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V]
第28章 [V]
南榕帶着如飽餐一頓的精神食糧滿足而歸時已至秋陽将落,雖是出去了近一整日時間,可也不過是囫囵吞棗看了大概,未來得及細細體味,
而她也是頭一回覺得時間易逝,若非顧忌着白日裏流連了諸多應接不暇的好景好物用眼過長,且興致滿滿的游逛了一日,她的體力與精力都心有餘而力不足,及一同随行的人或都已身心疲累,她當真是流連忘返了,
而在經過前廳無意暼見裏面燈火通明,一身着冰藍色深衣,正于燈下執書靜看的溫雅男子時,才忽地想起自己滿心新奇于新鮮事物,竟是一次也不曾想到他。
如是一想,再看裏面那臨燈靜讀歲月靜好的俊雅男子時,立時便心生了股冷落的愧意,與莫名心覺貪玩晚歸的赧然與心虛。
南榕搖搖頭失笑自己的胡思亂想,垂眸略收拾了行走一天微有淩亂的衣物,以指為梳打理了發絲,又簡單以帕拭了面,而後方打起精神掩去怠意笑容滿面的提裙邁了進去。
“溫公子,”
溫景州未起身相迎,也未立時轉頭看她,半垂的眸微動餘光暼了眼她蹁跹如雲輕靈而至的藕粉色裙擺,握着書卷稍頓了幾息,才松手放下,若無其事的正了身,就這般雍容爾雅的端坐上首,看向她淡淡颌首:“回來了。”
其實在她還未進府時溫景州便已收到了消息,便連她方才未多留意此處而後突然疾停的動作,也盡都落在他的眼中。
他素來智珠在握,從未有過偏差,也從未有任何人與事能亂他心神幹擾于他。
然今日他無論何事卻都有一分心神念着這個異世女子,而後更是獨坐于此看書,做了這等無甚價值意義的等人之事。
南榕雖今日頗耗費了精力體力,卻終是未到自己的地方可完全放松的狀态。
他的語氣如常,線條分明的唇也揚着淡淡的弧度,便連清俊絕倫的臉也因着廳內燈光照耀而暈染出朦胧溫柔的色彩,但不知為何,南榕卻隐約有種他心情不悅的感覺。
而他修長俊雅的身姿從容坐于紅褐色沉木交椅上,輪廓完美卻看不清面上神情看着她時,明明他是坐着,卻令她陡覺他是居高臨下睥睨于她,且又莫名令她有種自他身上傳來的不言自威的壓迫之感。
南榕眨眨眼,自那莫名陷入的錯覺中回過神來,語氣輕婉帶着盡興而歸的回味餘味點頭嗯了聲,随後便在他左下首輕輕坐下,雙手放在膝上擡起頭轉看向他,笑意盈盈道:“從前總聽你說上都繁華景物絕俗,今日終有幸得見,果然不負盛名。”
對面的女子明眸皓齒笑靥如花,白淨無暇氣色極佳極潤的臉頰,在屋內暈黃的燭光下愈有一番朦胧美麗歲月靜好之感,
而那雙最引人注目,比尋常人要黑要亮,且清澈幹淨的眼眸,就這般似閃着星光,彎起愉悅的弧度,盈着興然而贊嘆的笑意專注明亮的望着時,如溫景州這般清冷入骨之人都忍不住柔了心,消了不知名莫須有的悶意,
唇邊疏離的淡笑不覺添了真意,清冷的眸中亦生了暖意,他隔着燭光凝着她,溫聲笑道:“能讓南兒你樂不思蜀,也不枉這一城好景致了。”
聽他提到樂不思蜀,南榕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屋外天色,秋日裏天色已逐漸變短,只這小小一會,落日已完全下去,僅留有淺淡的光亮撐在将黑的天色下,
她輕輕舒了口氣,再回頭時,臉上的倦容不覺随之稍有洩露,“也是我乍見光明,對一切都充滿好奇與探索之欲,這一出門竟真忘了時辰,”
明亮的瑩眸微動落在他肘邊的書冊上,眉眼微彎,重看向他嫣然一笑:“溫公子此時在此,可是在等我嗎?”
溫景州未作回避與借口,看着她粲然的笑臉,微一颌首,直言說道:“确是在等你,”
南榕卻被他正面的回答聽得微有怔意,卻不待她分清他是客套或是另有含義,便又聽得他繼續說道:“雖上都乃天子腳下秩序安良,也有随從跟護,但你一柔弱女子獨自出門,且還久久不回,我自是會有擔憂,如今見你平安,且盡興而歸,我便能放心了。”
他如此體貼溫柔,南榕卻更覺自己回來晚了也未叫人回來傳信讓他擔心,恐不是晚膳還未用吧?如此一想心中愈發愧意漸升,柔美的面頰不由更帶了歉意:“都是我一時貪玩,累得你為我擔心了,下次我定記着時間早些回來。”
話落又輕咬了下唇,眼眸彎彎的看着他:“嗯,那你可用了晚膳了嗎?”
溫景州輕瞥她一眼,觸及她臉上那小心翼翼讨好的笑,一直有悶沉之意的心霎時如被柔風輕撫,輕揚舒暢,也更莫名其妙有股被她溫言小意輕哄對待而難掩的愉悅。
深邃的眸自她嫣然的笑臉上移開,不着痕跡掃了眼她纖細的腰腹,緩緩勾起唇輕聲一笑:“你玩了一天定也饑腸辘辘疲累交加,我已吩咐廚下備了你喜歡的膳食,待稍後用了好生泡浴,再讓婢女按捏解乏,便好生休息吧。”
他臉上溫和的笑意,親昵的殷殷叮囑,無不都讓南榕驟松口氣,臉上掩藏拘謹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甜蜜,她笑盈盈的沖他點頭嗯了聲,
許是廳中的燭光愈來旖旎,也許是此刻的氛圍實在讓她安心放松,也許是因他的體貼關懷與清俊的容貌茂林修竹的身姿都令她怦然心動,
雖二人再無開口說話,但廳內的氛圍卻極是和諧安逸,她竟然有種沖動想要拖着疲憊的身軀靠在她知道他安全可靠的肩頭完全放松的小憩,也或是想卸掉端莊儀态,以最舒服休閑的姿态斜斜蜷伏在扶手上休息,
可最終她也只是搖搖頭輕輕呼吸了下,仍是撐着精神與身子與他一道專心用了膳,後與他在月色清輝下由他相送并肩回到院中,互道晚安莞爾笑別後,真聽了他的話好生泡了浴才滿身倦怠的沉沉睡下。
許是昨日真是累了,南榕自然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明亮暖熱的光透過紗窗照射進來,她竟恍惚有股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直到那陣初醒怔松過去,她才猛然回神,褪去沉重的身子亦猛然精神大震,她甚至來不及多想便穿着潔白的寝衣,披散着柔軟順滑的卷發掀被下床,徑直拉開了內室房門,晶亮剔透的雙眸瞬間攫住等在外間的春來,脫口問道:“溫公子走了?”
卻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自己是在明知故問,敞開的屋門外正是天光大亮,溫柏卿每日上值的時辰乃是晨曦将至,此刻怕早已沉浸于公務之中了。
如是一想,單薄的削肩驀地松軟下來,纖白的手指無意識撫上眼尾,神情懊惱的立在原地,昨日忘了時間害他擔憂久等,今日又睡過了頭錯過了送他出門的時間,
她不過才剛剛複明行如常人,便已在他面前出了如此多的疏漏,怕在他心裏,她實際已是一個貪玩貪睡的女子了吧...
“姑娘莫要多思,是公子體諒姑娘昨日疲累特意囑咐奴婢不可擾您清夢,公子還交代奴婢給您傳話,道是今日若再出去便請您乘車啓簾便是,公子還說來日方長,景物仍在,要您以身子眼睛為重,萬莫要本末倒置才是。”
春來話音剛落,忽覺一陣裹挾着清甜花香的氣息陡然襲來,這香氣她已無比熟悉,也每日裏都能于鼻息腦海盤旋,只每每聞到仍讓她如置身花海,心曠神怡。
就在她微微沉浸時,身前亭亭立着的女子已驀然轉身,秋日明亮的日光自她身後穿越而來,為那頭濃密缱绻的棕褐色雲卷長發渡了層聖潔光芒,輕柔溫婉的嗓音帶着甜蜜與笑意響起時,她下意識擡頭看去,便霎時被眼前背光而對,似暈着光芒,正盈着粲然笑容的無暇麗顏所驚豔。
她面有癡色的怔怔看着,心內不由由衷感嘆,南姑娘容貌溫婉柔美,性情溫文和善,雖不是那種以貌驚人的絕世美人,卻愈看愈美,更自有一股出塵脫俗的自信與堅韌氣度,也難怪如大人那般從不近女色的性子都對南姑娘有所不同。
南榕不知春來心內想法,她只覺人生頭一次體會到心中如吃了蜜糖般是何滋味,雖此番話非是他親口對她所說,可這番貼心關懷聽在耳中仍讓她心情大好,方才的懊喪也一掃而空。
然縱南榕記着昨日之戒收心早早返回府中時,仍是晚了溫柏卿一步。
溫景州在她面前所顯露的為官員身份,是除沐休之日,每日裏卯正出,申時歸。
而他也知她期盼已久的複明剛剛實現,眼下,乃至于一段時日內,都正是興致盎然樂不思蜀之時,更知縱她昨日攜興出府疲憊而歸,今日仍在興然之時,定還會不顧疲倦興致勃勃的出府游玩。
昨晚她眸含星辰灼灼閃亮的望着他,說着會早早回府的話尚還言猶在耳,他本也有料到她此刻許還未歸,卻仍是自從她複明下了朝後便暫落腳的府上提前返回,
而迎接他的,也果然是無有她歡喜迎接的,偌大空曠的府邸。
溫景州手指蜷握,清幽冷漠的眸無有溫度的看着缺了佳人所在而黯然失色的花園,本就清冷的氣息更漠然三分。
不過兩日回府無見她安然在府的身影,他便覺心有不快,如有針氈,
修長清冷的眉峰輕皺,俊如松竹的挺拔身姿再無留戀驀然轉身,靜邃的眸擡起時暗色漸深,一個女子在與不在竟也值得擾他心神,
委實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