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V]
第31章 [V]
他并未面露不悅,語氣也一如平常,可黑原卻在他淡淡的目光下深感威壓,額上也隐隐溢出冷汗。
但話既已開了頭,已不好半途而廢。便只能頂着他不動聲色的注視,繼續說道:“為南姑娘醫治乃是公子親口吩咐,我自不敢怠慢,且于橡膠鑽研之道,南姑娘亦算是引我入門之師,便是為此也應上心才是。”
溫景州如何聽不出他話中意有所指,深邃的眸中驟添冷色,卻只留下聲難辨喜怒的輕笑便再不停留轉身離去。
南榕仔細想過,雖她已雙目複明,有手有腳一切都可以自理,但她一個女子孤身立于此間世道,于安全一事上終歸是無有保障的,左右都需要找人安防,遂他安排的門房家丁她都選擇笑納了。
而春來,
“公子既已将奴婢連同賣身契一并送予姑娘,那奴婢就是姑娘的人,請姑娘萬望留下奴婢,否則奴婢于這世上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真不知該如何活得下去了!”
話落時春來便已撲通一聲在她身前跪下,南榕大驚之下忙要将她拉起,卻先被一只修長的手握住手腕,她立時認出手的主人是誰,驀地擡起頭眼眸晶亮的看着他,下意識脫口說道:“你回來了!”
待腕上溫熱的圈握驟然松開,腕上一涼時,才忽地回過神來,眼眸中的亮光驀然淡了些,再擡起時,已靜婉從容。
溫景州眸光晦暗的看着她的眼神由下意識的歡喜變作波瀾不驚,還殘留着她手腕柔軟觸感的手指忽地動了下,面上卻只淡聲說道:“她說的不錯,若你不收,她便命如浮萍草芥朝不保夕,”
而後微微一笑,但眸光深暗道:“怎麽,可是我何處惹你不快,才不願留她伺候?”
“當然不是!”
南榕忙搖頭解釋,“只是春來本是你的人,只是暫時照顧我,如今我要離開若連她也帶走,實有得寸進尺之嫌,所以我--”
她一片誠心解釋,卻溫景州只将她前半句聽在耳中,清雅的面上神情頗為古怪,忽然開口:“南兒說錯了一點,”
南榕被他打斷的突然,神色微有愣怔着看着他喃喃問道:“什麽?”
溫景州眸含笑意的看着她,緩緩勾唇,這兩日及方才回府路上心中的不悅于此刻忽而消散,
“她只是溫府的下人,不是我的人。”
南榕看着他仿似久違的親昵神色,眨了眨眼,而後才想到他的話,騰然間臉頰爆紅,
“啊,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只是--”
不再需要被人照顧...
“南兒的意思我明白,”
溫景州好整以暇看着她粉面桃花的胭色,含笑打斷了她,半側了身示意她一起,才邊走邊道:“既是未讓你不喜,且你應也已習慣了她的伺候,便留着吧。我已命人備了膳食,稍後我親自送你過去。”
南榕有些局促又有些無奈的點頭嗯了聲,聽他之意看來若她真不要春來,他與溫府也沒有再收留之意了,雖知為奴為婢者身不由己規矩如此,卻仍不免唏噓。
一邊又不由心內暗道自己不夠淡定,未見他時明明已神志清醒的決定與他如朋友一般告別,可現下卻又因了他的一言一笑而又心潮浮動不由自己。
雖日後都同在上都生活,也或會因她要來濤聲院而時有見面,除卻不在一府同居,見面少些,接觸少些,與先前應也不算甚有區別。
但二人皆知此宴算是餞行宴,正是因為要分開,才會愈有疏離,情分自然也就愈淡。
既是有宴,自少不了美酒。
南榕本是想以茶代酒,但剛端起杯便又覺得不妥。雖她一介女子與一男子單獨共宴飲酒實有不妥,但她與他相識也有大半年之久,縱昨日忽覺他許是與她所想有差別,但對他的為人,與他對自己的照顧還是算有信心的。
于此時此景,在她即将離開之時,若還如此生分客套未免過于薄情失禮,遂便轉手将桌邊的酒壺取來為自己斟了酒,
後雙手執杯站起身,明眸澄淨柔暖的望着他,莞爾淺笑:“感謝的話雖已說了數遍,但我仍是要說,一直以來全賴溫公子照料,你予我的幫助,不啻于予我重生,故你的恩情我銘記在心,萬不能忘,也定非是一句空話。只如今唯先暫以杯酒敬之,以表謝意,”
話落,她便欲舉杯飲下,只手臂剛剛擡起,便先被人一把攔住,
因只有二人用膳,桌子便未有甚大,溫景州未起身,只長臂一伸,便握住了立于對面的女子手腕,他擡起頭望着她,卻并不顯低人一等之弱,反而自有一番上位者從容自若之風範。
“你從未飲過酒,又要獨自居住,不宜飲酒。我也曾與你說過,不需言謝報答,既是慰你心安,只以茶代酒便是。”
南榕自出生起便可謂是順風順水,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她的性子與家庭環境有極大因素,但縱她性情溫婉卻也非是事事不聞身外事的乖乖女,
雖她還未踏入社會上過酒桌,但家宴聚餐确是參加過的,是以雖不是女中豪傑,卻也能飲得紅酒入腹。而這裏的酒多是果酒,其中度數極其低小,她也未打算與他一醉方休,只這小小一盅不足一兩的分量,應與果水無異,礙不得事。
她将酒盅放入左手,右手反握着握在左手腕上,與她相比要粗些,觸感堅硬些,一手不可握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他移開,眼簾微垂凝視着他,笑容不變道:“以茶代酒未免不夠誠意且過于敷衍,我也不與你客套,只飲此一杯爾,還請溫公子莫要推辭,如我心願。”
說完她便重新雙手執杯朝他鄭重一敬,而後便微仰下颌一飲而盡。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卻也自帶從容優雅,只飲酒的動作卻尤為不同。
時下女子以含蓄內斂為俗,便是飲酒,也是一手執杯,一手以袖遮面,意在将或可在飲酒時會有的不甚美觀之态掩下。
而她卻是坦坦蕩蕩,不僅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亦未有遮掩含蓄,且因是為顯鄭重心誠站着的姿勢,仰頭時,細白秀颀的頸子自然而優雅展露,吞口因時更添了抹誘/惑之态。
從她舉杯到展杯坐下,不過幾息時間,可看在溫景州眼中時,卻如放慢了數倍,一舉一動都無比清晰。
她的膚色極白極透,小小一盅飲下不過須臾,便眼眸含水,頰染胭霞,盈盈看來嫣然一笑時,真惑人而不自知。
溫景州眸色微暗,氣息滞了幾息,卻是不動聲色的轉移開,漸有灼意的手指捏緊了酒杯,亦垂下眼簾,仰起頭一飲而盡。
而後為她倒了茶水送至手邊,又以公筷熟稔的夾了她平日裏喜愛的菜色放入碟中一并送去,收手時手臂微轉,寬大的袖袍便服帖落下。
“雖是果酒也可致人微醺,莫要再言感謝之語,先潤了喉去去酒氣,再用些膳食墊腹,免得一會胃腹不适身子難受。”
南榕一直面帶笑意聽他關懷說完,才唇邊噙着笑點點頭未再推辭。也當真聽話的先喝了水潤喉,再夾起碟中菜肴略作裹腹。
席間二人臉上盡都帶着笑意,也未遵循食不言的風氣,各自拿捏着分寸相談甚歡,及至宴末離席,都是賓主盡歡。
便是果酒度數再小,也挂了酒字。上了馬車後,南榕身覺內熱,便開着窗,待馬車走動時帶起的餘熱溫風吹在身上,才覺舒暢清明。
許是飲了酒,也許是将要去往屬于她的住處,南榕便不再拘束端莊,她擡起手臂抵在額角,支在車窗邊迎着風眼簾半垂,透過竹簾懶懶看着街上不斷倒退的景物,未有回頭,只輕柔的嗓音略帶慵懶嘆道:“待我安頓好了,也要做東請溫公子光臨寒舍,好生款待。”
還未等聽到回複,見有馬車擦身而過無意瞥見一物時,驀地身子直起,半轉了身雙眼晶亮的看向坐在車內本閉目養神不知何時睜眼看着她的男子,興然道:“上都已有馬車用上改良的車胎了嗎?”
話落忽地愣了下,又追問道:“方才我沒注意,我們乘坐的馬車可已是替換過的?”
邊說邊不由正襟危坐,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握着凳沿,閉上眼細細感受馬車行走的乘坐之感,從前坐時雖也沒怎麽颠簸,可那時噪音不小,而現下依然無有颠簸,但噪音明顯小了不少。
細細辨別後,她猛然睜開眼,粲笑着看向他,語氣肯定道:“确是換了的,從前我竟那般粗心未有留意到,那此物可是已推行于世,販售如何?”
不怪南榕如此興奮,壓水井公告天下時她雖也覺與有榮焉,可畢竟是尋常之物,輕易便可模仿。但她卻不知黑大夫僅是聽她簡言一說,竟就連輪胎都能做出來而且還投入使用,甚至可能還推廣了,
溫景州許久未見她如此活潑靈動的樣子,配着方才飲了酒雙頰粉暈的嬌色,格外的動人,只餘光暼到她身後不斷倒退的景物,想到此行目的,方才不覺摻了柔色的眸中又重覆深色。
“南兒好敏銳,府中馬車确已是改良所用,只暫還未推行販售,不過我已命人為你打造馬車,待制成後便與你送去。”
南榕喜于超前于此的産物真的被研制出世,雖不知他與黑大夫是如何用當下有限的條件研鑽研出來的,但卻不影響她心生欽佩。
而這本就是他出錢黑大夫出力,後面如何使用,或是販賣,便都全看他們之意。
“多謝溫公子,我就不客氣的笑納了。”