響起了周繼良說的那句我愛你。
愛麽?他對男人是愛麽,還愛麽。齊致辰深吸一口氣,草坪芬芳侵入肺腑,有甜意。
兜裏手機震動不停,估摸着時間以為是他媽打來的,一看屏幕是一串陌生號碼。猜着也許是前兩天袁教授介紹給他的那個工程聯系人,齊致辰很禮貌的接了起來。
“喂,您好。”
電話那面短暫沉默,而後開口:“是我。”
齊致辰沒做聲,握着手機站在那,視線飄向遠處街景。
“給你小艾哥打電話,他說你跟他們吃完飯就回家了,我在你家門口敲門沒人開。你在哪,我去接你。”
齊致辰低頭看地面:“你不是去外地了麽?”
周繼良笑了:“是,出差一周回來了,飛機落地就想看見你,很想。你告訴我你的位置,在原地等我,我開車過去。”
“不是說過不想再等你了麽。”
“那我等你,我就在門口等你。”
電話是齊致辰先挂掉的,周繼良看着退回的手機屏幕靠着牆站在那等,嘴角彎起弧度,欣喜于齊致辰沒太過于抗拒他。
半個小時後齊致辰從電梯裏出來,見男人靠着牆站在那,他翻找鑰匙:“還真等。”
周繼良站好身子,伸手接過齊致辰手中拎着的兩個購物袋:“說等你就會等的。”
齊致辰開了門後回身把身後男人手裏的袋子接了回去。周繼良一看齊致辰直接要帶門進屋,連忙用手輕擋了一下要關鎖的門。
齊致辰便直接用力一拉将門鎖好,門關上前他看到了門外男人失望的面孔。心有些疼,原來對在乎的人無法殘忍,痛會有分身。他嘆氣回身利落打開鎖推開門,頭也沒回的拎着東西大步走進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