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榕神情一亮,唇邊揚起的弧度明顯大了些,語氣也多了絲不易察覺的躍躍欲試與輕松:“溫公子不必如此客氣,還請告知何事,若能做得,我必義不容辭。”

溫景州看着她泛着亮光的皎顏,眸色漸深,“觀南木姑娘聽覺敏銳,好似有可聽聲辯位之能。我有一對玉鈴铛前些時日不慎被偷走一只,本非是珍貴之物,但成對者缺少其一總覺有憾。近日有下人回禀,道是每日午時曾在城中有聽到玉鈴铛響起之聲,但城中往來百姓衆多未能尋得為何人所戴,也不好牢動官府,故,便想請南木姑娘勞駕,辯聽一番。”

話落還未等她說話,仿是才想到什麽,語氣微有沉吟道:“只不知南木姑娘可願與我出府?你若有所顧慮便莫要勉強自己,既已有了頭緒左右再多費些時日功夫也可尋回,上都地大物博人流衆多,若令你心有不安反倒不好。”

南榕心中對要離開相對熟悉的地方下意識産生的抗拒,因他後一句為她着想的顧慮微微減輕了些,她眨了眨眼暗暗深吸口氣,搖頭笑道:“若能幫得上忙我自無不可,雖我不知能否幫得上忙,但定會盡全力,到時還請溫公子和春來姑娘多加照料才是。”

幾日過去她回去的路還一無所獲,便是現下不愁吃住,可到底寄人籬下。

固步自封非是長久之事,既有此機會,出去了解下外面的世界,于她來說利大于弊,只是不可将安危全權托付在他人身上,要提高警惕不能與他們走失,也要防備,此行會否是另有意外發生。

溫景州背在身後的手打了個手勢,而後衣袖翻動置于她身前說道:“南木姑娘放心,人終是比物重要,你的安危自是此次出門重中之重。姑娘高義,請。”

南榕縱心中有所準備,但當乘坐馬車出了門後,漸漸聽到有人聲喧嚣之聲後,不可抑制的便繃緊心弦,初時失明時對一切都抗拒排斥惴惴不安的脆弱不期然重覆心頭,被收成約一尺長的導盲棍被她緊緊握在手中,面上的神色也不自覺凝緊起來。

紅潤的唇微微抿起,心跳逐漸加快令她喉間幹澀,口渴缺水,下意識以舌潤了潤唇,但此無異于杯水車薪,口渴之感只是比先前更重。

正要張口讨水時,一道氤氲着溫醇茶香的味道倏地闖入鼻息,淡淡的熱氣也在臉旁不遠處蒸騰,

“此乃今春新采的清茶雲霧,請南木姑娘一品。”

許是這杯茶來得太過及時,也許是對方的話恰到好處的善解人意,僅僅是一杯茶,一句話,就令南榕心防隐破。

她定了定神,松開微潮冰涼的手掌,朝泛着香氣熱氣的方向迎接去:“謝謝。”

她的手比上次碰到他時要冰涼許多,被她幾只指腹探尋着覆在指背上時,溫景州皺了下眉,待她接牢後,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卻是合握成拳,拇指似覺不适般,在那幾根仍殘留柔軟涼意的指背上摩擦了瞬。

“再往前行便可到上都最為繁華的上街,天下萬物,奇珍異寶,應有盡有,年節廟會滿街紅燈高挂,一時情景美不勝收。城內城外皆有清湖,供人泛舟對月把酒吟詩,再過些時日便是春游好時日,綠水青山天青一色,屆時還請南木姑娘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帶你出城踏青。”

南榕緊張的心情随着他溫文爾雅不緊不慢的介紹中漸漸松緩下來,縱她看不到,卻可想象得到他簡言兩語中所描繪的是怎樣令人欣嘆向往的畫面。

尤其城外踏青一說更引得她意動,她從前雖也出門,但都是兩點一線,家與超市。外出旅游或是逛街踏青,這些她都喜歡,後來卻心有所慮不敢出門。

曾經唾手可得的,如今反而越成了她想要擁有和體驗的執念。

“那我便先謝--啊!”

南榕話未說完便被身下突然驟停的馬車颠得身形不穩,短促的驚呼了聲,她來不及扶着什麽東西來穩住身形,甚至連杯子都來不及放下,便一頭栽進坐在對面,反應迅捷散發着沉靜冷香的男人懷抱之中,

溫景州身穩如山,雙手扶着投懷送抱的女子柔軟馨香的身子,清冷深邃的眸垂看着她雲卷長發灑了滿懷,亂了氣息手忙腳亂欲起身卻尋不到支點的柔弱失措模樣,

揚了聲語氣微重斥問車夫:“出了何事?”

随後,車夫餘悸未定的慌亂請罪聲便傳入車廂:“公子恕罪,方才有一小童突然穿路而過,小人應變不及讓公子與姑娘受驚了。”

“可傷到行人?”

“回公子,并無。”

“下不為例。”

“是公子,小人定當再加小心。”

待馬車重新平穩前行,溫景州才動作輕柔将人自懷中扶起,他垂下眸看着她,語氣溫潤帶着安撫之意:“讓南木姑娘受驚了,方才可有傷着哪裏?”

南榕手裏隔着導盲棍握着腿邊凳沿坐穩後才松口氣,車夫的回答以及對面男子規矩有禮的言行,讓她方才驚慌的情緒慢慢平複,漆黑的雙眸空空望去,搖搖頭道:“不曾,還要多謝溫公子。”

話落,擡手要整理披在身前的頭發時才發覺杯子還握在手中,微愣中,竟是分心想到萬幸将杯中茶水喝完了,否則灑在二人身上才真是尴尬又失禮。

好在餘下的路上雖兜兜轉轉但未再出什麽意外,對面溫潤如玉的嗓音不時響起,不急不緩的說着上都人情風俗奇聞趣事,直到馬車停下,南榕才如夢初醒般從聽得入迷的狀态中回神。

下一瞬,便驀地聽到車外不時有人經過的腳步聲,奔跑聲,佩飾的碰撞聲,馬蹄聲,車輪滾動聲,以及遠近行人說話時彙雜在一起形成的嗡嗡之聲。

這些本是生活的煙火氣,可這陌生而龐雜的動靜湧入耳中時,南榕只覺得恐慌與無措,這種感覺讓她如覺置身人海卻不知歸路何在,也有腹背盡是危險的不安之感。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環境中,她甚至已不覺中将才住了幾日的他人府中,歸入了相對熟悉的避風港,想要回到讓她覺得安全的地方,更甚至于有那麽一剎那她險些失态的想要去抓住同車而坐之人的手,來借此給予自己別無選擇的安全慰藉。

但脆弱的情緒剛剛升起便被她壓下,她深吸口氣雙手緊了緊導盲棍,壓下了那股軟弱的沖動,安慰自己早晚會有這一遭,且已經經歷了一次,該是駕輕就熟才對。

如是想罷,便克制着心中的抗拒,眸中緊繃的看向對面,清婉的嗓音有些緊澀道:“溫公子,時辰可到了?您說的聲音可是就在此處響起?”

溫景州似才察覺她的不适,清冷的眸看着她發白的臉色,溫聲關懷:“差不多就在此時段,但南木姑娘臉色不是很好,可還是因方才受驚之故,或是有何不便不适之處?若此地令你心中不安,我們即刻便回去吧。”

南榕凝神等待的神情微怔,而後失笑了下,搖搖頭:“我沒事,既已出來總沒有一無所獲無功而返之理,多謝溫公子關心,請将玉鈴铛搖響吧。”

“那好,若覺有任何不适我們就立刻返回,南木姑娘莫要再做推辭。”

見她笑着應下,溫景州拉開車窗垂下紗簾,睨了眼車外候着的人,從暗格中取出一白璧無瑕玉質通透的玉鈴铛,伸臂至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失禮,便手腕微動,一陣清脆悅耳的叮當聲便立時響徹車廂。

南榕為了記牢玉鈴铛的聲音與動起來的頻率,不自覺便又靠近了些,她不能視物,又專心于此,自不知側臉與那執着玉鈴铛伸來微露出的手腕近乎相貼,

而她發上未戴習慣的簪子上輕靈擺動的流蘇也已落在了那手腕上,冰涼的觸感令執玉鈴铛的手微頓,那叮叮悅耳之聲也随即停止。

南榕以為他收手便無知無覺的坐直了身,輕輕閉上眼在腦中仔細回憶方才的聲音,并身子微動靠近窗邊已然進入工作狀态。

溫景州望着她幹淨清婉的側臉,卷翹濃密的長睫,因認真而不覺微微抿起的紅唇,握着玉鈴铛的手極輕微的顫了下,方才未曾久留的冰涼觸感,以及那陣時隐時現佛在內腕側的輕柔氣息好似還有殘留,令他眸中微染異色。

南榕凝神聽了許久都不曾聽到有類似聲音傳來,加之車外各種聲音龐雜她要從中辨別剔除有用無用的聲音,于腦中和精神上的負擔是相當大的,

且此事極為枯燥耗費心神,忍性耐性定性一樣缺不得,遂未過多久,她面上便隐露疲色,溫婉柔和的眉宇間也不自知微颦起來。

如是又過了會兒仍是無有收獲,南榕想了想,未回頭,大半心神仍留在車外,只肩膀微向裏面轉了下,正欲說話,忽地精神一震,看不見事物的雙眼也同時睜開,輕柔的嗓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雀躍:“來了,從我面對的方向從左向右去了!”

而後也未多想便下意識去捉身旁人的手站起身來:“溫公子我們快下車,帶着玉鈴铛之人應還未走遠,”

說話間已打開導盲棍探向車門方向欲要出去,卻不想手腕一緊,她無有防備縱及時反應支撐,身子也仍不可避免的向後仰去。

作者有話說:

因為要走榜單,所以暫時沒辦法多更哦,麽麽寶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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