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
第30章 [V]
自她突兀的出現後,一直以來他都是從容鎮定來對待的,她初初到時心懷戒備處處警惕,對他到底有無看到她出現的解釋一直持有懷疑,只後來歷經事事,她對他慢慢敞開心扉,信任他,依賴他,漸漸便也将那警惕與懷疑抛之腦後。
如今再想到他那時的解釋,對比他于這偌大的溫府舉重若輕的掌控,與曾對待春來時威嚴強勢的責罰,及能從天下無數學子中脫穎而出,最後高登金銮殿于天子眼下從容作答,并金榜題名順利留京為官,這一切一切,都足可以證明他的心思城府絕非尋常之人,
那麽這樣一個長于富貴,滿腹經綸且治下有方,經商有道之人,對于一個于夜間突然出現來歷不明的女子,她那般拙劣的解釋借口,他真就未曾懷疑,輕信了?
無邊的涼意陡然侵襲全身,南榕禁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她眼睫顫動着垂下眸,猛地閉了閉眼,她暗暗告訴自己,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一直以來他都不曾傷害過她,處處照顧她,還為她請了名醫治好了眼睛,憑着這些,她都應該要感謝他,
如是想過,她方緩緩擡起眼,慢慢舒了口氣,思及方才他的回複,便重打精神将方才諸多猜測暫放一邊,眼眸輕轉看向他,面色微微發白的莞爾笑道:“那我便先謝謝溫公子了,不過确是有一事,想請溫公子能夠通融,”
方才她一番思慮是垂着眼的,遂溫景州只能看見她無瑕的側臉與蝶翼般不時輕顫,猶顯得脆弱動人的眼睫,
而她氣息驟緊,突然的輕顫,雖引得他心中猜疑,眸色深暗,面上仍一派清淡未顯任何異色,只是對上她仍有驚惶之色的剔透明眸,與略蒼白的臉色與唇色,心尖微動,随心問道:“南兒臉色有恙,可是何處不适?你有何事與我直言便是,無需這般生疏客套。”
終是讓她第一次心動的男人,僅僅只是一句關心之語,便令南榕剛剛提起的心防重又開始隐隐顫動,被強壓下的不被在意的委屈也霎有卷土重來之勢,未免失态,她忙搖頭笑了下随口解釋:“只是有些累了,并無不适。”
待氣息平複後,她握緊手心,雙眸鎮定的看向他,莞爾笑道:“那我就不與溫公子客套了,只是待我搬走之後,還想請溫公子能予我仍可進出府上的方便,”
似是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及不合情理,她眼簾輕阖複又擡起赧然一笑:“公子知我于濤聲院的執念,雖不知為何,但我卻已将它當作我與此地的機緣,故便想能時常看看它。我也知我一外人常出入府中定然不甚合适,遂不知可否請溫公子與後門或是側門門房交代,屆時我能從那方進入便可。”
她突然的生疏客套令溫景州微微凝了眸,而她口中那自降身份從側門或後門入府的卑微,也讓他下意識不喜,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不知不覺将她看做與他同等之人,遂才會在聽到她有委屈自己的意圖時心中自然排斥。
他輕皺眉頭,張口欲言,卻話至嘴邊忽地想起一事,眸光微動而後終歸于常,“雖你不在府中居住,但溫府之門卻會為你敞開,”
有他暗中操控,即使她出入溫府被人看到,只要他不想,也無有人能探聽她分毫。
至于她會否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便是她發現了,也無關緊要。
而她要時常回府的目的,
溫景州忽略心中因她說要經常回來的剎那波動,洞徹人心的眼眸淡淡落在她重複氣色嫣然淺笑的頰上,帶着清冷氣息的唇邊緩緩勾起抹淡淡不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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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榕既已說了要離府,便沒有再拖沓耽擱的必要。而既他說要高管家來幫忙處理一應瑣事,她便未一意孤行定要自己親力親為。
能替府主人打理好偌大一座府邸,管理諸多下人,其人的協調能力,管理能力,辦事能力定然絕佳,自是要比她一知半解的強。且她離開又非是鬧了不快而不歡而散,也就并沒有隐瞞新居的必要。
是以她先前看中的那處房子購買安置等一應事物便盡數拜托于他,而她便留在府中收拾行囊,只待新居妥善,便一齊帶去。
高管家的辦事能力與效力也不愧她的看好,也或可說是錢財的威力無所不能,不過半日功夫寫着她如今假名南木的地契,便已交送到她的手中。
“小人已遵照公子交代将您的新居處處打點妥當,使姑娘去了便可直接居住,門房婆子家丁一應下人也都已挑選備齊,您若不喜,或覺不得用的,盡可直接打發了去,春來服侍姑娘也有些時日,此次便也随姑娘一同前,她與一幹下人的身契也一同交于姑娘。”
高管家将兩只手大小的原木盒子雙手托舉至她手邊,微躬着身垂眼盯着腳尖繼續說道:“姑娘雖日後不在溫府居住,但仍是府中貴客,公子也已命小人交代下去,日後您若來府不需通報盡可入內。您那宅子所在之處小人已按公子交代細細打聽,左右居住之人都乃和善易相處,且家世清白的,請您盡管放心,若是有事盡吩咐人來尋小人便是。”
“公子說今日忙完公務會早些回府,請您安心等待。若您無有吩咐,小人便就告退了。”
說完後,高管家垂首靜立幾息,待未聽到有聲音響起,便躬身行禮後緩步退下。
公子說,公子交代,公子吩咐,
他雖然未親自出面,可卻又處處離不開他的影子。他分明沒有挽留,卻又背後有諸多叮囑,怕她生活不便,又将一切都為她細心打點。
盒子內最上方放着的,寫着戶籍二字的冊子,也無不在告訴她,她所有說與未說的需要,他都已在她未開口前為她辦妥送上。而她但凡開口,他也均是有求必應。
她甚至都未徹底摸清楚,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是想要他挽留,還是怕他挽留呢?
在等待他回來的空檔裏,南榕站在花園前恍惚想着,明明昨日清晨分別時都還好好的,怎不過一日功夫,不論是突然将要離開,還是心境,都已大不相同,
從前想到他時,她的心內是明亮的,雀躍的,是如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的。
可現下想到他,她的心中卻如陰雲遮蔽,有莫名的傷感,茫然的,沉重的,壓抑的。
纖長的手指無意識撫上眼簾,南榕閉上眼深深吸氣,停頓兩息後緩緩呼出,明亮剔透的眼眸再睜開時,雖仍有悵惘,但更多則是沉靜與堅定。
想象終歸與現實不能一概而論,會因他的态度而心緒不寧,患得患失,時喜時憂,甜時如蜜,苦如黃連,也許,這就是暗戀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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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壓水井的出現至今已有四個月時間,而後經反複于多處試裝可成功使用後,已在三月前由溫景州下令命工部獻于天子,此物先于皇宮及朝廷各部安裝使用,雖只一件取水之物,卻貴在新奇省力,得滿朝文武交口稱贊。
此物公之于衆後,确引得百姓嘩然驚奇,但同時也确如他曾預料那般,因造價高昂,也只上都各家高門貴府富商豪紳能不吝金銀高價用上,尋常百姓只能望而興嘆。
後經由溫景州私下谏言,才使得天子頒令,由朝廷出資予上都境內所有村鎮安裝壓水井為民所用,一時間,百姓歡聲雷動,天子英明愛民如子之聲,亦傳遍天下。而但有壓水井處,必人滿為患熱鬧喧天。
此事于溫景州來說已算了結,倒是那膠皮之物,黑原經幾經指點後已将此物各種特性了熟于心,随着她曾說過的救生圈,輪胎等切實革新有用之物被研制而出,橡樹也已暗中由雞肋之物被劃為私有。
自鑽研此物開始,黑原便有廢寝忘食沉迷于此的跡象,但他牢記自己大夫之職,便是為南榕治愈後也還曾特意入府為她複診,而她要離開溫府別居之事,他自也有聽說。
他不知內情,卻是萬萬沒想到她與公子曾那般親密,如今竟會是這般無名無份的離開了?
非是他多管閑事,若南姑娘只是一個單純的病人,那麽她的去留下場自與他毫無幹系。便是抛開引他入得新門的橡膠之機緣,只論那風靡民間的壓水井一物,及她放下如此可名揚天下的機會,不居功不露面,仿若尋常小事般對待的豁達心胸,便足以令人欽佩。
而她看向公子時,眼中的情意與雀躍他是看在眼中的,而他也相信,公子這般洞徹人心自不會無有所覺,想他先前還曾心內斷言公子于她定會有所安排,不成想,這樣品性高潔難能可貴的女子,最後卻會是要如此落寞離開,這般結果,委實令他心生不忍。
是以當郎豔獨絕,清冷如谪仙的公子仍是一派淡漠如常的模樣,看過新物欲要離開時,他躊躇片刻還是開口一問:“聽聞南姑娘欲離府另居,敢問公子,不知是要搬去何處,日後複診我也好便于前往。”
溫景州腳下驟停,質地垂順的淡藍色繡墨竹暗紋的廣袖長袍也在一陣漣漪波動後,靜靜垂落。
須臾,一片藍痕劃過低空,溫景州半轉過身,深不見底的清冷眼眸幽深莫測的淡淡暼向他:“我倒不知,黑大夫還會對已經治愈的病人,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