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昨晚可算是南榕自來到這裏後睡得最沉最安穩的一覺,沉到甚至于是如何回來的她都無有絲毫感覺。
也許是有心理因素,睜開眼的時候雖眼前仍是無邊無盡的黑暗,但她卻如脫去了層厚厚的,無形的枷鎖般,整個人都是輕松,輕快,輕揚的。
坐起身時牽動腿側已淡到可忽略的碰傷時,當時情景霎時浮現腦中,那堵溫暖寬闊的胸膛,那道極盡溫柔的輕聲耳語,那一下下輕拍安撫所傳遞給她的力量,還有那一聲令她現在回想起來耳根發紅的,
南兒,
南榕騰地臉頰滾燙,心跳的聲音驀地擴大在耳邊震耳欲聾,她猛地深吸口氣,雙手用力捂在臉上,雙膝蜷起如鴕鳥般深埋了下去。她搖搖頭不停吸氣企圖讓那股揮之不去的熱氣與懵然離開,
待想到今日便要開始醫治雙眼時,混沌的腦中如侵入一陣涼風,吹散轟熱霎時清明,方才所有的遐思也盡都煙消雲散。
南榕從膝上擡起頭,回身拿出枕下的導盲棍便掀被下了床,雖臉頰還是滾燙的,但她的情緒已然平複下來。
待循着按她所說擺放順序的屏架上取了衣物,有條不紊的一件件穿上,又走到梳妝臺前,取了左側鏡子前妝盒中放着的木梳,壓下迫不及待為自己梳了發,簡單盤了發髻,以右側妝匣中的簪子固定好,雙手仔細檢查妥帖後站起身,又來到左側牆邊的洗漱架前淨面,待将自己打理妥當後,才持着導盲棍開了內室房門。
春來已在外間跪了一夜,聽到門聲響起忙俯首請罪:“奴婢昨日未能照料好姑娘,讓姑娘受驚受傷,實為大錯,還請姑娘責罰!”
昨晚事出突然,又突然驚喜,諸事連接,南榕真未留意昨日事時跟在自己身邊的春來等人當時人在何處,但眼下也不容她多想,聽出她的聲音低到似乎是從地面傳來,意識到她此刻可能是跪着的,登時心中一驚,忙蹲下身要拉她起來。
“意外之事非人力可控,且當時若非我不顧你的勸阻執意要尋導盲棍,也不會有後事發生,所以春來姑娘你何錯之有,你快快起來吧。”
然春來卻不肯,也不敢起身,因她确是心中有愧。南姑娘雖雙目有疾,但人美心善,堅強可貴,力所能及之事絕不假他人之手,非是那等只知自憐自哀頤指氣使心安理得只等伺候的驕橫女子。
故昨晚之事不論因由為何,都确是令她受了傷難,似她這般無依無靠又目不能視的女子,孤立無援的處在人海之中,她心內如何驚怕可以想見。縱她只是府上嬌客,但大人命她服侍一天,她便要盡職盡責的用心服侍。
遂這懲罰,她甘願領受。
“南姑娘心地善良願将責任攬在己身,但有錯必要有懲,奴婢失職害您受傷受怕理應責罰,請您降罪!”
她雖身量不高體型瘦小,但力氣卻是甚大,南榕将導盲棍放在腳邊雙手使力竟都拉不起她,且她話中堅決,明顯是不受罰不肯起身之意。
可南榕卻左右為難,她只是一個借宿之人,認真算來可以說連客人都算不得,更非是這府中的主子。
且平日裏春來确是細心照顧,便有不到之處也無可指摘。而昨晚之事縱她有疏忽怠慢,也确是有她不聽勸攔非要尋找所致。更何況她自生來便長在衆生平等的環境中,如何會能有主仆意識,心安理得的輕易左右懲罰?故于情于理她都無有資格來懲罰他人府裏的下人。
“春來姑娘萬莫如此,我來溫府這些時日多有賴你細心照料已是感激不盡,昨晚還是勞你幫我推拿化瘀,若真要論錯,那也早已功過相抵,你快快起身才是。”
“公子派奴婢來服侍您照顧您本就是奴婢分內之責,南姑娘心善,奴婢更惶恐有愧,”
“你如此便已經可以了,快起來--”
“南木姑娘可在?”
院中突然響起的清潤嗓音令南榕如蒙大喜,她松開徒勞拉着春來手臂的手,拿起導盲棍便起身腳步略快的往門外走去。
“溫公子來的正好,昨晚之事是我自己魯莽與府上人無關,春來姑娘盡職盡責對我照顧周到,更無錯之有,溫公子是府中主子,你的話她肯定聽,你快快讓她起來吧!”
溫景州睨了眼腕上緊握着的手,再看她颦着秀眉語速微快的樣子已知她心中急切,他将背在身後的手繞至身前在她手背上安撫的拍了拍,“你當時不便她作為貼身伺候的婢女理應時刻周全,若她警醒謹慎,定該時時護你左右,不致使你出事。我罰她向你請罪,本是應該。”
南榕驚訝的微張了唇,原是他下的令,怪不得春來姑娘如何都不願起來。
她微仰着頭目中空空的看着他,心中複雜說不出此刻滋味為何,手指微緊,抿了抿唇搖頭道:“罰跪已是懲罰了,如此已足夠了,你讓她快起來吧。”
說話時,手無意識晃了晃,
手腕上似撒嬌一般的搖晃令溫景州心中微動,他看着她無知無覺垂下的婉淨側臉,目光微移瞥了眼已轉身跪向二人的婢女,略一沉吟似是拿她無法般嘆道:“既你開口,那便施以小懲為戒,只罰她三--一月月銀,如此,南兒可安心了?”
南榕心下一松,只罰錢不傷人已是極好,這罰沒的銀錢日後她也會想法子掙錢給她補上。如此想開後眉宇便自然舒展開來。
正欲轉身叫春來起來才發覺手正抓着他的腕,且被他以手輕覆,溫熱的觸感又令她猛然想起他方才叫她的稱呼,瓷白幹淨的面上霎時飛染胭紅,映着春日晨光,院中春花植綠,端得是嬌态惑人。
“溫公子體貼周到心地仁善,自是最好不過。只是,”
南榕眼睫輕顫,抽回了手,赧然笑道:“溫公子叫我南木便好。”
溫景州眸色淡淡的看了她幾息,同樣收手負于身後,語氣卻一如往常溫潤和煦。
“你我如今已然熟識,喚我柏卿即好,既你不喜南兒此稱,那--”
見她雖仍面有粉色卻未有松口之意,溫景州眸光微暗繼而說道:“木兒可好?”
“......”
若方才南榕是羞澀難承,那麽此刻便是尴尬難當,經了今早一遭,她已然對這位性情溫潤君子端方的溫公子有了新的認識,
從前他是溫文爾雅行止有度的翩翩公子,而現下,他便是令下命從,說一不二拟定規矩的一府之主。
就好比方才他聽了她的請求免去責,卻罰不免的主人威嚴,以及現下他聽了她之意不叫南兒,卻不應她呼其名而改叫木兒的主見做派,都無不表露出他是一個可溫潤如玉又自含威嚴規矩且有些強勢的男子。
南榕彎唇笑了下未應他,想到他此刻前來,不由心中一動隐隐雀躍,有心想問他可是為了她治眼之事,卻又覺太過直白不夠客氣,便微提了氣含蓄道:“溫--公子,你今日怎這般早得閑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