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V]
第27章 [V]
南榕站在濤聲院內,手撫着灰青色石磚牆面,心中再無有失明時每次前來的渴望迫切,到如今複明後,她反倒沉靜下來。
既有此機緣讓她穿越時空來到這裏,而又在此地複明,便就不能白白辜負了這一遭奇遇。
她有店鋪金銀在手,便算是有了可以在此地謀生的基本,再有欠下的恩情尚未償還,是以這回家之路,于如今的她而言,已不再頭等緊要。
現下及暫時和以後要如何打算,才是她目前應要考慮之事,
“聽婢女說你未在院中,我便知你此刻定然在此,”
優雅帶笑的溫潤的嗓音在身後淡淡響起,南榕驀地自沉思中回神,卻是心跳驟然加快了幾分。
“溫公子,”
她壓下因他的到來而紛亂的心跳,轉過身卻難掩臉頰生暈,眸光波轉蘊着動人嬌态的黑亮雙眸,半是歡喜半是羞赧的看了眼徐徐而近,身姿飄逸的俊雅男子。
從前她目不能視,所有一切均是依靠他的贈予,而在之前那樣孤立無助的情況下,這樣一個才華出衆溫潤謙謙的翩翩君子對她體貼入微,思她所思,處處用心,她很難不對他産生好感與依賴,
其實私心裏她已将他視作可以依靠信任的親近之人,或許從前她還能有所掩飾,可如今她雙眼複明,看到了他比她心中所想還要俊雅出色的相貌,再将他從前所為齊齊相加,以及二人間那些未曾言明卻自有溫馨缱绻的接觸,對他心動的情愫加深,是根本毫無懸念之事。
可她心中明白,這一時心動的力量遠沒有達到能要讓她抛下過往留在這個封建時代的地步,與一個封建社會下成長生活,所受教育不同,認知不同,思想不同,對婚姻無從一而終,接受三妻四妾觀念的男子談婚論嫁言及未來的地步,便是退一步與他談情說愛,她也自問尚還無敢有這個沖動,
但縱是心中明白二人無有未來,卻面對他時,她仍無法做到不露聲色,而對于一個從未有戀愛經驗的女子來說,第一次的萌動總是深刻而難忘的。
她的複明不僅是于她自己會從神情眼色洩露心中所想,于溫景州來說,同樣需更為上心了些。
從前他不需掩飾面上與眼中神色,只需使面對她時态度有變即可,如今再面對她,便就需得留意表裏如一,
雖他無有內眷,不近女色,但眼前女子面對他時所流露出的嬌羞,他卻能心領神會。
她的容貌非是他所見最美的女子,除了她的來歷,她的為人處事性情品質雖讓他另眼相看,且因故與她刻意有親密接觸,而确令他對她多了絲不同對待,但這些卻都不足以能要讓他對她坦誠費舌表明身份,
他如今還願意抽閑耐心與她見面接觸,已是對她額外優待。
溫景州暼看了眼她方才停留的位置,半垂下眼簾看着她頰邊胭色,似随口之言淡聲說道:“從前你便喜歡無事來此,可是還對自己無故出現在此心有芥蒂?”
說話間他已行至她身前,垂下眸居高臨下的将她臉上驀然緊繃的神色盡收眼底,恍若無覺般轉而說道:“不論當時發生何事,如今看來倒也非是全然壞事,與複明相比,一切都不可與之相提并論。”
南榕倏緊的心弦都因他體貼的言語盡數化解,她無意識閃躲垂下的眼眸重新擡起,格外黑亮的雙眸如星辰璀璨,吸人神魂。
她仰起臉看他時,眼中含着難以藏起的情愫,與專注,紅唇彎起,笑靥如花:“你說的對,與複明相比,一切都不再重要。”
話音落下的同時,如褪去層籠罩在身的無形枷鎖,驟感輕松舒暢,便連方才心中那些許的糾結也被揮之一邊。
他說的不錯,一切顧慮與複明相比都不那麽重要,瞻前顧後反而反受其亂,似她如今的處境,何不如順心而行。
想通了後,她臉上的笑容愈加明媚,晶亮的眼眸看着他時更多了絲自心底蔓延而出的絲絲心動。
“這幾日我聽從黑大夫醫囑小心用眼又加以藥敷為輔,循序漸進已能适應光亮色彩,故我準備出府看一看府外世界,見一見上都繁華,只不知溫公子何時沐休,屆時可願與我一同重游舊地?”
溫景州略有詫異的微揚了眉,
她這是,在邀請他,約會?
清冷的眸中暗光流逝,她的臉頰明媚秀美,真摯而期待的神情那樣的直白,而她明亮清澈的眼眸之中閃爍的情意與豁然明朗又那般顯而易見,
溫景州垂眸看着她,因着身高差距與光線使然,使他垂眸看她時眸中盡是深邃,南榕離他不過一步之遙,如此近的距離,但她卻無法辨明他眼中神色,許是她看着他的眼睛時過于專注,她竟從那一片漆黑深邃的眼瞳之中感覺到了一股過于平靜的冷意。
恰逢院中墨竹舞動,帶着竹香的輕風襲來,南榕似覺涼意般身子一緊,人也立時從方才怔于他眼中神色的恍然中回神,
她眼睫顫動幾下,再睜眼擡起看去時,那雙眼仍然深邃,卻略有怔然而後有溫意漸漸流轉,那陣風轉瞬即逝,突如其來的涼意也随之消失,初秋日還帶着餘熱的日光灑在身上一片暖意融融。
她驀地舒了口氣,紅唇彎起笑容重現,其實他沉默的時間并不長,而他的沉默也許是被她的大膽邀請給驚到,
雖他們二人從前曾一起出府攜手同行于街頭鬧市,也曾于夜間小船輕渡,但那時她諸事不便,無論是他作為主人的禮節,還是作為朋友的照顧,都可算師出有名,
而如今,她已複明,已不再是從前處處需要照料的眼盲弱者,那麽她方才直白的邀約,與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有洩露對他好感的表露,他會驚訝到一時結舌,本就是一個視女子羞澀內斂為常态的男子會有的正常反應。
她看着他,心中暗笑自己的直接大膽驚到了他,又笑自己因緊張而産生的錯覺。縱她于男女之事上要比他開明通透,但終是局中之人難免會有羞怯忐忑,
是以在他還未開口前,她便又笑意如常的加了句:“從前都是溫公子你處處關照于我,如今總該是我來回報之時,待我了熟了上都各處,便要挑上一處口碑最佳,環境雅致的地方好生設宴款待公子,到時還請溫公子萬萬莫要推辭才是。”
本是隐帶男女之情暧昧流轉的氛圍,便又因她這番合情合理的補充,自然轉為真誠有禮的恩情授予關系,方才還未升起的旖旎便就這般未到即逝。
既是還願與她做這僞裝身份的情誼,溫景州便無有不可,清冷的眸巡視般打量着她秀美的容顏,卻再無方才隐帶情愫的笑臉,清雅如玉的俊顏淺淺一笑,修長的眼眸微微眯起,也将眸中那抹暗色不露痕跡的隐藏起來,
“南兒親口相邀,我定欣然同往。既你有意出府,稍後我便吩咐管家為你備上馬車随從,以護你周全。”
溫景州本就要日日上朝,只是如今南榕已非從前他一言便可糊弄敷衍,雖她只是他府上借宿之人,并未有何名正言順的身份送他出門,但也正因她乃借宿客人,才更要禮數周到,萬沒有主人家出門,客人還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之禮,
從前他未入朝時,何時出門何時歸來自無有向她告知的本分,而今已然知了他的日程,南榕便記着時辰在他出門時前去相送,
只從前她目不能視,自看不到他出門時身上所穿的紫色仙鶴官袍,但現今她雙眼複明,自再不能如此明目張膽,
雖也曾有與她言及不需如此辛苦相送,但南榕卻做不出如此失禮之行,遂當她清晨與他送別時再見的,便是他身穿六品明藍色官袍,文質彬彬自有一身官氣加身出門的模樣。
送他出門時,天色還尚未完全明亮,南榕便耐着性子靜待天亮後,便帶着銀兩與溫府随從興致勃勃的踏上了游覽上都之行。
上都作為大夏國都,歷經幾代君王,城內建築,屋瓦樓閣,大街小巷,至如今已坐落百多年之久,
站在街頭一眼望去,鱗次栉比古風古韻的建築,穿着短褂長袍不一而足,腳步或匆匆,或悠閑往來于街市,或是進出宅門店鋪,均都束着長發,比影視劇中的裝扮更加真實的古代男女,
眼前的一切,如一副漸漸鋪陳開來的彩墨畫卷,顯露在南榕眼中,只覺如夢如幻,又覺格格不入,
不知從何處響起的飛禽走獸的叫聲,打破了清晨的清寂,使得畫一般的街市逐漸熱鬧起來,獨屬于生活的,充滿着鮮活氣息的聲音,又無不在提醒着她,這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實,
南榕站在街頭不知看了多久,心中有奇妙的荒誕,又有難以言明的空茫,須臾後,她深吸口氣,緩緩吐出,格外明亮純澈的雙眼只餘新奇探索的看着眼前一切,緩緩盈笑,步伐堅定而從容的向前邁去。
這條路她曾坐在馬車上走過兩次,只那時她總覺與世隔絕,雖是聽過也感受過,卻始終無法融入其中。
而現下,她行走穿行,置身其中,沒有目的,沒有急切,沒有窘迫,只是這般閑庭信步,用波動間顧盼生輝的黑亮雙眼來看,用心來記,而後不知不覺,已成局中人。
溫景州回府後照例先回書房處理事物,待事畢行于府中下意識往摘星院中走去時,才忽地想起她不在府中,
念頭甫一浮現心中便不由控制驀地低沉,他停下腳步,雙手負後,神情淡淡的看向那座空無主人在的院子,骨相清冷的臉上漠色愈濃,
他略分神才想到這是自她出現後,第一次當他外出回來後不見她安靜從容的身影,而他也是第一次心有懸而未落之感。
已是秋季的天仍餘夏日餘熱,溫府占地甚大,各類精品樹木極多,但平日裏卻未有任何鳥蟬叫聲,
除了偶有裹挾着餘熱的秋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輕微沙響,偌大的府邸竟安靜到了空曠荒涼之感。
背在身後的修長手指猛然緊握,溫景州微仰下颌半垂眼簾,衣袂飄動,人已轉了身行往前廳而去。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是除夕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新的一年福運加身,心想事成,身體健康,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