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3章

南榕請了溫府管家尋來精于打井之人,将那根長約近二十米的管子,在花園邊側不有礙觀瞻影響行動之處深植入地。

若在現代,有專業設備鑽地取孔至多半日可成,可現下便只能全靠人力完成,是以僅是下管便用了兩日功夫,

其實南榕本是想将壓水井直接安裝在溫府裏的水井之上,如此一來便省去了許多功夫,只需以水泥封固直接便可出水,

可她雖知道大概原理終是頭一次實操,若成功還好,若失敗豈不要搭進一口井去?若是那般,屆時耗費的人力物力便會更加巨大,而最關鍵的是,也不能因此而讓府上斷了飲水之源。

黑大夫攜膠皮來時,南榕已讓鐵匠師傅将管子與壓水井的桶身安裝并固定完畢,

經了這一月來的醫治,南榕對黑大夫已是深信不疑,是以聽了他自信會帶膠皮過來之言,她是驚喜又深信的,

只在未真正見到前,總恐生變故,遂當摸着手中柔軟光滑,又硬又富有彈性的膠片時,她心中懸着的大石終于徹底落定。

“黑大夫之能冠絕古今,我僅以三言兩語,您便可悟出且做出這未知之物,實是令人萬分佩服。”

黑原治多了各種頑疾,自也聽過各種感恩戴德之語,可如今他聽着這女子不擅辭藻的恭維稱贊,看着她臉上不假掩飾自然流露的驚喜贊嘆,本就文質彬彬的面上更添三分笑意。

“南姑娘過獎,物乃你供,點子也是你所出,若論功勞自當是你更大些。”

南榕怎能收下這等誇贊,當下便覺臉龐發燙羞愧難當:“黑大夫萬萬莫要自謙,此事若論起來,盡全是您與溫公子出力出銀所得,是以這功應盡在您二位身上才是。”

怕再與他如此客套,話一說完,南榕便半轉了身,看向匠人所在,将手中膠片遞過去:“還要勞煩師傅将這膠片從中間穿孔,就套放在壓水井內鐵片上方與井內尺寸密實即可。”

話落,春來已極有眼力的雙手将膠片自她手心取出,幾步過去放在那匠人師傅身旁的小幾上。

南榕并未等待太久,待一陣不算長的敲敲打打停下後,又聽到一下迅疾的撕帛聲,而後便聽得鐵與鐵不時輕碰,和略帶回音的摩擦聲,在聽見兩道邦邦響聲,而後再無鐵器聲音響起時,南榕不覺笑了出來,她知道,那是已經安裝完成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得那聲音渾厚的匠人粗聲說道:“回姑娘,壓水井已裝好。”

“好,辛苦師傅,多謝。”

“南姑娘,接下來要做什麽?它怎麽出水?”

“黑大夫請稍安勿躁,”

南榕持着導盲棍探路踩着明顯松動過,又被壓實的地面來到壓水井前,她擡起右手慢而不亂的摸到了把手上面,忽地用力擡起,因加了嚴絲合縫的墊片,提軸下壓時明顯有幹悶阻滞之感。

“春來姑娘,麻煩你幫我添碗水進來。”

知要今日驗收,南榕本就請人備了水,春來哎了聲剛提袖準備舀水,就被一旁等得心焦興致勃勃的黑原趕到一邊。

“我來!”

說話間已舀起滿滿一瓢水按她所說照着那井口就倒了下去。

有了水的潤/滑,雖提起下壓時仍有阻滞沉重,但明顯比之方才要順暢了些。

只要從地下一二十米的深度向上抽氣将地水吸出,以南榕的力氣根本無法做到,不過三四下她便覺右手磨得發熱,整條肩臂也驟感酸痛,

她自有自知之明,只稍做演示穩了氣息後,便轉過頭雙目空空的望向一直默默陪同的管家方向,颌首說道:“還要勞煩高管家将請來的幾名身強力壯者,似我方才這般輪番擡起壓下,直到将水抽出即可。”

這幾日主子不在府中,臨行前又确有叮囑于她所求無所不應,是以近幾日于花園邊側打井翻土填平之事,盡都是高管家安排人手親自督辦,

遂她話音剛落,他便已态度恭敬的應是,而後身子未動只一揮手,早已等待多時,且心中驚奇的幾名人高馬大膀大腰圓氣勢凜然的男子便立時走了過去。

南榕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不由舒眉莞爾,雖她看不到,可只聽着行走時利落有力的腳步聲,便可猜度出這幾位被挑出來的勇武有力者非是虛實。

便在腳步聲停下前先一步轉身将位置讓了出來,循着藥香氣味走到黑原身邊,與他笑道:“要吸通地底之水非一時半刻可得,值此期間,恰好請黑大夫為我施針,待除針後,井水便應也快要上來了。”

黑原看着前邊那個壯漢握着那長長鐵把手不停提起壓下提起壓下,那模樣勁頭好似是得了什麽玩意而非是苦力一般,直看得他心癢難耐躍躍欲試。

只到底記得醫者仁心,輕重緩急,戀戀不舍的自那有他參與的新奇物件上收回目光,點頭應道:“南姑娘所言極是,那便請吧。”

別看南榕面上沉穩,其實心中也甚為忐忑,小小一個手工壓水井勞動如此多人,雖有所準備,可若最後真的以失敗告終,旁人的眼光議論先且不談,只她自己便羞愧難當,

但一事歸一事,于治療眼睛上她是全力配合的,強讓自己放松下來,不停告誡自己要坦然面對成功與失敗,平複腦中波動亂跳的思緒。

待順利起針後,眼睛上被春來松緊适中的纏上藥包後,她方與等在一旁的黑大夫一同往花園而去。

南榕本以為至少要一二個時辰才能将水抽上來,卻不知那幾人不知疲憊如機器般不停提壓,累了就換人,如此循環往複,她施針不過半個時辰,走過來也不到一刻鐘時間,還未站穩腳跟便驀地聽到有人高呼狂喜着喊了聲出水了!

“真的出水了?”

“真的出水了!”

溫府裏的下人都極守規矩,可此刻卻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失了規矩,個個瞠目結舌驚奇連連的看着那被壘至腰高,坐着的似鐵通般的壓水井側邊支出來的橫管上,源源不斷嘩嘩出水的一幕,

再看那壓井之人滿臉通紅雙眼放光,手臂舞動輕松的恨不得要飛起來一般,一時間都不免心生羨慕,也想要壓一壓這神奇的水井。

而在看到雙目纏着白布,身穿湘色廣袖水霧長裙的女子持着從不離手的盲棍翩翩而來時,衆人的眼底更充滿了崇敬驚奇與贊嘆。

南榕失明後對外界的感知分外敏銳,四面八方未加掩飾看來的目光她自第一時間便感應到,直到此時,她懸着的心才終于落下。

這幾日她在這府中的動靜自是引得所有矚目,她自己也覺一個借宿之人肆意在主人家中大動幹戈委實極度失禮,定免不了會引得旁人暗中議論,雖這府中的下人謹言慎行恭謹有禮處處妥貼,但她非是那種極端自我可以無視旁人所言所想一意行事之人,遂自施工開始她雖面上無異,卻自有如芒在背之感,

幸好,好在一次便就成功了。

當聽到有極小的私語說水又黃又渾如何飲用時,她鎮定點走過去讓春來接了點剛壓出來的水置于鼻端聞了聞,雖然還帶着土氣,但土腥氣已經很淡,想來不用多久便能壓出清水了。

“待這些渾水被抽出後,清水便會源源不斷随取随用。繼續吧。”

不出她所料,那攪動水流的嘩嘩聲響了約有五十下,清澈透亮的水便自那橫管處如瀑布般傾洩而下。

“哇!”

不約而同響起的驚呼聲令南榕不覺莞爾,她取了水瓢走過去,聽着聲音辯出出水的位置接了一些,同樣先置于鼻端輕嗅,待清水獨特的清冽水氣撲鼻而入時,她彎唇一笑,便在衆人的注視中飲下第一口。

偌大的花園中明裏暗裏注視之人不知凡幾,卻此刻除了不時一閃而逝的風聲,再無有一絲聲音。

南榕好似知道衆人在等什麽,她擡起頭在黑暗中看着人群方向,迎着春日豔陽粲然一笑:“很甜。”

有美一人,置身百花叢中,嫣然一笑,便令百花失色。

溫景州回府後看到的,便是她衣裙翩翩立于人群之中,笑魇如花。

這裏到底是規矩森嚴的古代,衆人聽到她的話小聲歡呼一陣後,便屏息斂神聽從管家命令各就各位,比之方才那歡快一幕真仿若幻覺。

因心事了結,南榕整個人便如卸了層包袱般無比輕松,她情不自禁的仰起臉讓自己沐浴在日光下,纖細的頸子如天鵝般美麗優雅,白布下白淨無暇的臉龐泛着可與日争輝的耀眼光芒,唯那一點紅唇豔如朱砂奪魂攝魄。

只可惜陽光溫暖卻無法為她驅離黑暗,

若能重見光明,才真是她,徹底輕松之時。

迅速欺近的聲音令南榕猛然回神,并條件反射的後退兩步橫棍格擋,

黑原并未留意到她的動作,方才他一直蹲在那壓水井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看了它是如何作用的,而他也确是發現了其中關鍵,

“南姑娘,若我所料不錯,這水能從地底下被如此輕便之物抽出,那膠皮應是起了極關鍵之用吧?”

聽出他好似并沒有察覺自己突兀的動作,南榕暗松口氣神色自然的笑道:“黑大夫慧眼如炬,一語道破真章,所以我才說您的功勞最大。”

黑原卻滿心還在那膠皮之上,他皺着眉如何也想不通那幾個鐵件再加上個小小的膠皮,如何就能将地深近二十米的水給抽上來,一手摸着胡須,另一手不覺摸到藥箱裏又取出片膠皮拿在手中摩挲思索。

南榕聽到他極是費解的喃喃自語,不由莞爾:“這水是自下到地底的管子中抽出,膠皮與壓井內壁嚴絲合縫,每一次提壓都會将管子中的空氣抽出,而又不讓氣進去,如此只出不進地下水受到來自上方的壓迫自然便會被吸上來。”

“唔,如此說來,就好比燒火時所用的風箱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一個是送,一個抽。真是妙用,妙用啊。”

黑原約莫弄明了關竅後只覺如被打破了固有壁障醍醐灌頂,越發的來了興致,啧啧贊了聲,又湊近了些将手中膠皮托向她,求知若渴道:“如南姑娘先前所說,這膠皮用處甚廣,不知姑娘可還能點撥一二?”

南榕感覺到肩側有一陣衣袖佛動的擺動聲及輕微的風聲,她隐約感覺他應是要遞給她什麽東西,便微側身擡手欲要去接,同時莞爾笑道:“點撥不敢,黑大夫言重,我所說亦是拾人牙慧罷了,譬如可用于人在溺水時獲救的救生圈,車胎,桶盆--”

“小人見過公子!”

“奴婢見過公子!”

管家與春來突然的見禮聲打斷了南榕未說完的話,而她也因突聞他回來陡然升起的欣喜而一時忘卻要繼續說下去,而徑直轉過身,臉上揚着不自知的驚喜笑容,便擡腳朝着她已極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方向迎了去。

“溫公子你回來了,可還一切順利?聽聞科考後學子大多筋疲力竭如大病一場,你可還好?”

南榕語速稍快的說完,未走出兩步便先聞到一股熟悉好聞的清洌松香,而後便覺雙臂一緊,溫熱的觸感自松緊合度握着自己的手掌心透過幾層衣料直傳肌理,令她驀地頰邊飛胭,嬌色無雙。

白布下的眼睫劇烈的抖動了下,她扶着導盲棍站穩身子,下意識擡頭想去看他的臉色與氣色,卻眼前仍舊一片黑暗,面上的胭霞驀然散去,唯唇邊的笑意不曾變過。

溫景州眼簾半垂靜靜看着她,清冷的眸中一片深邃,“我一切都好,如釋重負并無不适。倒是我不在府中這幾日南兒可還好,眼睛如何,方才與黑大夫在聊什麽?”

話落時他眼眸輕轉,在黑原還撐開着的掌心處淡淡瞥了一眼,也是這輕描淡寫卻暗含不悅的一眼,令黑原霎時自方才所聽救生圈具體為何物的思索中猛然回神,

他雖心無外物,但畢竟年長許多,自很快便知他那一眼所因為何,再思及他方才回來的又恰恰那般湊巧,垂眸收起膠皮時不禁在心內腹議忒是霸道,又不免遺憾今日怕是弄不明白,只能下次施針時再來請教了。

南榕不知二人眉眼官司,聽得他語氣從容不見疲色勉強,便知他此次考試定然成竹在胸,驀地心間一松,臉上也不由泛起抹歡心笑意,反手拉着他的手邊往壓井邊走,邊語氣雀躍比之方才的鎮定從容更活潑開心道:“我也一切都好,我先前曾與你說雙喜臨門,恰你今日凱旋歸來,我這壓水井也恰在今日,就在剛剛已成功出水可日常使用,可正正好是雙喜臨門,你快來看!”

話落時,導盲棍正好觸及壓水井下修葺的泥臺,她停下腳步,縱知看不見他,也仍是轉過身仰頭看向他,隐有得意的笑道:“你可要試試?”

溫景州雖無看見方才出水一幕,卻自府內罕見失态的下人驚呼聲中得知她已成功。他本意只是看看成果如何,具體操作并不令他意動,

但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那得意洋洋尋求誇獎的靈動嬌俏又過于令人心軟,他竟似被蠱惑了般,一手握着她的手,将目光自她臉上移至被打磨精制的壓井上,

當真微俯了身,那只可将朝堂翻雲覆雨提筆握劍的手,握住了手臂長的把手,未有用力便輕松将之按下,他直起身時,還未回流的水立時便從旁側橫支的尖形細管中嘩嘩流出。

修長清冷的眉眼詫異的輕擡了下,他聽了她細致的講過此物如何做如何用,卻諸多言語都不如親眼所見來的直觀奇妙。

深邃的眸中如雲波動轉瞬歸為平靜,他轉身垂眸看向還等着自己評價的純淨女子,忽地右手擡起虛空輕撫在她蒙着白布的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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