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榕別無選擇,即便這位溫先生真的是個好人,讓她順利離開,可她對這裏一無所知,以她現下目不能視的狀況,出去後又會遇到什麽碰到什麽,這些都是未知且極具隐患的。
而即便這裏情況不明,安危不明,可她是在這裏出現,想要弄清楚她為何在此,或是回去,都只能從這裏找出線索。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女子未慌亂哭泣,未輕信于人,未無知拒絕,只處變不驚此一點,溫景州便願施了一分耐心。
“夜風寒涼,男女有別,姑娘跟着婢女歇息去吧,有何所需,盡管吩咐。”
話落的瞬間,不遠處便有一道輕盈似是小跑着快步及近的腳步聲傳來,途中在那男子所站的地方停頓了片刻,而後腳步聲再次響起在南榕身前約兩米的位置停下,下一瞬,便有一溫柔恭敬的女聲響起:“姑娘請跟奴婢來吧。”
南榕精準的捉住婢女伸開欲扶她手臂的手,雙眼似可視物一般看向她的方向,搖頭微笑:“有勞,不必麻煩。”
而後松開了手,又在黑暗中沖前方無聲無動的男子微微颌首:“多謝溫先生。”
溫景州看着她的舉動,淡淡出聲:“請。”
“姑娘小心足下,請跟奴婢來。”
南榕打開導盲棍,聽着前方婢女的腳步,鎮定從容的以此探知前路平險,并精準無誤的跟着她。
鼻端嗅到一股沉靜雅致的熏香還是墨香的氣息,以及雖然安靜但仍讓她在黑暗中感受到濃濃存在感的身影時,南榕不自禁屏息了瞬,直待與那道不可忽視的存在隔着幾步越身而過,微涼的夜風不知情的穿過,又将一股清冽好似發香的味道帶來,只短短幾步的距離,南榕便已在黑暗中記下了這位溫先生片面的特征。
“大人,”
院中重複安靜時,一道黑影倏地出現,無聲無息的行至負手而立的男子身旁躬身請問。
溫景州身形未動,清冷幽邃的目光在方才那女子憑空出現的地方探究片刻,背在身後的手微動:“去看看。”
“是,大人。”
卻任憑黑衣男子在方才漣漪波動的地方來回穿越,也未再有任何異狀發生。
溫景州略作沉吟,便命了府中婢女過來嘗試,卻接連幾人嘗試仍是一無所獲,那大變活人的半空異狀好似從未發生過,真就只是這般普通無異。
“有趣,”
既多番嘗試無果,溫景州也不再做無用之功,左右本尊在此,早晚有能弄清究竟之時。只在離開時将此地下了嚴令封鎖,只留給那女子往來出入之機。
南榕謝過為她指路并介紹屋內擺設,還體貼的送上吃食的女子後,便在屋中走動熟悉,若無意外,若此人無惡意,也願意她能借宿留下,那麽她或是要在此地停留些時日。
腕上的智能手表無故失了信號,屋內的木質雕花門窗,博古架上摸起來像玉像瓷,形狀各異的瓶子,牆上挂着的綢紙字畫,六扇之多等人高綢緞屏風,雕刻繁雜似她從前未失明時在博物館看過的繡床,
以及她現下扶坐着的木質圓滑的桌凳,再加上方才突然而詭異,無法解釋的通的異樣環境,以及異變後所聽到的,這一切一切,都不得不讓她大膽懷疑,
她可能,穿越了?!
即便信號可以被隔斷,人可以假裝,屋子家具也可以作假,可她一個失明的女子,一個沒有什麽複雜家世,沒有家業繼承,意外後只能另僻崎徑以配音來謀生的失親孤女,根本沒有任何價值可令什麽人大費周章來惡作劇。
南榕不曾與人交惡,也沒有可以親近到可以這樣玩笑,性格惡劣捉弄她的朋友。
而她方才摸索了這間屋子內每一個她可以觸及的地方,她可以十分确定只有自己在,也沒有發現任何類似鏡頭的東西,或是聽到屋內飛行器工作的聲音,
雖然她看不到無法确定在屋內某一處有沒有什麽可窺視的雙面鏡,但想來沒有什麽綜藝可以大膽違法到無視本人意願,來拍攝什麽盲女生存記類的真人節目。
但縱使心中幾乎已有了明斷,南榕仍不敢掉以輕心,她失明兩年多來已經适應了熟悉的環境,每天在固定的時間按部就班的做固定的事情與工作,在固定的日子乘坐固定的車子路線,去到固定的醫院找固定的醫生複查眼睛恢複的情況。
直到自己失明,她才明白一成不變的生活有多麽難能可貴,是以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極度缺乏安全感,便是心弦繃得極緊極累,腹中饑餓,她也無心用飯,閉眼休息,
這一晚,她就坐在桌邊,睜着雙眼目無焦距的看着前方,她察覺不到蠟燭燃盡熄滅,屋內歸于黑暗,只不知過了多久,在感覺到黑暗之中有極其微弱的光感傳來,僵冷的臉才不自覺緩緩松動。
南榕知道,那是太陽升起來了,也只有每天早晨感覺到被陽光照耀逐漸感覺到的光刺感,她的生活才會更有動力,光線越能刺到她,就證明她越有複明的可能。
溫景州得知她一夜未曾合眼并不意外,也并不關心,只吩咐以客相待便如若無事離府入宮。
在朝中如常替年邁的今上斷了朝綱後,出了禦極殿還禮賢下士與朝中入眼的官員言談幾句,神色清貴優雅,身姿挺拔如松,從容淡然的分毫無有府中有一空中來客的驚奇與急切。
便是回到府中,他亦如常先回書房處理公務,待将一切處理妥當後,才叫了派去服侍的婢女前來問話。
“如何。”
“回大人,那位姑娘未換衣物,也未用奴婢備下的膳食,天亮後自行出門迎着天光看了會後,便言詞謹慎,且隐晦的向奴婢打探府中及時下況狀。奴婢照您的吩咐問一答三,只并未見她流露驚訝之色。”
“而後那位姑娘便不需奴婢指引攙扶,方向精準的來到昨晚的院中往來走動,奴婢并未發現她有作何異樣舉動,也未見有異事發生。”
“期間奴婢也尋機探了那位姑娘雙目,應并非假盲。奴婢也曾試圖打探些消息,但那位姑娘極為警覺,對奴婢所有的試探均付之一笑,除道出姓氏為南,不曾洩露任何來歷。”
禀完後,婢女才再次俯首叩地:“奴婢未能完成大人吩咐,請大人治罪。”
從昨晚簡單兩語的交談,溫景州便知那女子防心極重,雖眼盲但心思頭腦卻甚是通透,婢女無所收獲也在他意料之中。
但既是主動撞到他眼前,便沒有掩掩藏藏令他不明就裏的道理,
“人在何處。”
聽出無有責罰之意,婢女心中一松,跪在地上的身子更深深俯下:“回大人,此刻正在濤聲院中。”
在不知多少次嘗試無果,她來時的路确是被一道牆堵死後,南榕心神不寧的閉了閉倍感酸澀的眼,深吸口氣,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不可操之過急,既今日不行那就明日再試,只要真如她所想,她真的橫穿異世,那麽她這個不屬于這裏的人,總會有回去之機。
而在此之前,要摸清楚她穿越的契機為何,還有--
“聽下人說姑娘未用膳食,可是府上何處怠慢了?”
清貴溫雅的嗓音在身後不遠處淡淡響起,南榕倏地睜開眼定了神,握緊導盲棍轉過身,目中空空望去淺淺一笑:“溫先生多慮了,府上照料周到,實是令我感念在心。”
溫景州神情淡淡,語調卻溫雅近人:“姑娘客氣,來者是客,自當照顧妥善。”
說話時他清冷的目光在她的衣着穿戴上緩緩打量,昨晚雖夜色低迷光度有限,初次見面也不宜過多試探,他所關注的多是她如何出現的。
此刻再看,衣服樣式奇怪,說長不及膝,說短又過臀,既不是深衣又非是短袍,兜袋外露,腰間紮緊,顯得腰身不盈一握的藕色外衣,未着衣裙,露着黑色緊衣褲的膝下小腿,腳上一雙踝口極短上穿白繩,只勉強蓋了腳面的白色鞋子,瑩白纖細的腳踝就這般坦蕩從容的裸/露着。
而最為怪異的,是與時下女子截然不同,顏色黑棕短至腰間,與昨晚發髻無差被潦草束在身後的,卷發?
奇異在她這身幾不蔽體,不修邊幅的裝束,與她溫婉柔和的秀美容顏,又如斯般配。看她無有對自己衣着羞怯慚愧的模樣,想來這應就是她尋常穿戴。
溫景州知她感知敏銳,些許打量不過瞬息便若無其事收回,站在令她感覺安全的距離,望着她幹淨柔和的臉,再次溫聲提議:“昨夜天晚不好與姑娘詳談,現下便再多嘴一問,姑娘可是遇上麻煩,可否需我相助?或家在何處我派人送姑娘歸家?”
若只聽他說話,溫文有禮語淡從容,不緊不慢,不逼不躁,這應是一位謙謙君子之象,便連語氣都比昨日顯得真誠真實些。
但他昨晚可能撒謊一事仍讓南榕心底警惕,還有,即便他真的沒看到,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子夜晚突然出現在家中,如此奇怪詭異諸多說不通之處,換作是誰都會心生警惕猜測懷疑,或報警或送官,
而他卻顯得那麽淡定,是遲鈍,還是有強大的自信不信她一個目盲女子會否能予他有何威脅,亦或是,單純的見她形狀可憐,日行一善?
南榕一夜未睡,額心額角均有鼓漲不适,身心疲憊,但現下情況不明,是人是鬼也還不明,都還需得打起精神與他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